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臨危受命承大業
郭榮在澶州治理政事非常有成績,各方的強盜都不敢犯境。澶州轄區裡農業生產獲得豐收,各個城區商鋪鱗次櫛比,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景象。每旬處理罪犯,嚴格按照律令執行,做到量刑得當。郭威稱讚他善於料理政事,便給郭榮加檢校太傅、同平章事。
廣順三年三月,郭榮從澶州節度使任上出任開封尹兼功德使,封晉王。八月,郭榮的第四個兒子郭宗訓在澶州府第出生。十月,郭威封郭榮爲頓遞使。十二月,郭榮以親子身份陪同郭威到郊廟行事。郭威祭祀太廟,穿戴袞衣冠冕,由左右人攙扶着登上臺階,纔到一室,剛斟酒進獻,便低下頭不能行拜大禮,只得命令晉王郭榮完成祭祀。當晚,住宿南郊,病情格外加重,幾乎沒救了,夜半時稍有好轉。
開過年就是公元九五四年,正月初一郭威到圜丘祭天,僅能擡頭瞻仰表示致敬而已,進獻酒爵、奠放幣帛都由有關官員代勞。他宣佈實行大赦,改廣順四年爲顯德元年。同意後蜀在邊境通商貿易。撤銷鄴都節度使的設置,只保留天雄軍節度使的編制。
郭威下詔晉王郭榮加官兼侍中,判內外兵馬事。當時羣臣很少能見到周太祖,所以朝廷內外驚恐害怕,聽說晉王掌管軍隊,人心漸漸趨於平靜。宰相馮道加守太師,範質加尚書左僕射,監修國史,李谷加左僕射、集賢殿大學士。任命端明殿學士、戶部侍郎王溥爲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樞密副使王仁鎬爲永興軍節度使,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兼任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兼任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兼任昭武節度使。
軍隊將士中有流言說郊祀的賞賜比唐明宗李嗣源時候少,郭威聞悉,馬上召集衆將到寢殿,責備說:“朕從即位以來,節衣縮食,專門把保證軍隊供給放在心上。國庫的積蓄,四方的貢獻,除去供應軍隊之外,很少有剩餘,你們難道都不知曉!如今卻縱容兇惡之徒亂說,全然不顧念君主的勤勉儉樸,體察國家的貧窮匱乏,又不想想自己有什麼功勞而接受賞賜,只知抱怨,你們能心安理得嗎?”衆將都惶恐告罪,退下。
張永德堅決要搜查出軍中不逞之徒,獲悉軍頭傅音經常說怪話,當即抓捕了他。傅音經不住拷問,只得招出趙匡義和廣雍二人,他們說宮廷裡有好多金銀財寶,皇上吝嗇,還說郭雀登基不久長。問到廣雍,這傢伙狡猾地說:“我是聽了傅音說的,根本不曉得怎麼回事,不相信,你們問問趙匡義。”趙匡義是趙匡胤的兄弟,哪還能再往深處挖呢?當即綁了傅音這個替罪羊在軍中公開處決,流言蜚語很快平息了下來。
郭威在鄴都任職時,格外喜愛小吏曹翰的才能,讓他事奉郭榮。郭榮鎮守澶州,任命曹翰爲牙將。郭榮入朝任開封尹,沒有立即召來曹翰,曹翰卻自己先到了,郭榮很奇怪。曹翰請求私下進言,說:“大王你是國家的繼承人,如今主上患病臥牀,大王應當入宮侍侯醫治用藥,怎麼還在外面處理決定事務呢!”郭榮醒悟,當天入朝住進宮裡。
郭威病情危重,停理各部門具體事務,全部不得奏報,有重大事情,則由晉王郭榮稟報可否而宣旨實行。郭威病榻上下詔任命鎮寧節度使鄭仁誨爲樞密使、同平章事。過了五天,又下詔任命義武留後孫行友、保義留後韓通、朔方留後馮繼業三人都爲節度使。
郭威多次告誡郭榮說:“從前我西征時,看到唐朝十八座皇陵沒有不被髮掘的,這沒有別的原因,只是陪藏了很多金銀寶玉的緣故。我死後,定當用紙衣給我穿上,用土燒的棺材收斂我。迅速辦理安葬,不要久留宮中,墓穴中不要用石頭,拿磚頭代替。工匠役徒都由官府出錢僱傭,不要麻煩百姓。安葬完畢,招募靠近陵墓的百姓三十家,免除他們的各種徭役,讓他們看守陵墓。不要修建地下宮室,不要設置守陵宮人,不要造石羊、石虎、石人、石馬,只要刻一塊石碑立在陵前就行了,千萬別要鋪張浪費,苦了天下百姓啊!”又說:“李洪信應當授予符節和斧鉞,魏仁浦不要讓他離開樞密院。”
郭威詔令前登州刺史周訓等堵塞黃河決口。此前,黃河在靈河、魚池、酸棗、陽武、常樂驛、河陰、六明鎮、原武決口,共八個口。到這時,分別派遣使者去督促州縣官府堵塞。
郭威寢病,知道在世日子不長,在滋德殿病榻上認真地思慮後事,決定將皇子郭榮、女婿張永德、外甥李重進三人一同召進宮裡,給他們妥善安排好人事。大周錦繡江山應該傳給這三個人當中哪一個?
