這枚玉佩形制奇古,造型特異,質地溫潤,然而這些都不是吸引重光的理由。他死死地盯着書上的玉佩,顫抖着從胸前掏出另外兩塊來,一番對比之下,三枚玉佩除了雕紋的字體略有不同,其他竟然是一模一樣。
重光又驚又喜:這玉佩必然是剛纔那三位女郎之中的一位丟下,究竟是誰?她跟小妹又有什麼關係?
“蕭逸,蕭逸!”蘭香的聲音遠遠傳來,見到重光在地上發愣,她大步走過來:“發什麼呆呢。”重光趕緊將玉佩收好:“沒事,累了歇會。”
蘭香性格粗疏也不以爲意:“黃大哥讓你吃過中飯過去再複診呢,大冷天的怕你身子虛熬不住。”
重光疑惑道:“還複診啊,我都好了兩個月了。”
“小心無大錯嘛,再說馬上年關了,他給你檢查完,就得跟我回老下老家過年的,明年過了元宵纔來,這期間萬一你有個頭疼腦熱的就找不着人了。”蘭香嘴裡不知道含着什麼,鼓鼓囊囊的。
重光一皺眉:“我知道了,你嘴裡嚼着什麼呢。”
蘭香遞了一塊給他:“貴叔做的糖餅,甜着呢,就是黏牙。”說着朝園門的方向走去:“中午吃完飯別忘了啊,我先去菜市轉下。”
重光等她走得遠了,又從懷中把玉佩取出來,反覆端詳,腦海中思緒萬千。自己當初爲了尋親,可謂是絞盡腦汁,結果不但線索沒有,反倒無端闖下大禍,惹了銅鼓仙這麼一個生死大敵。而今自己已經心如止水,只打算混吃等死的時候,這線索卻自己找上門來。
光打量這玉佩是查不出線索的,他也只是睹物思人罷了。感慨一番之後,他將玉佩收起,繼續未完成的剪枝差事,腦子思索着剛纔那三位女郎,誰有可能是玉佩的失主,只要找到這個失主,那麼妹妹的下落很可能就有了着落。
中午吃過午飯,他按照蘭香說的,去尋黃大夫複診。黃大夫本名叫黃思華,跟蘭香是青梅竹馬,兩人一起從鄉下老家來汴梁城謀生,蘭香在晉王府當了廚娘,他就在晉王府後街一家濟民生藥鋪做學徒,後來就正式坐堂當了大夫,把這生藥鋪盤了下來。
黃大夫給重光把完脈,提筆給他開了一劑藥方:“照方抓藥,一天一劑,連服七天。這方子是調養你體內氣機,千萬記得按時吃。”重光接過藥方,道了一聲謝謝。這時藥鋪外面走進來兩個家丁,高聲喊道:“黃大夫,讓你準備的藥材準備好了嗎?”
黃大夫一見這二人,趕緊起來招呼:“丁二哥,謝三哥,早就準備好了,三天前進的貨,上好的人蔘和鹿茸,其他的輔料也都備好了,兩位慢慢點算。”說着走進裡屋,提了一隻藤筐出來。那兩人也沒留意重光,徑自走過去,打開藤筐開始倒騰裡面的藥材,接着黃大夫又去裡屋搬了另外一隻出來。
兩人點算了半天,滿意的點點頭:“不錯,還有貨沒有,我們府上急需,這幾天滿京城的跑,可把我們兄弟累壞了。”黃大夫給這兩位倒了茶,笑着說道:“再就真沒有了,這些都是稀罕的藥材,價錢又貴,要不是兩位給了那麼多訂金,我也置辦不了這許多。那頭還欠着一大筆帳呢,就等拿了府上的藥錢就去跟人結算,完了就準備回鄉下過年去了。”
那兩人點點頭,其中一個就從腰間解下一個沉甸甸的布袋丟給黃大夫:“收好了,這是紋銀六百兩,五百五十兩結賬,剩下五十兩是大管家打賞你的。”黃大夫歡喜道:“那真是辛苦二位大哥跑着一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就從布袋裡取了兩錠十兩形制的大銀:“一點心意,兩位拿去喝茶。”丁二和謝三拿手裡掂量掂量:“那就多謝了,下次有這種好事我們還光顧你,走了。”
等那兩人走遠,黃大夫把銀子收好,喜不自勝地跟重光道:“發達了,這筆生意做下來,抵我開十年的藥鋪。”重光好奇道:“那兩人是什麼來頭,買這麼多名貴藥材作甚?”
黃大夫笑道:“那是楚王府的下人,那個又高又瘦的叫謝遷,外號竹竿,另外一個是他表哥丁進,兩人都是楚王府大管家江接海的心腹。楚王府最近兩個月到處蒐羅珍稀藥材,什麼人蔘海膽鹿茸首烏,全城藥鋪的存貨都給他們家蒐羅了去,也不知道那王府裡誰病了能吃得下這麼多。”
重光心中一跳,這麼海量的珍稀補藥,普通人誰能吃得下?要知道這些藥材主要作用是補充人體元氣,一般人這麼吃法,早就虛不受補,被補藥給毒死了,這楚王府在搞什麼名堂。
他心中疑惑,臉上卻不動聲色:“這楚王府是什麼來歷?”
