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嘯知道這是黑影在作怪,用的是江湖上最常見的伎倆,利用細長的繩子將毒液毫無偏差的滴落到被害人的飲品裡。這杯酒現在當然已經不能喝了。
劉宵禁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口氣還沒有嘆完,酒杯就被他舉了起來,移向嘴脣。
朱嘯雖然跟劉宵禁的交情並不深厚,但叫他看着劉宵禁死在他面前,他還做不到。
他已經準備出手制止。
他隨便折取了一段樹枝,夾在兩指之間,他預備用這段樹枝彈碎劉宵禁的酒杯。他不能現身,他還想查探出黑影到底是誰。
他還沒有彈出手中的"暗器",一柄閃着光亮的單刀就飛了過去。
單刀在一個人的手裡。在花大姑的手裡。
花大姑終於來了。
她本來以爲一個人在喝酒的時候,往往是最容易疏忽周遭危險的,而她卻不知道,她這麼做,卻反而救了劉宵禁的命。
劉宵禁的人還坐在那,似乎並沒有想到這突來的變故。
這一刀已經到了他的面前,只要再往前稍稍一推,他就將命喪刀下。
花大姑的臉上現出了得意之色。她終於可以手刃這個害她受盡相思之苦的仇人。
劉宵禁猶未動彈,而這柄刀卻****了酒杯中。
花大姑大驚失色,見變回退,一個翻身越出了兩丈。
只有朱嘯纔看出了劉宵禁是如何出手的。劉宵禁在最關鍵的時刻揮出了最關鍵的一擊,這一擊使得酒杯恰巧迎上了飛來的單刀,酒杯被單刀插中卻未碎,這需要何等的沉着與身手。
朱嘯雖然不知道花大姑真正的功夫究竟如何,然而今天遇上了劉宵禁,也怕是凶多吉少了。
朱嘯在心裡嘆了口氣,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去做。他不能眼看着花大姑送命,卻也不能與她一起對付劉宵禁,這實在是個很難抉擇的問題。
他本不該來的,有些麻煩固然是別人託付給他的,可大多數麻煩卻是他自找的。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很多人恨他,卻也有更多的人敬重他。我們不得不承認,像他這樣的人,世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花大姑還在牆角站立着,眼睛瞬也不瞬地瞪着劉宵禁。
劉宵禁沒有看她,只是將破裂的杯子放到桌子上,徐徐道:"你是來殺我的?"
花大姑冷哼着,嘎聲道:"我不但要殺你,還要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不是黑的。"
劉宵禁道:"你是誰?"
花大姑這時的面容已經跟來到此地的時候不同了,她冷笑着,將臉上的面具用力的撕扯下來,露出一張醜陋的臉,怒道:"你看看我的臉,你還認得我麼?"
劉宵禁沒有去看她,只是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着當年的事?"
花大姑恨恨道:"這種事是人都忘不掉的,此時此地,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仇恨最終的結果往往就是這麼殘酷。
劉宵禁話說的很慢:"你儘管出手吧,這本就是我欠你的。"
花大姑不說話,眼中有怨毒的烈焰在燃燒。
"但有件事我想讓你知道,我殺他並不是因爲他娶了你。"劉宵禁道。
花大姑冷哼着,她並不相信他的話。
劉宵禁還在說:"劉奇峰並不是個真的君子,有很多事情也許你還不知道,他就是藍銀的後人,當年藍銀門被十大門派圍剿,藍銀託門派裡的三大長老殺出一條血路,將兩個兄弟護送出了山門,雖然三大長老又折回門派與敵人廝殺身亡,但兩個兄弟卻僥倖脫難,這兩兄弟裡,其中一個就是劉奇峰。"
花大姑冷冷道:"可惜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相信。"
劉宵禁似乎沒有聽到她的話,接着道:"我們五人本來也無從知曉這件事,可五年前月岩老人卻將此事告知我們,當年那一戰,月岩老人也在其列,他不僅易容術驚人,武功也早已登峰造極,他當然不會說出毀謗別人的假話。"
花大姑本來打定主意絕不相信劉宵禁的話,但此時她又不禁道:"月岩老人待我如親,怎會做出這種事情,你勿要詆譭他人。"
"他半點都沒有詆譭他人的意思,這件事,我倒可以證明。"
說這句話的居然是那個神秘的黑影,黑影居然堂堂皇皇地從外面走入了堂內。這倒叫朱嘯不免吃了一驚。
劉宵禁與花大姑也聞聲變色,劉宵禁濃眉緊皺,道:"你是什麼人?"