女婿張永德,字抱一,九二八年出生於幷州陽曲一個富饒之家。 他四歲時,生母馬氏被休,因而被他的祖母撫養長大,後來張永德侍奉他的繼母劉氏,卻能因其孝順而聞名。郭威當侍衛吏時,跟他的父親張穎友好,於是把女兒郭蓮嫁給張永德。郭威當漢朝樞密使時,又上表舉推薦張永德任供奉官押班。 九五〇年,張永德被派去賜給潞州節度使常遇生辰禮物。當時漢隱帝劉承佑正謀劃除去郭威的勢力,因而派人屠殺郭威的親屬,張永德此時正在潞州,獲悉有密詔授予常遇,當即知到自己有生命之危,鎮靜地對常遇說:“您是馬上就要殺掉我了嗎?我雖死無怨,唯恐連累了您的宗族。”常遇愕然道:“你何出此言?”張永德說道:“當今奸佞之人當政,郭公立誓爲國除奸,我能在這件事上儘自己微薄之力,大事若成便是您的功德,不成而死也不算晚。”常遇聽了,只是點頭,隨後下令叫衛士對他嚴加守衛,並厚加款待。常遇私下會見張永德說:“您看您丈人的大事有幾分勝算?”張永德堅定地說:“幾乎是必成。”沒過多長日子,郭威起兵成功,派遣使者到常遇處,常遇恭賀郭威之功,並歉然道:“老夫差一點就壞了大事。”常遇便將張永德還歸給周太祖郭威。第二年,郭威稱帝后,便封女兒郭蓮爲晉國公主,授張永德爲左衛將軍、內殿直小底四班都知、加駙馬都尉、領和州刺史。第二年,張永德又被提拔爲殿前都虞候、領恩州團練使,過了不久又遷爲殿前都指揮使、泗州防禦使,這時他才二十四歲。
郭威也權衡了外甥李重進,頗費了一番思慮,思慮來思慮去,唯郭榮是最佳人選,雖說是義子。而且,郭榮在政治經驗方面更加成熟,從大周長治久安考慮應該將帝位傳給他。但聯想到前面幾個短命王朝的教訓他不能不重視,老皇帝殯天,後輩兄弟們爭奪江山反目成仇,同室操戈,經過一番血腥的殘殺,最終導致國力衰敗,外敵乘隙入侵,弄得國破家亡,百姓流離失所。他郭威辛苦經營的這個大周王朝,無論如何都要避免出現這種令人痛心的局面。
於是,他在彌留之際,緊急召見了郭榮、張永德和李重進三人。當他們走進安靜的寢宮時,發現他躺在龍牀上已經奄奄一息。看着他那枯瘦、蒼白的臉頰和那雙渾濁的眼睛,三人簡直不相信這就是那位揮戈縱馬、叱吒風雲的擎天一柱。他們“撲通”一聲跪倒在郭威牀前,呆呆地看着這位萬民所仰戴的皇上,淚水早已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
郭威看着他們,大口喘息着說道:“朕自知病將不起。人生百年,總有一死,這是誰都躲不過去的……”話還沒有說完,三人早已泣不成聲。郭威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道:“現在不是你們哭的時候,朕有大事要跟你們說。”三人止住哭聲,屏息諦聽。
郭威繼續說道:“朕走之後,晉王郭榮可在柩前即位。”郭榮聞聽此言,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說道:“父皇何出此言?您老人家春秋正盛,這病總能治癒……”郭威搖搖頭,不讓他說下去。又轉頭對張永德、李重進二人說道:“晉王即位之後,你們兩個人要同心協力,好生輔佐。你們三個人同舟共濟,共保我大周江山永固,使黎民百姓永保平安。”
張永德垂淚道:“皇上儘管放心,倘有一天皇上百年之後,永德一定如侍奉萬歲一樣侍奉新主。若有二心,蒼天不容,……”李重進也說道:“甥兒絕對不會有什麼非分想法,一定忠心輔佐晉王。”
郭威說:“既如此,今日趁朕清醒,你們三人便可在朕面前,行過君臣之禮,以定名分。”
郭榮大驚,哭拜在地說:“父皇尚在病中,孩兒如何能做此事,豈不是陷孩兒於不仁不義的千古罵名之中?”郭威知道現在不能跟他細說,便憤然變色道:“郭榮,莫非你敢抗旨嗎?”
郭榮無可奈何,只得按照郭威的旨意,在一張椅子上面南而坐。張永德、李重進二人像對新皇帝一樣,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從而定下了他們之間的君臣名分。郭威躺在病榻上,見此情景,總算放心了,說道:“你們三人若能君臣和睦,真誠團結,實是我大周之幸,天下黎民之幸,朕自然也會含笑於九泉之下。”
此後,郭威又再三囑咐郭榮,死後用紙衣瓦棺,不修地宮,不要守陵宮人,不得用石人、石獸,隻立一塊石碑記字,鐫字雲:“大周天子臨晏駕,與嗣帝約,緣平生好儉素,只令著瓦棺紙衣葬,若違此言,陰靈不相助。”他對郭榮說:“榮兒呀,李洪信永遠給予節鎮,對魏仁浦不要隱瞞他的皇家秘密。他們兩人一文一武,配合起來對朝廷是非常重要的。”郭榮點頭說:“孩兒謹記在心。”
晉王郭榮,宰相、守太師、中書令馮道,宰相、尚書左僕射範質,宰相、左僕射、集賢殿大學士、三司使李谷,端明殿大學士、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溥,侍中竇貞固,司空蘇禹珪,樞密使鄭仁誨,宣徽北院使、樞密副使翟光鄴,右拾遺、開封府推官王樸,忠武軍節度使、同平章事郭從義,右羽林將軍、殿前都指揮使、駙馬都尉、泗州防禦使張永德、宣徽南院使、延州節度使袁鳷,宣徽北院使兼樞密副使、永興軍節度使王仁鎬,陳州節度使王令溫,殿前都指揮使、武信軍節度使、檢校太保李重進,侍衛馬軍都指揮使、洋州節度使、加檢校太保樊愛能,侍衛步軍都指揮使、利州節度使、加檢校太保何徽,樞密副使魏仁浦,皇城使向訓等十幾名重臣一齊來到滋德殿郭威病榻前,這是他最後一次的詔命:“朕大病難愈,已知天命。待朕歸天之後,你們當爲朕薄葬,有八道不準,你們都記下來吧。其一,不得大興國葬之禮;其二,不可濫殺牲畜爲朕殉葬;其三,不可命宮人爲朕終年守陵;其四,不可強徵民夫修陵,枉費人力;其五,不得打造地下宮殿,其六,不得打造石神石將,只須立碑一塊;其七,只得後宮戴孝,不可滿朝白縞;其八,新君登基靈前即位,不得再興大典。此八道遺詔,你們可都記下了嗎?”
