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玉真子、王文卿和陳楠同時轉過身來,看了一眼法海。
封舟轉過頭來,看了三位師兄一眼,最後看向年紀不算最大,也沒有醉醺醺的玉真子:“玉真子師兄,那位就是法海?”
他和太一宮的玉真子相識一兩年,早已經以師兄弟相稱呼。
“他就是法海,”玉真子點頭,“可惜了。”
“的確可惜。”封舟道。
玉真子詫異看了封舟一眼。
身爲太一宮的主持,玉真子法力不強,但是眼光卻是一等一的高,否則也不可能坐穩皇家道觀的主持之位。
而王文卿和陳楠兩人法力不低,但是混跡市井太久了,以至於該有的敏銳度降低,加上一個年老,一個醉酒,基本上只能坐在那裡湊人數。
玉真子一眼看出法海法力深厚,佛法精深,只差一步就能踏入羅漢果位,其實力修爲,幾不弱於靈隱寺的瘋瘋癲癲的道濟和尚。
玉真子可惜法海,是嘆息他在這個時候不知道退讓,竟然與朝廷意志作對。
但封舟嘆息,卻是再說法海的羅漢果位,終生無望。
因爲有封舟在,他就不能順利收服白素貞。
做不到這一點,他就無法了結因果,便不能消除我執,自然難以踏上靈山,成就羅漢果位。
法海遙遙對封舟施以佛禮,封舟頷首略作迴應,對玉真子道:“此人佛法深湛,據說有斬妖除魔之能,卻不知道有何所作所爲?”
玉真子搖頭道:“道家講究無爲,不結因果,只知道法海修爲深厚,但對其事蹟卻少有耳聞。但今日之見,封師弟還請勿要妄動殺心。不然,佛門高僧墜落,只怕要和你不死不休了。”
封舟道:“貧道與法海禪師並無仇恨,只要他放下執念,便可登得羅漢果位,但他我執難消,執意不退,那就莫怪貧道無可奈何了。”
玉真子又道:“也罷,也罷,私仇也好,公怨也罷,終究是恩怨難消。”
一直充當木頭人的王文卿忽然睜開眼睛,淡淡的說道:“入世濟世,怎能不沾染因果,師弟大步向前走,神宵派願爲全真之羽翼。”
此言一出,玉真子、陳楠都是渾身一震。
神宵派興旺發達已經有數十年,弟子衆多,在江西一帶根基深厚,一呼百應。
而全真教創立不過數月,雖然封舟法力高深,畢竟門下弟子羽翼未豐。在這個時候,神宵派竟然願意大力支持全真教,足以可見王文卿對封舟的絕對支持。
封舟沒有說話,只是對王文卿微微躬身施禮。
而陳楠則默不作聲的端起酒壺,自己喝了一口,又送到封舟面前,封舟哈哈一笑,接過來飲了一口,重新還給陳楠。
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在封舟與三位道家前輩詳談之時,佛門這邊也在談論封舟。
坐在法海身邊的,是淨慈寺的主持空明禪師,他眼中金光閃動,看了封舟良久才道:“法海師兄,貧僧愚昧,未能看出此人深淺。但佛道兩家淵源頗深,數十年前的林靈素滅佛之危,畢竟已經成了過去,師弟何苦得罪這位天子眼中的貴人,退讓一步,放下我執,豈不善哉?”
“阿彌陀佛。”法海一臉肅然:“空明禪師,降妖除魔,乃我佛門神通之本意,今封舟上矇蔽天子,下愚弄百姓,與妖人爲伍,日後必成人間禍害。如今他以道門高士自居,爲了妖人之願,定要讓貧僧出醜,貧僧豈可退縮?今日我與他已經是勢同水火,不可調和。”
空明無言以對,默然點頭,緩緩道:“還是不要輕敵。這位封施主給貧僧的感覺法力深厚,不可輕敵。”
“於公於私,今日勢必不能任其成勢。”法海眼神堅定道,“以貧僧對此人瞭解,他既然敢出現在這裡,必有所依仗,對此人,如何小心都不爲過。”
空明心道:“說得好像你見過這個道人似的,還對他有所瞭解?難道你是從臨安府衙那裡的檔案當中瞭解他的?”
