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啓罷了罷手,自嘲的笑了笑:“如今學問都被揮灑在紙張之上,還有誰懂得學以致用的道理呢?就連老朽也僅僅一副空皮囊,沒有用武之地,我亦泛泛之輩!”說罷,吁氣連連。
韓煜是能體會到徐光啓這番苦衷的。從萬曆到天啓,徐光啓的命運一直是坎坷的,早年家境貧寒,一邊教書一邊讀書,後來入朝爲官又逢國庫拮据、議臣掣肘,幾番見解都不得實行。直到崇禎即位,徐光啓纔有所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能,供職禮部尚書,推行農政改革、參與曆法修正。但是從徐光啓遺留傳世的著作可以看出,他最大的人生抱負還是希望能夠大明中興,讓百姓安居樂業,讓遼北恢復和平,讓朝野清正廉明。
“徐老先生,你怎麼會來到山東呢?”韓煜爲了緩和一下雙方的情緒,調開了的話題,並招呼徐光啓坐了下來,讓小二上了新茶點。
徐光啓小酌了一口濃茶,道:“老朽自從被閹黨下放返鄉,在家中實在空乏難耐,一個月前松江府的一家大商戶收到了青州知府的邀請函,湊湊熱鬧就跟着商戶一道來了。四天前剛到青州,又聽聞韓煜韓指揮在興辦軍械所,一時好奇想來拜訪一番,前後打聽了便來到了寶鎮,但在這裡並沒有瞧見什麼軍械所。”
難道自己穿越正在開始造成歷史扭曲了?韓煜不禁這麼想,他笑了笑道:“在下確實想爲大明做一些事情,所以辦了一家軍械所,但是因爲前期資金週轉問題,所以還沒敢申報朝廷,只是先私下運作而已,因此廠址還是有些口緊的。”
“哦,原來如此,”徐光啓嘆了一口氣,神色並沒有見怪的意思,道,“這些年旱災不斷,兵災又不息,天下有錢的人當真不多了。”
韓煜略略思索,忽然靈光一動,徐光啓目前可是正在閒暇,這次被魏忠賢革職,可是要持續到崇禎即位後才得以復返,何不現在拉攏這位大火器專家入夥軍械所呢?擋下,他恭敬的道:“晚輩的軍械所雖然簡陋,也不太容易見光,但是如果徐先生能夠蒞臨指導,那晚輩可是要派金車來迎呀!”
徐光啓愣了愣,着實的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熱情,笑道:“韓指揮年少人傑,料定大明未來就仰賴你等了,我這把老骨頭雖然腐朽,如果韓指揮不介意,還真想去見識一下。”
“這是晚輩的榮幸,軍械所離寶鎮有幾里路程,晚輩馬上去安排馬車,”韓煜喜出望外,想了想後又補充道,“在等馬車的時候,不知道徐先生可否賞臉到晚輩寒舍一坐,晚輩有一些小發明還希望徐先生指點一下。”
徐光啓跟着韓煜來到了別墅,韓煜將自己所繪製的來複槍膛線和新式盔甲的圖紙遞呈給他觀看,並在一旁解釋了一下這些新產品的優勢。徐光啓何等聰明,韓煜略略介紹後他瞬間就領悟了過來,不由感嘆起來。
兩人在別墅詳談了足足一個時辰,包括軍學、農學和火器等等,甚至還聊到了各自的政治抱負。氣氛十分融洽,老少之間的越聊越投機,甚至漸漸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該。雖然韓煜在農學和政治上欠缺很多經驗,但是在科技和軍學上卻先進非凡。更重要的是,韓煜在講述自己理想宏圖時,不期間竟正中了徐光啓的心坎,讓徐光啓甚是欣慰。
中午吃過午飯,韓煜與徐光啓上了馬車前往建在深山中的魯南軍械所。不得不承認,韓煜對於自己這座主營產業下了許多工夫,就連廠房的設計都是親自操刀,建設成頗具現代風格的建築。
軍械所佔地一百畝,有些地方甚至是掏空大山建造山洞裡,山澗河流被全部佔據,用來做水車動力。大大小小廠房共十七座,分別是製造不同軍工物品的;另外還有工人宿舍五座,標準的五人間;成品貨倉三座。
目前軍械所還沒有開工,製造的設備只運來了一小部分。但是徐光啓是行家,一看這些設備就知道都是從洋人手裡購置的好設備,不禁感嘆連連。看到這裡,韓煜知道時機到了,立刻上前恭敬的請道:“徐先生,晚輩斗膽有一個請求。”
徐光啓一怔,問:“韓指揮有話請講,再這樣行大禮,老朽可真是擔當不起呀!”