郭榮答道:“謹遵皇上聖諭。”左右重臣也齊聲說道:“謹遵聖諭。”郭威就令太監宣旨,皇位傳給晉王郭榮。傳旨完畢,只見郭威咳喘不止,口吐鮮血,不能說話。到了深夜時分,郭威崩駕。終年五十一歲。郭威葬於新鄭郭店,陵曰嵩陵,廟號太祖,諡曰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
郭威殯天,大周朝野上下,全國舉哀十天。不管是朝廷大臣、州縣命官,還是國內的百姓,人人都沉浸在哀慟之中。
正月二十一,在肅穆的滋德殿,郭威的靈柩停放在正中。輓聯如林,香菸繚繞,燭光通明,文武百官,素服列序。宰相王溥高聲宣讀郭威遺詔:“晉王郭榮可以柩前繼皇帝位。”郭榮升御座,羣臣高呼萬歲。眼下這位第二代皇帝,時年三十四歲。
郭榮命太常卿田敏爲先帝擬諡,田敏呈上尊郭威諡號爲聖神恭肅文武孝皇帝,廟號太祖。郭榮隨即頒詔大赦天下,免除諸道州府所欠去年夏秋租稅。
郭榮封生父柴守禮爲金紫光祿大夫、檢校司空、光祿卿,回洛陽安享晚年,從此不再上朝。追封原配劉月英爲貞惠劉皇后。
郭榮正想給有關文武大臣進行升賞,太監忽地上前稟報:“北漢劉崇趁周朝國喪,興兵十萬,跟契丹組成聯軍,從晉陽出發,大舉犯我周境。”郭榮馬上說道:“朕率兵迎戰他們,保我周朝境內平安。”
竇貞固急切地奏道:“陛下剛剛即位,立足未穩,不宜離京。萬一有個閃失,後果真的不堪設想。”蘇禹珪也挺身奏道:“陛下剛承繼大統,如若出戰,人心容易浮動,不可輕動。應該命得力將軍前去抵禦劉崇。”
其實,郭榮清楚得很,這是他的人生關鍵一仗:成功則天下大定,失敗則國滅身死。討伐北漢這場戰爭關乎大周王朝存亡,只有親臨陣地督戰,自己才能掌控局勢。自己一直生活在養父影子裡,目下也急需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來樹立威望,鞏固皇權,非得御駕親征不可。郭榮想到這裡,堅定地說道:“劉崇這個傢伙目空一切,飛揚跋扈,欺我大周新喪而志在必得,驕橫自滿,輕敵冒進,他也一定想不到朕剛即位就敢於御駕親征。朕若出其不意,親臨前線,必能一戰而定,大獲全勝。昔日唐太宗平定天下,未嘗不是御駕親征,今軍情緊急,朕怎麼敢苟且偷安呢?”
這時,自號長樂老,人稱不倒翁,歷事後唐、後晉、後漢,現任太師、中書令的馮道頂撞說:“御駕親征,這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不知陛下能不能比得上唐太宗?”郭榮說:“北漢劉崇雖來勢洶洶,不過是一羣烏合之衆,朕若御駕親征,破劉崇猶如泰山壓頂,將他碾得個粉碎!”馮道搖頭晃腦地說:“啊呀,這就不曉得陛下你能不能算作一座山?”