黑影將臉上的面罩脫將下來,露出一張滿是刀疤的臉,沒有人認得這張臉,這張臉也許也只不過是經過易容的,黑影道:"我是來殺你的人,我的名字叫做黑蛇。"
這個名字果然名副其實,他的人瘦長柔軟,就像是一條扭動的毒蛇。
劉宵禁的臉色變了變,道:"你就是黑蛇?"
黑蛇道:"陰陽宮的黑蛇。"
劉宵禁道:"你……"
這句話沒有說完,就被花大姑打斷了,花大姑道:"你說的話是真的?"
黑蛇道:"什麼話?"
花大姑道:"劉奇峰真的如他所說?"
黑蛇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道:"劉奇峰雖然不是個太壞的人,可惜卻是藍銀的後人,只要是邪教之後,又怎麼能存活在正派中人的眼裡呢?"
他的眼中竟然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痛苦。
花大姑沉重地喘着氣,道:"你,你就是他的兄弟?"
花大姑問出這句話,劉宵禁不禁聳然動容。
黑蛇卻道:"他根本與我連一點狗屁關係都沒有。"
劉宵禁道:"但你卻要殺我?"
黑蛇道:"如果我不殺你,別人就要殺我,活着固然不太容易,但我也不想死的太早。"
劉宵禁道:"誰要殺你?"
黑蛇道:"陰陽宮的宮主。"
劉宵禁愕然。
話到此處,朱嘯才聽出了其中端倪,劉宵禁的所爲得罪了陰陽宮,陰陽宮派出殺手來戕殺劉宵禁。像這種事,在江湖上,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着。
只要人與人之間有利益的衝突,這種事情永遠也不會終止。
於是局面立刻就發生了變化。
黑蛇還沒有出手,朱嘯就看出了只要他一出手,劉宵禁必死無疑,他既然敢來,當然是有備而來,像他們這種人,沒有十足的把握,是斷然不會輕易現身的。何況劉宵禁的面前還有個花大姑,花大姑也不是個易與的角色。
朱嘯甚至已經決定準備離開了,這種事情不是他所能阻止的,縱然他的武功天下無雙,但是江湖上的規則卻是任何人也無法撼動的。
他忽然覺得很疲倦。
花大姑還在問:"陰陽宮的宮主也是藍銀的後人,他就是劉奇峰的兄弟?"
黑蛇道:"不知道。"
花大姑厲聲道:"你怎麼會不知道?"
黑蛇道:"我只是陰陽宮裡專司殺人的殺手,其他的事我管不了,我也不想管。"
花大姑瞪了他兩眼,道:"這些事情,真的是月岩老人告訴劉宵禁的?"
黑蛇道:"也許就因爲月岩知道劉奇峰因自己言失而死,而你,也因之遭受喪夫之痛,所以心存歉疚,纔會傳授你易容之術。"
他又從椅子上站起來,看着劉宵禁,卻對花大姑道:"不過這些都不再重要,今天我就可以幫你復仇,任誰也救不了劉宵禁的命。"
花大姑冷冷道:"不必。"
黑蛇道:"不必?"
花大姑道:"你不能殺他?"
黑蛇道:"爲什麼?"
花大姑道:"除了我,誰都不能殺他。"
黑蛇不由看了看花大姑,花大姑滿臉決然之態,誰都能看出她說的話絕不是假話。
局面又猝然發生了改變。
朱嘯在牆上冷冷地望着,他還沒有走,他的介入無非可以改變這種局勢,他也沒有出手。
一股蕭殺之意遽然瀰漫了整個大堂,連昏暗的燭火也不停地搖曳起來,三個人的影子在地上不斷的抖動。
三個人中只有一個人可以活着離開這裡。
朱嘯已經不忍去看,他已經看多了這樣的慘劇。
他卻依舊無法習慣,他甚至覺得胃裡開始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