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六日,深夜,京師九千歲府。】
魏忠賢身穿着華麗無比的便服,端坐在正堂首座上,白淨的臉上蒙着一層濃郁的憂色。自從成爲九千歲後,他已經很少有這樣沉重的心情了。他動作龍鍾的從身旁茶案上取過一杯上好參茶,修長的手指挽出一個優雅的蘭花指,去掉了杯蓋,輕輕的泯了一口。
堂下客座上,首輔顧秉廉、工部尚書崔呈秀、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左都御使周應秋四人,在看到九千歲這麼久都不動聲色,紛紛焦急起來。他們是魏忠賢的爪牙,若非危難當頭,也不會深夜驚動主子,更何況此番之事甚至還會牽動魏忠賢本人。根基都被觸動了,大樹能不動嗎?
顧秉廉按耐不住沉寂的氣氛,急道:“我的九千歲,您到底說說這該怎麼辦呀,楊寰那個蠢貨,在這個節骨眼上惹誰不好,竟然惹到了瑞王,這不是要命嗎?”
魏忠賢的黨羽衆多,但在京師之中多爲用處的還是民間所稱的五虎和五彪。五虎是文官,專司朝堂上的言論,而五彪是武官,掌控錦衣衛、東廠以及京衛指揮司,是剷除異己的劊子手。顧秉廉口中的楊寰便是五彪之一,任職京衛指揮司指揮使。
首座上,魏忠賢眼中凌光漸漸收縮,漫不經心的看了顧秉廉一眼,發出了尖細的聲音:“楊寰那個狗東西現在被順天府尹扣下了,還是瑞王府的人扣下了?”
“讓順天府帶走了,瑞王差點沒叫人當場把楊寰打死,好在順天府尹李春茂及時趕到,帶人將楊寰拖走了,現在錦衣衛鎮撫司、五軍都督府和都察院都在要人吶。”顧秉廉終於等到魏忠賢發話了,急切的應道。
一旁,錦衣衛指揮使田爾耕嘆了一口氣,道:“這人要是交到了我錦衣衛鎮撫司那還好辦,要是被五軍都督府和都察院帶走,那可就懸了。”
左都御史周應秋與田爾耕雖然同爲魏忠賢黨羽,卻因爲經常在魏忠賢面前爭寵,所以私下甚是不和。在聽到田爾耕帶刺的話後,他立刻不滿了起來,道:“田指揮,你這話什麼意思,都察院不是還有本都御使在嗎?”
田爾耕冷冷的笑了兩聲,道:“周御使,你可要知道東林黨徒楊漣、左光斗都在都察院呢,要不是他們,這次我們會爲楊寰那蠢貨擔憂成這樣嗎?”
周應秋一臉鐵青,他們一衆人之所以聚在這裡,確實是因爲都察院楊漣、左光斗等東林黨徒籌謀上奏聖上彈劾他們魏黨,恰恰今天下午身爲京衛指揮使的楊寰又酗酒鬧事,帶着一幫醉醺醺的手下闖到了瑞王府,調戲了瑞王的妹妹,給這件事雪上加霜。他自知無以應對,只好恨恨的瞪了田爾耕一眼,不再說話。
“你們兩個還有完沒完,這個時侯還慪什麼氣,”工部尚書崔呈秀冷冷的瞥了田、週二人一眼,道,“當務之急是要馬上處理楊指揮這件事,原本東林黨的彈劾就夠心煩了,現在這廝又在瑞王府鬧事,到時候瑞王要是站出來和東林黨同仇敵愾,那我們可真是有麻煩了。”
大堂再次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沉默,氣氛肅然。
魏忠賢冷冷的哼了一聲,道:“都慌什麼慌,東林黨一幫書呆子,三番四次和本公作對,看來本公不能心慈手軟了。”
所有人眼前一亮,顧秉廉問道:“九千歲,莫非您老已經有主意了?”