郭榮聽了,大怒道:“馮道,你自恃老臣,一再阻擾朕率師督陣,是何道理?罷免你的宰相之位,降職去做大行皇帝山陵使去吧!等朕班師回朝,還要追究你個大不敬!”不倒翁馮道這會兒彷彿被人攔頭打了個悶棍,再也說不出話來,只得低頭謝罪退下。隨同馮道山陵使一起任職的還有:太常卿田敏爲禮儀使,兵部尚書張昭遠爲鹵簿使,御史中丞張煦爲儀仗使,開封少尹權判府事王敏爲橋道頓遞使。
郭榮決心已下,不容動搖。他來到北郊校軍場,只見上千面旌旗蔽日當空,幾萬口戰刀映光閃爍。三軍之前,張永德、李重進、史彥超、白重贊、向訓、趙匡胤、石守信、曹彬、鄭恩、韓令坤等十幾個戰將披甲跨馬,個個威風凜凜,人人精神抖擻。郭榮高聲說道:“今先帝駕崩,但遺願未了。朕戴孝出征,必有先帝在天之靈護佑,大周當興!”三軍聞聽,呼聲震天,同心呼應,只聽鳴炮三聲,大軍直往晉陽而去。
郭榮下詔天雄節度使符彥卿爲主將,澶州節度使郭崇爲副將,自磁州進軍奔潞州,擊敵後路;河中節度使王彥超爲主將,陝州節度使韓通爲副將,自晉州進軍奔潞州,擊敵東面;又命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步軍都指揮使何徽、滑州節度使白重贊、鄭州防禦使史彥超、耀州團練使符彥能等,先領各自本部人馬奔赴澤州,以宣徽使向訓爲監軍。
周軍因爲急速進軍,渡河北進,不料與漢軍在高平相遇。郭榮意堅氣盛,他和先頭部隊一起來到這裡,把河陽節度使劉詞統領的大軍遠遠丟在了後邊。遭遇了敵軍,他沒有半點畏懼,以白重贊和侍衛馬步軍虞侯李重進爲左軍,樊愛能、何徽爲右軍,史彥超、向訓率精銳騎兵居中路,自己有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的禁軍保衛,另有趙匡胤、高懷德、鄭恩諸將護駕,親臨前線督戰。魏仁浦獻計道:“陛下,你從軍隊西側出動,做殊死決鬥,最能出乎劉崇意料之外。”郭榮欣然說道:“魏承旨所說,正合朕意。”
大軍到了懷州,控鶴都指揮使趙晃獲悉劉崇已經揮兵向南兼程推進,密告通事舍人鄭好謙說:“北漢劉崇來勢洶洶,不可輕敵,皇上進兵太快,跟來犯之敵死磕,恐非良策。”鄭好謙便進了帳中勸阻郭榮。郭榮聽了大怒,說道:“你怎想起來阻擾進軍,一定是有人幕後指使,趕快將這人供出來,免得受刑!”鄭好謙慌忙說了實話,是趙晃叫他來勸說皇上的。郭榮當即將趙晃關進懷州監獄裡,即日下令繼續進軍。
北漢國主劉崇一聽說後郭威去世,就大笑不已,說道:“郭榮小子,老子死了,他卻不在汴梁守孝,這會兒送死來了,真的是天賜良機。”他當即興兵大舉入侵大周,又派遣使者到契丹請求出兵。二月,契丹派遣武定節度使楊袞率領一萬多騎兵趕往晉陽。劉崇親自率領騎兵、步兵三萬,任命義成節度使白從暉爲馬步行軍都部署,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爲前鋒都指揮使,會合契丹軍隊從團柏南下趕往澤、潞二州。
來到澤州後,劉崇把兵分爲三路,自領中軍駐在高地巴,左路軍張元徽、右路軍楊袞,互相策應,成犄角之勢,隊伍看上去極爲嚴整。劉崇遠遠觀望,見周軍隊伍不及自己的一半,不以爲然地說:“啊喲,像這樣的對手,我用自己的人馬就足可以把他們打垮,哪裡還需要請契丹出兵幫忙呢?好,今日一戰,不僅要打敗周軍,也要叫契丹人佩服。”衆將官聽了,都一致點頭稱讚他的英明神威。
契丹大將楊袞策馬向前,仔細審視了周軍的列陣,感覺到周軍人馬雖少,但戰將如雲,一個個都透出英俊威武的氣勢,隊列整齊,也顯示出士卒訓練有素,確是精銳之師。楊袞返回來到劉崇面前,低聲告訴他:“別看周軍兵少,可以說是勁敵,陛下不可輕舉妄動!”劉崇摸了一把鬚髯,哈哈一笑,說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楊將軍如果害怕,請撤到一邊觀陣,孤家定要一戰挫敗周軍精銳!你休要再說不利軍心的話。”這楊袞是楊業的父親,久經沙場,作戰經驗豐富,在契丹是有名的驍將,這會勸劉崇小心行事,反而受到奚落,怏怏不樂,一臉沒趣地退回到自己的右路軍營裡去了。
忽然颳起南風,北漢司天監李義拍馬屁地說:“陛下,天助我漢軍南風,時機已到,可以決戰了!”樞密使學士王得中上前拉住劉崇的馬,神色慌張地說:“陛下,如此大風迎面而來,難道是天助我們嗎?李義巧言誆主,可斬也!”
劉崇瞪着王得中,大聲斥責:“打仗靠人,何須天助!孤意已定,老書生如此多嘴,滾開,不然孤先拿你祭刀!”劉崇說罷,把左手一揮,張元徽領着自己的左路軍一千多精銳騎兵,衝向周營。漢軍左路軍一時金鼓齊鳴,一片喊殺之聲顯得士氣高漲。
周軍右軍一通鼓響,樊愛能挺槍躍馬,出陣迎敵。張元徽拍馬上來攔截。樊愛能看了看來將,約莫四十開外,眉宇軒昂,目生雄光,鼻正口闊,頭戴銀翅盔,身披銀甲戰袍,胯下一匹斑豹馬,手持一杆虎頭槍。樊愛能笑着說:“你個無頭之鬼竟敢獨自當道,待我取了你的首級請功!”張元徽大怒道:“樊愛能休胡說,看我給你個穿心過!”
