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二年八月二十四日,皇帝下詔令魏公曹操接見李晟軍使者鄧芝,曹操以其憂慮南事頭痛不已爲由推卻了。這本是一個看上去似乎很正常的推卻,反正再過幾天就好了,但皇帝不知聽了誰的話,卻是於頒佈旨意的使者返回皇宮之後,再次下詔續言此事。
曹操無奈,只好下令於建安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五日在許昌的魏公府大殿裡接見了李晟軍的正使鄧芝,副使鄧艾和護軍向寵。
這是鄧芝第一次見到曹操。原來他也是在傳聞中聽說過曹操這個人罷了。因是見到了傳說中褒貶不一的人物,鄧芝的目光是很有些大膽的。他在曹操用眼睛直勾勾的品評自己的時候,也用自己的目光直勾勾的品評着曹操。當下兩道視線在空中交錯而過,卻是誰也不曾干擾到誰,卻是各看各的來。
在鄧芝眼中的曹操,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矛盾的人。這只是就表面看來的:曹操的身形很瘦,臉面也很狹長,這說明了他這個人很是剛毅,很有決心。
兩道細細的眉毛飛入鬢間,一對細長的風目夾着幾道魚尾紋在那兒閃爍着銳利的光芒,似乎要將人心直面在自己眼前一般。鄧芝明白,這是所謂智者的光芒,確乎如傳言所說的那般曹操是一個很有心機的人。
“這樣的人不好對付啊。”鄧芝小聲的這樣說道,心中的戒備卻是在提升了一層。
短短的數息之間,鄧芝根據傳聞,根據自家主公交代給自己的情報將曹操的這個人給看明瞭幾分,而曹操卻是微笑的望着鄧芝目光依舊不停的在他身上掃過,卻似乎還沒有看夠他。
就這樣又過了好一會,曹操纔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臉上露出一抹好奇的微笑,略有些戲虐的問道:“貴主公是看不起我嗎?居然派你們這幾個小子爲使?嗯……?難道你們認爲我這兒是可以輕視的小國嗎?”曹操說着吭了一聲,言語中似乎有不少憤怒的意思。
不過,他那邊擺出一副惱火的模樣,可鄧芝卻明白他只是在嚇唬自己。對於這樣的問題,自己無論答得到好,還是答得不好,談判都是要開始的,只是自己如果答得不好的話,那自己和自己的主公無疑會被對方給輕視幾分,這對以後的談判卻是不利的。
想到了這些,鄧芝微微一笑,開口答道:“我家主公派遣使者並無大國小國之別,魏公也不必以小國來稱呼自己,畢竟現在還都是大漢的天下。其實我家主公之所以會派我這個小子爲使者,乃是因爲此戰魏公乃是敗者。勝者自是要得到尊重的,而敗者接受一些輕視也是理所當然。撇開那些虛假的東西,難道魏公真的以爲在眼下你這邊還有稱得上是勝利的辦法嗎?”