魏忠賢細細的一笑,將手中的參茶擱回茶案,道:“一個瑞王有什麼了不得的,他朱常浩當年沒有結婚,索取部下昏金十萬八兩,可見就是一個貪財的主兒,讓楊寰那個狗東西的家人準備一些禮金送給瑞王賠禮,不就結了。”
“九千歲呀,這恐怕不是銀兩能擺平的是事情呀,”顧秉廉臉色不見好轉,道,“楊寰調戲的可是瑞王的妹妹永文郡主呀,就算這份有辱皇親之罪瑞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永文郡主與聖上可是交情甚好,聖上每每雕刻出新木器都會邀請永文郡主前來一同欣賞,要是永文郡主對此事不肯善罷甘休,花多少銀兩給瑞王都是無關痛癢呀。”
“你急個什麼勁兒,本公話還沒說完呢,”魏忠賢瞪了顧秉廉一眼,接着道,“呈秀,你明天和應秋擬一道奏摺,將遼北戰事多渲染幾分筆墨,就說戰事吃緊,需要新的將領,把楊寰馬上給我調到遼北去。”
“遼北的戰事可一直吃緊呀,楊寰要是調過去那可是得受苦嘍,”崔呈秀語氣上雖然表示出不忍,眼中的神色卻對楊寰毫不在意,這個蠢貨惹下這麼大禍端,差點牽扯了一衆人都受到波瀾,沒弄死他就算是大赦了。
“田爾耕,你連夜安排一些人去順天府大牢把楊寰跟我提出來,讓他馬上動身走人,另外交代好他的手下,就說楊寰闖瑞王府調戲永文郡主是一場誤會,因爲楊寰心憂遼北,急切盼望上陣殺敵,那日多喝了幾杯誤闖了瑞王府。”魏忠賢安排道。
田爾耕點頭應允:“謹遵九千歲指示。”
這時,顧秉廉又疑慮起來,道:“九千歲,雖然這樣算是保了楊寰,但是東林黨恐怕在這件事上不會罷休的,一定又會大做文章。”
“哼,我看楊漣、左光斗這幾個書生能硬多久,這件事你們就放心,本公在聖上面前自有應對的方法。”魏忠賢眼中露出一絲殘酷的寒光。
看到九千歲如此有信心,客座上的四人稍稍的安了心。片刻後,顧秉廉問道:“楊寰這一走,京衛指揮使一位可就空出來了,九千歲認爲當提拔何人接替此職?”
魏忠賢懶懶的道:“隨意隨意吧,看哪個最近比較孝順的,就讓他接替了。”
崔呈秀做爲魏忠賢得力的謀士,立刻否決道:“九千歲,下官覺得還是從外地調任一個新面孔比較合適,畢竟東林黨徒現在正是在抓我等任人唯親的藉口,有必要避避口風,這樣九千歲在聖上面前也好辯解一些。”
魏忠賢罷了罷手,說:“行吧行吧,就依你。不過呈秀啊,你現在有合適人選嗎?”
崔呈秀略略的想了想,道:“似乎前段日子,在山東平亂中有一個年輕的後生表現卓著,叫做韓煜的好像,聽說他不僅擊斃敵酋徐鴻儒,還曾在飛集以性命擔保了三萬俘虜,如果讓他接任京衛指揮使,一定不會引起非議。”
“這個韓煜什麼底細?”魏忠賢問。
“下官只知道他的父親是都察院副都御使韓善。”崔呈秀道。
“韓善?”魏忠賢對於自己爲數過多的親隨都記不清楚了,他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問,“這個韓善是東林黨人嗎?”
周應秋身爲都察院左都御史,自然知道自己下屬的情況,他立即道:“韓善可不是東林黨人,好幾次他還央求下官將自己引薦給九千歲呢,只是下官近日公務繁忙,又擔心打擾九千歲,所以一直沒有提及這件事。”
田爾耕冷冷的笑了笑,道:“周御使,到底是你公務繁忙呢,還是顧慮多一個人在千歲面前跟你爭利呢?”
“田爾耕,你什麼意思?”周應秋直起了神奇,怒目直視田爾耕。
田爾耕還待爭論,魏忠賢厲聲打斷了道:“都給我住嘴,最近煩心的事情夠多了,你們兩個還給本公我添亂。”他重重的哼了一聲,對崔呈秀道,“呈秀,你明天就到吏部把這事辦了,就讓這個韓煜接替京衛指揮使。不過,他到任的時候,本公要見見他,年輕人總是會熱血,必須要讓他知道一些時務……”
“下官明白了。”崔呈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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