兩員戰將在震天的喊聲中,來來往往,殺了百個回合後,樊愛能槍法漸亂,有些招架不住了,右軍副將何徽舉大斧縱馬趕過來助陣。張元徽力戰二將,全無懼色。戰了一會兒,北漢軍營裡飛出白從暉,舞刀拍馬衝殺了過來。
樊愛能、何徽二人正戰張元徽不下,心中不免着急,見敵方來了一將助戰,同時衆多弓箭手一齊放箭,周軍士兵中箭倒下的不少。兩個戰將後退,士兵們跟着紛紛後退,陣腳開始潰亂。
郭榮見狀,拍馬而出,冒着流矢上前督戰。因周軍繼續後退,把他給暴露在最前面,漢軍呼啦一下包抄了上來。這時,趙匡胤怒目圓睜,大喊一聲:“眼前危急之時,正是我們拼死報效之時,各位將軍,殺上前去!”鄭恩、高懷德、石守信三騎一齊躍出,把手向前一揮,帶一隊人馬衝進敵陣。
趙匡胤跟張永德計議道:“敵人驕橫得很,挫去他們的銳氣,我軍必勝!駙馬麾下善射的人多,請領兵佔領左翼高處,順風遠傷敵軍。我領兵從右翼出擊。國家安危,在此一舉!”張永德點頭,率親軍搶佔了制高點,雨點般的飛箭順風射去,直射向敵營。這邊趙匡胤帶着他的兩千人馬,鄭恩、高懷德、石守信等將軍緊跟着他,如同猛虎下山撲向敵陣,人人奮勇,個個爭先,遇到如此神威之軍,漢軍哪裡抵擋得住,像潮水一般往後潰退。
周軍左軍馬仁璃把手裡鬼頭大刀一舉,大聲說道:“主上受困,要我們這些人有什麼用?都跟隨我救駕!”率領手下人向敵軍壓去,殺死幾十個漢軍人馬,解了郭榮的圍。他對郭榮說:“敵人敗事已露,萬望皇上勿動,按轡看我上前殺敵!”說罷領了幾百人向漢軍陣中衝殺過去。
這羣虎將在敵陣裡左殺右砍,中心開花,如同虎入羊羣,漢軍死傷很多,陣中大亂。劉崇急命身邊的親族劉顯、劉達上前抵擋,正遇鄭恩、高懷德,不到兩個回合,劉顯被鄭恩一棍打得腦漿飛濺,劉達也被高懷德一槍挑死在馬下。
原先被勝利衝昏頭腦的劉崇,此時才獲悉周軍裡竟是郭榮御駕親征,而郭榮被自己軍隊包圍後又被救了出去,懊喪不已。他回頭抓住他最得愛的猛將張元徽說道:“張將軍你快上,郭榮正在我軍包圍之中,捉住他或取他首級前來,我封你爲並肩王!”
張元徽二話沒說,徑自向周軍陣中衝殺過來,正遇着殺紅了眼的馬仁璃。二人也不通姓名就廝殺起來,大戰四十個會合,張元徽漸漸有些體力不支,又見自己的人馬紛紛後撤潰退,眼前這位將軍刀刀生風猶如霹靂閃電,此時他顧不得當個什麼並肩王,逃命要緊!因此打馬就逃。馬仁璃見他逃走也不追趕,彎弓搭箭,“嗖”的一聲,正射中張元徽坐騎的後胯,那馬打了個趔趄,張元徽被顛了下來,周軍裡戰將馬全義正好趕到,手起刀落,將張元徽齊腰砍成兩段,當場斃命。
張元徽一死,漢軍將士都膽戰心驚,無人敢出來迎戰。士氣散了,漢軍陣營再也穩不住了。
那契丹大將楊袞雖說是猛將,看到周軍那種恢弘氣勢和力量也有些膽怯,特別是劉崇剛纔對他的奚落,使他耿耿於懷,他感到劉崇的失敗完全是自己造成的,自己犯不着爲他揩屁股,便帶領本部人馬悄悄向北撤走了。劉崇左顧右盼,見無人出陣,爲了穩住陣腳,他飛馬躍出,將一個正在後退的士兵劈面一刀砍翻在地,喊道:“哪個再往後跑的人,一律斬殺不饒!”
他說得氣宇軒昂,不料飛馬而來的張永德一槍已刺了過來,慌忙用刀招架,火花四濺,二人打了三十多個會合,劉崇畢竟上了年紀,後力不濟,露出了破綻,被張永德一槍刺中左肩,劉崇回馬,把手一揮算是撤銷了他剛剛發佈的聖旨,帶頭向北逃奔而去。
兵敗如山倒,漫山遍野望風而逃的漢軍,成了周軍案板上的俎上之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哪裡還有個還手的人呀!劉崇號稱十五萬人馬成了羔羊,劉崇只帶走幾百名騎兵奔逃,其餘全軍覆滅。趙匡胤、史彥超、鄭恩、張永德等率軍追擊二百多裡,見劉崇逃得無影無蹤,這才鳴金收兵。
但奇怪的是周軍竟然有一隊人馬驚慌失措,無秩序地往南邊潰逃,軍紀大壞,沿途大肆搶掠,如同官匪。這支人馬便是樊愛能、何徽二人率領的右軍。郭榮穩住陣腳,派人召他們返回殺敵,公然不予理睬。樊愛能說使者誆騙他,抽出戰刀悍然將使者劈死,罵道:“媽的,說的讓我們去送死,我們纔不做這個呆事的。主上陷了重圍肯定逃不出去,至多也只能往北邊逃往潞州李筠那裡,哪裡還有個脫圍而反攻的說法?”
