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鳳是一隻山雞,如果說她有什麼特別的話,那就是她特別肥,某次跟劉阿斗上秋原山打獵,她從天而降落在我的懷裡,我對她一見鍾情,始終相信她是鳳凰降世,只是投的胎太肥纔回不到天上去,否則如何解釋她的“從天而降”……
劉阿斗大發慈悲地將那隻山雞賞賜給我,並稱這是他賞賜給我的所有事物裡最不值錢的一個。我覺得他這是在侮辱鳳鳳,也是在侮辱我。因爲在我們家的地位排列,是母親,鳳鳳,然後是我。幾年前爹爹去世後,就我們娘倆相依爲命了,後來又多了鳳鳳。
所以現在看到鳳鳳投向了聞人非的懷抱,我的心情很是複雜與沉痛。
“聞人非。”我嚴肅地看着他,“把鳳鳳還給我。”
他瞥了我一眼,悠悠說道:“想要,自己來。”
我覺得血液都涌到臉上來了。
令人髮指!絕對令人髮指!
當事人卻彷彿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太過曖昧的話,一臉雲淡風輕波瀾不興,修長的五指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我不理會他的話,左右尋找樹枝什麼的,終於讓我找到一根,可惜還在樹上,我跳了半天夠不着,金劍哥哥看不下去了,幫我折了下來,我接過了,對他說:“謝謝你。”然後很善解人意地幫他說,“不客氣。”
在他抽搐的眼角里,我毅然決然以一種悲壯的姿態走向鳳鳳。
她像是察覺到了殺氣,停下了進食的動作,擡起頭,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我。據城裡的老獸醫說,鳳鳳在同類裡的年紀跟母親差不多,正是最兇悍的年紀,自從跟了我,她的體重一日千里地降,終於有一天,她能翻過牆了,我相信再過不久,她就能回到天上了。
不過在
她回到天上之前,我還是不能接受她的背叛。
我拿樹枝戳她一下,她一動不動,呆呆看着我,有一種呆若木雞的殺氣。
我右手拿着樹枝,時不時刺了幾下,嘴裡發出噓噓的聲音,終於,她離開了聞人非的膝蓋,尖叫一聲向我撲來,我扔掉樹枝,拔腿便跑。
“金劍哥哥,救命啊!”
金劍哥哥嘆了口氣,倏地出手,就這麼抓住了半空中的鳳鳳。
我心疼地看她掉了一根羽毛,決定怪罪於聞人非。
“丞相大人,請您以後不要再用美食誘huò我家鳳鳳了。”
聞人非用手背在膝蓋上輕拂兩下,雙腿交疊,右手支着臉頰,擡眼向我看來。“司馬笑,你對得起你爹嗎?”
我被他這話噎了一下,瞪着他說:“很對得起,問心無愧!”
“你甘心一輩子當一個小小的史官?”
聞人非突然這麼嚴肅地跟我說正事,我很是驚訝,稍稍斂了心神,我正色說:“史官雖小,字可傳千古,功在千秋,沒我們不成。我們司馬家每一代人都是史官,我也不例外!”
“陳國曆代,十個太史令有九個姓司馬,你想成爲那例外的一個嗎?”
他這話算是戳到我痛處了。因爲我爹死得早,我年紀又小,因此西蜀的太史令一位大概還因爲我空着,但照我目前的情況來看,要當上太史令,似乎有些難度。
聞人非說:“你不適合當太史令,不如另謀出路吧。”
我會畫春宮,會寫淫書,坊間專用筆名蘭陵笑笑生,有故事有插圖,在蜀都淫書界名氣不小,聽說我的書在北曹都城洛陽更是千金難求,如果不當太史令,我也可以寫書爲生,只是怕母親會一頭撞死在父親的靈前,我
會成爲司馬家的千古罪人,以後司馬家後人給司馬千上香的時候都會順便朝我吐口痰。
這一幕不只一次在我夢境中出現,嘖,錐心的疼啊……
我嘆了口氣說:“罷了,當個小史官也就夠了。等我攢夠了錢就嫁人,到時候就不寫你的宮闈秘史了,你也別老想着將我趕盡殺絕。”我拍拍手說,“鳳鳳,過來。”
被金劍哥哥抓疼了的鳳鳳終於知道我懷抱的溫暖了,艱難地撲騰了過來,在我懷裡安居,又在我手上啄了一下。
聞人非說:“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你父親臨終前將你託付給我,你若過得潦倒,我也無法對你父親交代。”
我覺得聞人非真是個大忙人。先帝把劉阿斗託付給他,我爹也把我託付給他,難道他長得像個奶爸嗎?他真該開個善堂了。
其實我也不覺得我爹跟他有什麼特殊交情,至少我爹生前沒怎麼跟我提過他,他也沒來我們家走動過。一個太史令,再大也還是個微臣有罪、下官該死,皇帝要閹也就閹了。他一個叔父攝政王,怎麼看得上我爹一個微臣下官呢。
我也曾向先帝學習,企圖從我的族譜或者聞人非的族譜中找出一絲聯繫或者聯想,結果唯一的共同點就是:我倆都是複姓。
僅此而已。
實在讓人憂傷得很。
他承先帝所託,是感念先帝知遇之恩,我爹沒給他什麼恩惠,他也不欠我們傢什麼,這託付大概也就是我爹自作多情一句話的事。這些年也沒見他怎麼幫襯我們,還撕了我不少靈感,我要真以爲他是個有良心真心爲我着想的人,那我就太傻太天真了。
所以我笑眯眯地說:“大人再見,大人不用送。”
然後抱着鳳鳳逃離虎狼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