“楚王是當今皇上的二弟,跟皇帝是一母所生,都是當朝太后的親兒子,聽說先帝在位的時候就很受寵。楚王府在東城區,是當今太后纏着皇上賞給楚王的宅子,比我們這鎮南王府可繁華多了,連在邊關屢立戰功的魏王,也比不上當今這位楚王爺的權勢。能把整個京師的名貴補藥都收走,真是好大的手筆。”
重光點點頭:“的確是好大的手筆,黃大哥,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謝謝你開的方子,晚上有空沒有,我請你跟蘭香姐吃飯,算是爲你們踐行。”
黃大夫笑道:“算了吧,你就那點工錢,留着將來娶媳婦用。”
重光想說自己剛拿了筆賞錢,想想還是算了,笑着走人。
下午的差事忙完,他去後廚吃了晚飯。跟他合住的兩個家丁已經請了假回家去了。鎮南王府過年的時候,只有賣身的奴婢纔會在府裡伺候,而這些幫傭一般都會回自己老家。也只有重光這樣無處可去的人,纔會在這時候還留在王府。
他回到自己房間,又取出那三塊玉佩來,他自己那兩塊早已摸索透了,唯有這天字佩還是小時候見過,印象已經模糊。這時候重見舊物,睹物思人,感慨系之。
燭光照耀下,玉佩的影子倒映在牆壁上,隱隱約約映出一個輪廓。重光看着玉佩的倒影發了一會呆,忽然覺得這那倒影的邊角起伏有些奇怪,若是單隻有兩塊還不覺得,但若是將三塊合起來,隱隱約約似是一塊拼圖的模樣。
他對照着牆上的倒影反覆觀察,漸漸摸索出了一點眉目,嘗試着將三塊玉佩按照倒影的輪廓組合起來,試了很多次,終於將三塊玉佩拼到了一起。
拼好以後的玉佩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變化,重光正準備再琢磨一番,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伴隨着王府後院負責灑掃的下人阿福的聲音:“蕭逸,快開門。”
他隨手拿被子把玉佩蓋住,轉身過去開門。阿福火急火燎地拉住他就跑:“快去前院,王府來了客人,人手不夠用,大管家讓傭工都去幫忙搭把手。”
重光道:“我屋裡還有事情呢。”阿福道:“天大的事情先放一放,跟我去前院再說。”重光無奈之下唯有跟着去了王府待客的大廳。
只見前院張燈結綵,到處都掛着大紅的燈籠,如同過節一般。重光有些暈頭轉向,到底是什麼樣的客人值得鎮南王府如此大事準備。站在一旁的李管事看見他在東張西望,揮手喊他過去,囑咐他道:“今晚來的是貴客,你笨手笨腳的,就在後殿幫忙傳菜。”重光答應下來。
客廳裡面歡聲笑語,賓主濟濟一堂。重光忙着跑進跑出,從後廚端菜到前廳,再遞給負責上菜的下人。在後廚做菜的蘭香看見他來了很驚異:“連你也被喊出來幫忙了?”重光點頭,悄悄問她:“來的什麼客人,這麼隆重?”蘭香一邊炒菜一邊回道:“是二大王來了,當然隆重。府裡的廚子廚娘都不夠,還去太白樓請了當家的掌勺來幫忙。”
重光一怔:“二大王?”
“就是楚王爺啊,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身份比咱們王爺可要高貴,平時很少到別家做客的,聽說這次來是爲了正旦朝賀的事情,找我們王爺商量宮禁安排的事宜。你也知道我們王爺兼着殿前督檢司的差事,提點御林軍和皇城守衛,大概是楚王不放心,過來跟他商議呢。現在外面都謠傳,說河北亂民圖謀不軌,已經有刺客進了京城。”
重光嘆氣道:“這世道不平靜啊。”蘭香說道:“可不是嗎,聽說前一陣子到處都在傳說一個叫羅侯的,這次的動亂就跟這人有關,連我們王爺聽了這名字都坐立不安呢,你說這羅侯是什麼人?怎麼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第一次聽這名字。”重光三言兩語支吾過去,這邊蘭香把一盤炒好的菜餚放進他手捧的木盤裡,另外一位廚子趕緊催他:“還有我這邊的,小子快點,趁熱端上去。”
他趕緊把把菜餚裝滿托盤,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穿過走廊到了前廳門口,自有負責上菜的婢女接過去。他趁着這一小會的功夫瞟了一眼前廳的客人,只見主客位置上坐着一位方面大耳的中年男子,滿臉笑容地在跟鎮南王柴宗貴碰杯,不時說笑着什麼,這男子想必就是那位楚王,的確是一身貴氣。楚王對面的鎮南王重光自然是認識的,鎮南王邊上是鎮南王妃,而王妃下首卻坐着白天見到的那位穿狐裘的女子。重光記得小郡主柴永寧喊她燕秋,大戶人家女子的閨名輕易不外傳,難道這位燕秋姑娘就是王府傳說中的那位郡主?
他目光再轉,楚王邊上坐着一位中年貴婦,兩人的下首是一位頭戴束髮金冠的高個青年和一位黃衣少女,那少女正是白天在後花園遇見,想必就是楚王的女兒,至於青年人,自然是楚王之子。
他打量了半天,沒發現楚王身上有修行人的氣質,正打算再去後廚,目光一掃之下,卻看到正席另一側,跟楚王並排的上首坐着一位髙冠古服、寬袍大袖的道士,這位道士重光並不認識,但他旁邊那位滿臉蠟黃的客人重光卻一眼就認出來,頓時驚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