河陽節度使劉詞率領大軍北進,見他們敗逃,打馬上去急切問道:“主上現在哪裡?”樊愛能擺擺手,說道:“契丹軍太厲害,我軍大敗,主上陷入重圍,生死未卜,這會兒可能往北逃往潞州。你去能頂什麼用?”劉詞氣憤地說:“主上有難,我們這些人應該奮不顧身去救,怎麼反倒往後撤?”他領着大軍火速前進,正碰上追擊的一千人的漢軍,劉詞趁着颳起的南風衝殺過去,這股漢軍哪是劉詞的幾萬大軍的對手呢?一下子就殺得遍地倒下的都是漢軍士兵,北漢副將李壁的頭也被劈掉半個,橫死在山崗上。
漢軍本來就已經敗退,劉詞大軍及時殺奔過來,漢軍全面潰逃。周軍大獲全勝,當晚就在上黨露宿野營。劉詞向郭榮稟報樊愛能臨陣潰逃,郭榮憤恨地說:“樊愛能身爲大將,如此卑劣表現,貪生怕死,豬狗不如!”
燈光下,郭榮難以入睡,心潮激盪。張永德走了進來,對他說:“今日之戰,趙匡胤立了大功,在主上受困之時,身先士卒,帶着幾個弟兄衝進敵陣,一頓廝殺,打亂了漢軍的陣腳。此人忠勇雙全,陛下應當對他重賞。”郭榮說:“御弟趙匡胤品行,爲朕瞭如指掌,重賞不在話下。但樊愛能身爲大將,竟然率軍拒絕朕的詔令,擅自撤退逃跑。前來增援的劉詞也阻止不了他的逃跑,他這種表現實在惡劣。朕不殺他,今後還怎麼治軍?殺了他,會有人說他是故臣,先主新喪,朕年少殺故臣立威。朕左右爲難,說說你的看法。”
張永德激昂地說:“陛下,當然是你殺人立威的時候,絕對不能猶豫。談樊愛能、何徽二人從來沒有立過大功,給了他們那麼高的職位,本應該知恩圖報,而他們竟然臨陣膽怯,自亂陣腳,望風披靡,置主上安危於不顧。如若不懲辦他們,軍法就立不起來,陛下還談什麼開疆擴土威加四海呢?縱然有熊羆之士、百萬之衆,打起仗來也是潰逃的散兵。像樊愛能、何徽這樣的敗將就是人身上的癰瘡,必須痛下決心剜掉!”
郭榮聽了,一躍而起,慨然說道:“你說的很對,朕再也不能姑息養奸、優柔寡斷了!”
第二天,郭榮頒佈詔令,將樊愛能、何徽及其所屬軍使以上七十五個人全部綁縛起來。
郭榮憤怒地指着他們說:“你們這些人都是歷朝老將,並不是不能打仗,而今臨陣卻望風奔逃,沒有別的說法:就是將朕賣給劉崇,居心何其毒也!情勢危急之時,多虧趙匡胤、張永德兩位將軍相互配合,奮力拼殺,這才扭轉戰局,贏得高平大捷。你們這些傢伙罪惡昭著,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說罷,下旨行刑。樊愛能、何徽等人沒有英勇地徵殺在沙場上犧牲,卻是作爲罪在不赦的犯人死在刑場,實在可恥!
處決樊愛能、何徽等七十五個敗類之後,潞州李筠之圍也已解去,他前來迎駕進入潞州。這在裡,郭榮拜範質爲司守徒兼門下侍郎、平章事、宏文館大學士;李谷爲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平章事、監修國史;王溥爲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沒有經過科舉出路的魏仁浦被提拔爲樞密使、檢校太保,有好多人提出異議,郭榮斬釘截鐵地說:“諸位休要說三道四,朕看中的是真纔有能耐,不問什麼出身!”他獎賞這次戰役的功臣,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城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劉詞爲寧江節度使,史彥超爲鎮國節度使,趙匡胤爲殿前都虞侯,領嚴州刺史。馬仁璃提拔爲控鶴弓箭直指揮使,馬全義爲散員指揮使。鄭恩、高懷德、石守信、白重贊等人都封爲指揮使,董龍、董虎、李通都加封爲副軍使,共有幾十人。有好多士兵提拔擔任軍頭、廂頭,就連當初勸郭榮要小心處事、幾乎被斬頭的趙晃也給予賞賜,以表彰他的忠心進言。與此同時,冊封衛國夫人符金釵爲宣懿皇后。
這一賞一罰,顯示了郭榮的英明,周軍上下士氣振奮,皆大歡喜。接着,計議下一步的戰略行動,郭榮說道:“劉崇作爲漢室餘孽,終爲後患,朕想趁此大勝,直搗晉陽,一舉滅之,衆位將軍以爲如何?”
王樸站了出來,說來:“陛下,臣認爲不可。爲什麼這樣說呢?這次高平之戰已經彰顯了陛下的軍威,北漢劉崇已經喪膽,如果對他施以柔政,懷之以恩,他也許能夠識時務地前來歸順。這比陛下無休止地出兵、親冒矢石要強多了。如果陛下要顯示朝廷威儀,何不在北漢新敗、民生凋零、供應困難的時候,等他收了莊稼、時熟半年之後,再派兵前往征討,不知陛下以爲如何?”