“晚輩生性愚笨,對火器之事僅僅只懂皮毛。而今遼北不安,洋夷又侵我臺灣,晚輩痛心疾首,只想爲大明盡一份力量,但苦於一人孤掌難鳴,所以斗膽懇請徐先生留任魯南軍械所總指揮,如果徐先生答應,晚輩願出月薪百兩做爲工酬!”韓煜說完,彎腰大拜起來。
徐光啓連忙上前扶住,他從寶鎮茶座開始就對這位年少的指揮使大爲好感,甚爲代三品大員,在青州享有盛譽,在見到一個老人後依然恭敬起身。更何況,中午時開懷交談,彼此之間理想又不期相投,這樣大好的青年不去幫助,那自己可真是老糊塗了。他蔚然的彈了彈,神色舒展,道:“韓大人如此盛情,老朽真是很難拒絕,那就厚顏答應了。”
韓煜感動的快哭出來了,自己得到徐光啓的幫助,工業革命何須輪到一百年後的英國?他緩了緩情緒,道:“徐先生,日後若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無論什麼要求,晚輩一定辦到。”
“韓大人太客氣了,”徐光啓很是感激的說道,“老朽別無他求,只希望韓大人抽空能派人去松江府上海縣法華匯,將老朽家小遷移過來,從此徐光啓就落根青州。”
韓煜大喜:“太好了,太好了,我這就派人去辦。”
將徐光啓在寶鎮上安頓下來後,韓煜回到別墅,一夜未睡的睏乏讓他頭昏腦脹,可是剛一進門,就發現李允坐在客廳裡等候自己。
李允見到韓煜回來,匆忙的站起身來,道:“我的韓大人,你這一天跑哪去了?我晌午過來都找不到你的人,快把我急死了。”
“什麼事呀?”韓煜疲憊不堪的說着,讓下人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醒醒神。
“兩件事,第一件是昨天夜裡青州衛收到山東巡撫趙彥的詔令,命令青州衛即刻起兵,趕往飛集。”李允快速的說道。
“啊?出什麼事了?”韓煜急問。
“詔令上說,徐氏賊軍的殘黨正在飛集結集,意圖重振聲威,令山東各路大軍兩日內前往圍堵。”李允回道。
“各路大軍?現在山東這麼多軍隊,我青州衛才兩千五百人,幹嗎非要我去呢,真是的。”韓煜一臉的不情願。
“別說了,反正賊軍山河日落,正是立功的大好機會,不要錯過呀,況且巡撫的違抗詔令可是大罪。”李允擠眼弄眉的慫恿道。
“兩日內趕到,你昨晚收到爲什麼不連夜送來?你這不是要害我嗎?”韓煜責問。
“昨夜天氣冷,想想飛集離青州就八十里路,一天之內能趕到的。”李允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去你媽的,是不是捱了軍罰你替我頂呀?風涼話!”韓煜直直瞪了李允一眼,“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是林氏海盜回來了,要見你。”李允說。
“什麼時候?”韓煜問。
“也是昨天晚上接到的消息,約在今天中午,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得快點去。”李允說。
韓煜嘆了一口氣,怒道:“你小子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呀,明知道巡撫詔令兩日內起兵去飛集,還把海盜見面的時候拖到現在,什麼時候你學學人家孟宏遠,做事要效率!”
“韓大人,海盜約定見面的地方就是寶鎮,我這不是一大早就趕過來了嗎?”李允一臉無辜的樣子。
“走,現在就過去吧。”韓煜無可奈何的說了一句,茶也沒喝完就站起身來匆匆的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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