他正欲說話,忽然看見法海面色一變,便閉上了嘴巴。
法海此時不僅面色大變,眼睛也露出驚訝的神色,只見他豁地站了起來,眼神凝重地看向不遠處。
只見在人羣外圍,一個一身破爛僧衣,搖着破爛扇子的僧人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
他一臉詼諧,嘴角露出看透世事的微笑,每一步邁出,都巧妙地避開所有的阻礙,且摩肩接踵的人羣對他來說彷彿空如無物般,對他沒有半點妨礙,讓他轉眼間便穿過人羣,邁上辯經臺。
眨眼間,僧人就到了法海面前。
不遠處的封舟自然注意到了這一幕,他面色凝重地看着這個衣衫襤褸的僧人,嘴角抿了抿。
那個僧人,正是靈隱寺的大德高僧,一向以瘋癲示人的道濟和尚。
也就是降龍羅漢的轉世之人。
濟公。
現在的濟公,依舊是玩世不恭的狀態,但封舟卻是看出,此人釋放開了修爲,似乎和整片天地都融爲一體,封舟可以看到他,但一旦閉上眼睛,竟絲毫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這是一個真正的佛門大士。
他不是濟公。
他就是降龍羅漢本尊。
王文卿、陳楠也注意到了濟公的到來,和封舟一樣,臉色變得格外凝重起來。
這個玩世不恭的和尚,本尊卻是嚴修佛法的降龍羅漢,怎麼可能來到這裡?
他難道不知道一旦參與佛道辯經大會,就會沾染因果,金身受到污染,修爲寸步難進,甚至有可能墮入阿鼻地獄嗎?
“不。”封舟淡然一笑:“他不是針對我們而來的。”
玉真子也是淡淡一笑:“當然不是,降龍羅漢豈能沾染大因果?”
王文卿卻仔細看了濟公一眼,嘆道:“佛祖座前,真是人才輩出,各個驚才絕豔啊。”
衆人默然。
一個降龍羅漢,佛祖說讓他下凡他就下凡,可見身邊人才何其多矣。
相比之下,道門高手衆多,可卻是一片散沙。
看辯經臺上,只有他們寥寥幾人,便可見一斑。
與此同時,法海面色格外鄭重看着面前的道濟和尚,一字字道:“貧僧拜見尊者!”
道濟和尚搖着破爛扇子,看着法海道:“法海師弟,放下執念,立地成佛。豈不知人相我相衆生相壽命相,所有相皆是虛妄。師弟,佛祖對你十分看重,只需放下我執,便可踏上靈山,何須在這裡與道家辯駁。”
此言一出,衆多佛門高僧一起雙手合十,齊齊念道:“阿彌陀佛。”
老實說,濟公和尚乃是降龍羅漢本尊下凡,這在修行界不是什麼秘密。
因爲他與不少妖魔交戰,每當不敵的時候便會有降龍羅漢現身,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明白了他的來歷。
只不過平民百姓不知道,喊他聖僧罷了。
濟公對法海之言,實乃佛門至理,是對法海的當頭棒喝。
要知道降龍羅漢不只是會降妖除魔,他的佛法修爲更是深湛,否則佛祖世尊也不會讓他下凡,就是讓他歷練好了就提拔他如菩薩位。
而法海,就是來補充他的羅漢位的。
要知道,修佛要講一個心誠和無我,若是心不誠而我執太重,哪怕頭頂禿瓢、身在佛寺、穿着袈裟也不會有任何精進,口中喊着降妖除魔,卻是爲了自己那點執念,哪怕法力再深,也很難進階果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