郭榮說道:“先生所說的也有道理,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常言道:軍隊易動而難安。趁劉崇剛敗,立足未穩,容易剿滅。如若等他元氣恢復,養成賊勢,仍然後患無窮。朕意已定,先生不要再說了。”王樸見他態度十分堅決,默然而退。
郭榮馬上召來藥元福、符彥卿二人,命他們領兵三萬到河東紮寨,以張聲勢,自己跟諸將率大軍後到,屆時再議作戰之計。
高平之戰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劉崇,跟白從暉帶着殘兵敗將向北奔逃,狼狽不堪。不曉得跑了多久,看看後邊已經沒有了追兵,大家都飢餓難忍,劉崇號令就地埋鍋造飯,同時也給戰馬喂一些草料。
楊袞說道:“陛下,這裡不能久留,若周軍追上來無險可守,趕快起程。”劉崇說:“衆將士都已疲憊不堪,眼下飢腸轆轆,等吃了飯吧。”大家剛剛拿起筷子,遠遠望見周軍追來,擲下碗筷逃命要緊。這些人忍飢挨餓,心驚膽戰,狼狽敗逃。
天色昏沉,劉崇見前方有河澗阻路,哀聲嘆道:“前有河澗,後有追兵,逼得孤走投無路,進退兩難,如何是好?”楊袞說道:“陛下儘可寬心,大軍所到之處,逢山開道,遇水搭橋,區區河澗不足憂慮。”“只是橋沒搭好,追兵就到,軍心必然大亂。”“不要憂愁,如若追兵上來,末將自去抵擋。”劉崇沒有其他辦法,只得命士兵加緊伐木搭橋。
過了半個時辰,眼看木橋搭成,遠處遙傳馬蹄之聲,山坡露出一面將旗,上書“趙”字,來到近前,乃戰將趙匡胤。楊袞單槍匹馬攔住追兵,喝道:“休要猖狂,看老夫大槍取你首級!”二將大戰二十個回合,趙匡胤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只得率兵退去。
劉崇在高平吃了敗仗,損傷慘重,率殘部僅萬人逃回晉陽。他面對滿朝文武大臣失聲痛哭,說道:“郭榮親率幾萬大軍指日可到,孤家想要逃往漠北,衆位愛卿以爲如何?”
宰相鄭珙奏道:“陛下,千萬不能丟掉晉陽,宜死守之。派人告知契丹皇帝,他不可能不出兵救援。只要晉陽不丟失,我大漢必定還會興盛起來。再說大將軍衛融已經調動滿城的壯丁充作軍役。陛下若堅持煎熬一段期限,未必沒有轉機。”聽了鄭珙的勸言,劉崇的心情才稍有安穩。
事先回到晉陽的楊袞是遼國派遣來的客人,劉崇對他也無可奈何,就派王得中送他回國。並命王得中向遼帝耶律述律通報高平戰敗,北漢孤立無援,萬望遼帝另發援兵,以報高平戰役之仇。
遼帝耶律述律聽後,憤憤地對楊袞說:“派你去與北漢聯合,並且做了先鋒,爲什麼坐視不救?”高平之戰楊袞作壁上觀,並非完全膽怯,開始是因爲劉崇口出狂言,把他的勸告說成是膽小,因而賭氣不出兵,看劉崇逞能,後來北漢敗事已定,他迴天無術,因而撤離戰場,總之他是沒費一兵一卒,對此他感到無話可說,便沉默無語。
耶律述律命將楊袞暫時關押,對王得中說:“你快回去稟報漢主,這次朕將親自出馬。”王得中稱謝不已,告辭而歸。
郭榮親率大軍來到晉陽跟前,紮營城南,命諸將圍城攻打。志在必得的郭榮,調兵遣將,聚集了幾十萬人馬,旌旗蔽空,刀槍耀目,金鼓齊鳴,煙霧騰空。晉陽以南沿途屬北漢的城池紛紛投降。加之勝利進軍時,軍令嚴整,秋毫無犯,民衆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孤城晉陽,眼看就成了甕中之鱉。
卻說王得中歸回時,被巡邏的周軍捉獲,送到郭榮帳中。郭榮命將王得中鬆綁,擺下酒宴,爲他壓驚。王得中坐在席上,六神無主,惶惶不安。
郭榮料定王得中去契丹的使命就是求援,開門見山地說:“王先生,契丹救兵什麼時候來到?”王得中遮掩地說:“臣受漢主之命,只是禮送楊袞將軍回遼,沒有提請遼兵支援的事。”郭榮笑了笑,只是叫人安排王得中住宿,要手下人好生侍候。
到了晚上,原北漢降將胡福臻來到王得中臥室,寒暄之後,胡福臻勸說王得中:“周主寬厚,待公不薄,有情不報,如果遼兵突然來到,你作爲使者,能說你不曉得呀?那時你還能保命嗎?”
王得中搖頭嘆息,說道:“我食漢家俸祿多年,背離他於心不忍。況且我老母親也在包圍之中,我若把遼國出兵機密泄露,周軍有效地阻擋住救兵,晉陽城破,我王得中於國於家,忠孝兩背,自己有什麼臉面苟活於世!”
胡福臻聽了只得把手一拱,說道:“先生高義,胡福臻領教了,告辭!”說罷,便退出室外。原來這胡福臻是郭榮派來跟王得中交底的,這會兒聽到胡福臻的稟報,郭榮嘆息道:“王得中到底是個忠義之士呀,只是各爲其主而已,雖密而不報,我怎麼忍心殺了他?明日放他回晉陽城,以成全他的忠孝節操。”話音剛落,近侍忽然來報:王得中自縊而亡!郭榮嗟嘆不已,令備棺厚葬,以此表彰他的節操。
第二天,探馬忽報:遼帝耶律述律親領大軍,從忻州南下前來爲劉崇解圍。郭榮緊急召集衆將研究破敵之策。郭榮說道:“沒有救兵,破晉陽指日可待。如今遼兵挾勇而來,誰願領兵先去迎敵?”史彥超挺身而出,說道:“末將不才,願領兵前往!”郭榮大喜,當即派史彥超領本部人馬,跟先行的符彥卿合兵一處,向忻州方向迎敵去了。
忻州離晉陽不到百里路程,遼帝耶律述律領兵剛剛起營,周軍已經攔住去路。耶律述律對周軍的迅速到來,暗暗吃驚。兩軍對陣,周陣符彥卿出馬,指着耶律述律說道:“番鬼聽着,高平之戰,殺得劉崇望風而逃,如今你也來送死嗎?”