鄧芝倒是無所畏懼的將事情說得明白,只是他如此說,這言語卻是多少有些尖銳刻薄了。他這邊言語一出,整個大殿裡陪同曹操接見的大臣們卻是齊刷刷的變了臉色,其中就有不少人開始呵斥他來。對於這樣的呵斥,曹操既沒有附和,也沒有制止,而是靜靜的坐在原地看着鄧芝,似乎想瞧瞧鄧芝究竟是怎麼迴應這些話語的。
曹操靜了,鄧芝也靜了。他不說話,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兩耳似開實閉的將所有的噪音都給過濾掉了。他聽不見曹操那些大臣們的聲音,因爲他知道那些聲音都是無關緊要的。只要曹操沒開口,曹操手下的那些最重要的謀士們沒開口,那一切便都不值得重視。他自認精力有限,卻是不願意將這有限的東西白白浪費了。
在鄧芝的不迴應之下,喧鬧的聲音響了一陣之後便止住。爲什麼?因爲對方簡直像空氣一般,一個人對着空氣非難,這非難究竟能持續多久呢?大殿裡的人可都是文士,上頭又有自家主公和諸位軍師看着,卻是怎麼也不可能斯文掃地,猶如那潑婦罵街一般。於是,就這麼說了一通,他們慢慢的詞窮,卻是無可奈何的停止下來。
“好了。”看他們聽得差不多了,曹操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這表面上是在制止他們如此的行爲,但在實際上,卻是曹操興起一個話頭的開始。
卻見曹操在道了這麼一句之後,便不再李恢自己面前的屬下而是將自己那嚴厲的目光和驚人的氣勢齊齊的籠罩向鄧芝:“我的決心究竟是怎樣的,你難道不知道嗎?我可是準備了兩路大軍要同時南下發往襄陽和漢中呢。你們益州雖然強大,只怕還沒有實力抵抗我中原虎熊之師吧。”
“真是這樣嗎?”面對曹操那凌厲的氣勢和恐嚇的話語,鄧芝卻是微微一笑,淡淡的反問了一句。
他不等曹操那邊做出回答,卻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如果是這樣的話只怕魏公是不會讓我們進許昌城的。眼下既然我們已經站在這裡,那就說明魏公其實也不想繼續和我們打下去。儘管打下去魏公很有可能取得最後的勝利,但只怕也是會元氣大傷的。到時候魏公這邊打得痛快了,只怕中原這邊會出現越伐吳之事,江東的孫權眼下可是要一心的修養哦。”
這一通話並不怎麼凌厲,卻說得曹操默然。儘管這只是曹軍不能作戰的一個方面,但就算是樣的一個方面,也是讓曹操不敢動彈了——可以這麼說,鄧芝的這一席話,無疑是擊中了曹操的軟肋。
不過就算是這樣,曹操依舊是不願意在別人的面前,尤其是在自己敵人的面前服軟的。對於鄧芝所說的這些,曹操在默然之後,卻是毫無顧忌的大笑起來:“你真以爲江東方面敢來打我嗎?你可知江東那邊已經被我的神火給嚇怕了?江東所能依賴的不過就是水軍而已,如今我已不怕他們的水軍,他們又能拿我如何?”
曹操的這話說得有些半真半假,若不是在來之時鄧芝早將這所有的一切都瞭解得清清楚楚,只怕他也要被曹操的這一通言語給糊弄過去了。
當下,他聽曹操如此說,便將臉上的笑容給收斂起來,對着曹操一拱手說道:“既然丞相如此的自信,那我便就此告退等候丞相的捷報吧。唉……真是可惜了啊。”鄧芝說了那麼一句之後,居然沒頭沒尾的嘆起氣,說了一句令人怎麼也理解不透的話。
“可惜什麼?”鄧芝如此說,又是這樣古怪的一句,倒是把曹操的心給勾了起來,他當下好奇的問道。
“可惜曹仁、曹洪、曹純、夏侯惇、張頜等幾位將軍和五萬將士的性命,將因魏公的這一句話而不得保啊。”鄧芝長嘆了一聲說道。
“你用他們的命來威脅我?”曹操聽聞臉色頓時變得鐵青起來,語氣也變得更加嚴厲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隨着曹操這樣的舉動而在大殿之內迷漫着。
“威脅不敢。在下只是訴說一個事實罷了。魏公可知爲什麼我們不立刻將曹仁將軍他們給殲滅,而要用更多的人,耗更大的力氣去圍住他們,又每天去供給他們錢糧嗎?要知道,我們這樣做所花的物資,兵力可比直接打一場硬仗到大得多了。”殺氣,鄧芝好像沒有感覺道,在面對曹操那鐵青的臉色之時,他只是淡淡的問了曹操這麼一個問題。
“對啊,爲什麼呢?”這個問題也是曹操想知道的,當下他的疑惑被鄧芝給撩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