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崇元殿。
殿外廊廡,人頭攢動,到處都瀰漫着飯菜清香。
早朝剛結束,百官廊下就食。
樞密使鄭仁誨拄着柺杖,從東踱到西,慢慢的走着,陶醉的呼吸着這誘人的香味,最後,又問內侍要來一份飯菜,準備嚐嚐。
左僕射範質過來扶着他,笑道:“鄭公,今日就不要吃這個了,聖上在後苑等着我們呢。”
鄭仁誨感慨道:“你看看,有羊湯、還有魚,葷素各二,香氣撲鼻,多豐盛吶。沒想到老夫臨退了,還能再見百官廊下就食的盛況,他日九泉之下見着先帝……”
“哎,鄭公何出此言,您老寶刀正銳,雖說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恢復廊下食,但聖上說過,將成永例,以後三六九朝參、這廊下食您少說也得再吃上二十年。”
鄭仁誨笑道:“看看你說的話,哪象個堂堂左相。”
王溥也過來虛攙,笑道:“範相所言,也是某之所想,如今這日子一天天變好起來了,總該享上七八十年福才行。”
“你二人少來寬慰,老夫自個身體,自己最是清楚不過,聖上雄才大略,勵精圖治,朝中又有你們,有惟貞、道濟、文伯等賢良輔助,我大周太平興旺指日可待,老夫該回家抱孫子去了。”
鄭仁誨又對內侍道:“這一盒莫動,留給老夫,待老夫回家慢慢享用。”
“諾。”
剛接任三司使計相的張美紫袍玉帶,白麪美須,儀表非凡,也是此次後苑賜宴的重臣之一。
張美在階下先對三位宰執行禮見過,這才接替範質的位置攙着鄭仁誨,笑道:“這廊下食恢復了,好是好,但依某看來,還得定個禮儀爲好,有些官員的吃相,着實不雅。”
鄭仁誨笑道:“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滿朝文武,一多半都是四更起牀就沒填過一口肚子,哪像你,家離的近,車上還備着各式點心,從來就餓不着。”
張美大慚,忙道:“多謝鄭公教誨,下官卻是沒想着這一層。”
……
張美雖說深得郭榮器重,但在這三位宰執當面,面上功夫十足,乖乖扮巧,自甘做小,一路上小心的遞着話頭,說說笑笑間,已到後苑。
此時正是秋高氣爽的季節,桂花正盛,秋菊怒放,香氣滿園,午宴便直接擺在苑中,卻是皇后符氏親自布席。
鄭仁誨等人大吃一驚,忙上前勸道:“皇后乃天下之母,尊榮華貴,怎可行這僕役之事。”
符氏嫣然一笑,過來攙過鄭仁誨,笑道:“聖上說了,這是家宴,既是家宴,還擺那些有的沒的架子做什麼,鄭公您就坐這。”
“這如何敢當,君臣之禮不可廢,聖上未到,哪有臣子先坐下的道理。”
“當得,當得,鄭公只管坐下,否則聖上回頭該責備了。”
符氏先按着鄭仁誨在位置上坐下,又請範質、王溥、張美就坐。
張美不敢託大,道:“臣聽說王學士也要來,臣去外面迎一迎。”不待符氏回話,低頭一禮,便匆匆出門。
甬道才走了一半,便見王樸與魏仁浦聯袂而來,忙停了腳步招呼。魏仁浦笑道:“文伯,你看我倆好大的面子,竟勞堂堂計相相迎。”
張美笑道:“您二位乃是上官,小弟就該來迎一迎。”
王樸淡淡一笑,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可是我大周的財神爺吶,天天都是我們在求你……噫!”
張美見王樸的眼裡出現訝異之色,不由疑惑道:“怎麼了?”
王樸哈哈一笑,雙手抱拳道:“恭喜,恭喜!”
“啊,某自己都不知何喜之有?”
“玄圭老弟,你的紅鸞星動了,怎麼,不請我等喝一杯?”
張美大笑道:“都說文伯兄能掐會算,某今日方是佩服,纔有了點想法而已,竟然就被你給看出來了。”
魏仁浦也打趣道:“喲,這可是喜事,當好好喝上一杯,不知是哪家的女郎?”
張美搓搓手,笑道:“小門小戶的,不值一提,某也是不惑之年了,名門閨秀的就不用想了。”
“不然……”王樸搖頭笑道:“是否名門閨秀不要緊,娶個賢內助最要緊。何謂賢?旺夫爲賢。有人娶妻取貌,有人取德,有人取財,卻不知千好萬好,不如取一個‘旺’字好。”
張美看了看他,一時不解,問王樸:“不知文伯兄所謂的‘旺’字,又是個如何旺法?”
王樸不答,左手伸出兩個手指,虛指了一下內苑,這才踏進角門。
張美停了腳步想了想,猛然間恍然大悟,暗罵自己糊塗,忙擡腳跟上。
郭榮已換了常服,正與三位宰執說話,見三人笑容滿面的進來,不待臣子行禮,先笑道:“今日稀奇,不知張卿你用了什麼法門,竟然把兩位黑麪人逗的如此開心。”
三人先行禮如儀,拜見了聖上,王樸這纔回道:“好叫聖上得知,是玄圭的好事將近了,臣與道濟正向他討酒喝呢。”
郭榮哈哈大笑,示意三人落座,對張美道:“你是該有個人管管了,看看你宅內鬧成什麼樣子,十幾個侍妾,天天爭風吃醋,朕在宮中都聽到風聲,這可不好。”
張美漲紅了臉,道:“臣也想整治家風,但亡妻早逝,一直也未找到合適的,所以此事一拖再拖。”
“哦,王卿說你好事將近,可是有了合適的人選?”
張美躊躕了一下,行禮道:“臣來京師,不過半年,還請聖上幫忙。”
郭榮大笑道:“朕整天批摺子,哪知道誰家娘子賢惠,不過皇后常與命婦們交往,最是清楚不過,讓她幫你物色,到時朕來喝喜酒。”
張美大喜,忙又向皇后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