耶律述律大怒,罵道:“你個不知進退的賊子,少出狂言,看我來取你的首級!”說罷,拍馬舞刀,殺將過來,符彥卿正要出馬。後一將飛奔而出,迎着耶律述律就殺了起來,符彥卿擡眼一看,原來是史彥超。
這遼帝耶律述律已在北國馳騁多年,也是能征善戰的驍將。兩個人來來去去,大戰五十多個會合,不分勝敗。耶律述律見不能強取,撥馬跑回了本陣,史彥超藝高人膽大,緊跟着衝進敵陣,左右遼兵一擁而起,史彥超左擋右攔,全無懼色,但冷不防耶律述律反過身來,開弓架箭,一箭射中史彥超面門,史彥超翻身落馬,耶律述律策馬過來,補上一刀,史彥超壯烈犧牲。
耶律述律斬了史彥超,氣焰甚上,第二次來到陣前,驅動大軍,掩殺過來。符彥卿見狀,知道史彥超已經犧牲,含着悲憤,拼力上前擋住。兩人大戰一百個會合,仍然不分勝負。眼看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兩邊各自鳴金收兵。
郭榮得到史彥超捐軀的消息不勝悲傷,神情悽然地說道:“戰敗一陣不足爲慮,但損掉史愛卿這個已經爲數不多的開國功臣,真令人悲哀!”趙匡胤連忙奏道:“陛下,河東劉崇,囊中之物,指日可取,遼國出兵,觀望多於實戰,並不真的跟我交戰。爲今之計,只要阻擋住耶律述律,不讓他南下,這裡急攻劉崇,一旦攻破晉陽,耶律述律就失去了救援的對象,爲了自保,他自然就退兵了。”郭榮聽了,說道:“就按御弟所說,加緊攻打晉陽城。”
城裡的劉崇領教了周軍的厲害,如同打敗的鵪鶉鬥敗的公雞,再也不敢出戰,一心指望着遼國救兵解圍。但一連數日,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焦灼不安。親軍使丁貴見狀,說道:“主上不要犯愁,小將不才,願領本部人馬,出城跟周軍決一死戰,若能殺退周軍,豈不就解了困厄之圍!”
劉崇擺着頭說:“周軍勢大,怎麼能輕易出戰?”丁貴說:“殺他一陣,稍有一些斬獲,也叫他知道晉陽城裡有人,殺了他們的威風,縱然不勝,也不妨事,可再作計議。”劉崇覺得也有道理,便點頭應允:“好,你敢於出戰,孤親自爲你助陣!”
丁貴是當地人氏,劉崇手下少有的猛將。他當即領兵一萬,放炮出城。丁貴一馬當先,衝出城外,擺開陣勢,對着周營高聲討戰。
郭榮聽到報告,親自出陣,左有趙匡胤,右有高懷德,三匹戰馬立於旗門之下。整天披掛卻撈不着仗打的高懷德,已經技癢難耐,他向郭榮請戰,郭榮點頭同意。高懷德便飛馬出陣向丁貴衝殺過來,丁貴急忙應戰,二人殺在一起。
那丁貴果然武藝不凡,與高懷德大戰了百個會合,仍不分勝負。那城樓上親自督戰的劉崇,看見郭榮在那裡觀戰,對白從暉說:“那個旗下穿黃袍的就是郭榮,你能把他射死,周軍必然全線崩潰。”
白從暉拉開弓箭瞄了又瞄,“嗖”的一箭射了出去。郭榮眼見飛箭射來,身子急忙一避,戰馬隨之一抖,那箭便射在馬胯上。戰馬前蹄騰空,斜騎着的郭榮“咕咚”一聲跌倒在地。北漢陣營飛出偏將陳天壽,直奔郭榮而來,只聽趙匡胤一聲怒喝:“呔!賊將休得猖狂!”蟠龍棍劈頂而去。陳天壽急忙用槍招架,只覺得兩臂發麻,那條槍被打得像條彎弓。他哪裡還敢再行兇,倉皇逃回本陣去了。郭榮落馬成了周軍的動員令,董氏兄弟救起了他。
魏仁浦催馬上前,大聲呼喊:“皇上如此危險,我們怎能不拼出性命呢?”又說道:“賊寇只不過氣焰囂張,全力作戰一定可以打敗!國家的安危存亡,就在此一舉了。”說着,他領兵衝向敵軍。平時。魏仁浦在軍中就很有威信,這會兒吶喊也大大激發了士兵們的力量。
城東南方向指揮攻城的張永德、鄭恩等聞訊,領本部人馬飛奔而來。丁貴見周軍蜂擁而來,又遭到高懷德廝殺,便虛晃一槍,掉頭就逃回城裡。高懷德縱馬追擊,可是衝到城邊那吊橋已經收起,只得退回陣中。
這真是:御駕親征休阻擾,氣衝霄漢擊狂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