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對抗
那天訓練時，陳依青是瘋狂的，我從沒見過有人打球會如此玩命。
她不停地跑着、衝着、撞着，沉穩的作風早已消逝無形，剩下的只有狂野，甚至是囂張，一點兒都不亞於何洛水……
開場那麼久，她連一個三分球都沒投過，也不再像往常那樣默默協助進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勁兒往籃底下突，背運、跨運、轉身過人……所有眩目的技巧一一展現着，球一旦到了她手裡，下一個目標就一定是籃框，沒有人能攔得住她……
忽然有種錯覺，彷彿那纔是真正的她，華麗得令人不敢仰視，如果真是這樣，那平素的底調又是爲了什麼？何洛水？……何洛水張狂而霸道，喜歡受人矚目，更喜歡高高在上以王者的姿態俯瞰衆生，是了，一定是因爲何洛水，她寧願將自己隱藏起來也不願奪去她的光芒，爲了她，她甘願沉寂……那，現在的釋放，是否意味着她將不再忍讓？難道她們兩個就真的就走到盡頭了嗎？
也許，是我太過敏感了，又或者是因爲她那桀驁不馴的短髮太容易使人誤會了……可是，誰知道呢？……
“對不起，我遲到了。”
就在隊員們因陳依青突然流露的瘋狂而疲於奔命的時候，入口那邊突然傳來了一把冰冷的聲音，是何洛水！幾乎不約而同的，所有人都齊唰唰地扭過頭去看，當然，陳依青是例外的一個。
她並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依舊是緊緊束着的半長黑髮，依舊是一雙白得耀眼的阿迪達斯，隨意的T恤以及寬鬆的球褲，除了眼神冷漠得有些過分之外，一切如初。她安靜地把揹包放下來，然後自覺地在一旁做着準備運動，身體依舊輕盈，沒有任何意外的負擔……
“陳教，換人吧，我受不了拉！！”林玲像救命似地往這邊嚷，她的臉色確實比平常要蒼白一些，汗也冒得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厲害，畢竟，她和陳依青之間的差距太大了，根本就抵擋不住那近乎瘋狂的進攻……
“洛水，你頂她的位！”陳教點了頭，然後衝坐在一旁休息的我們道：“你們也上，打全場！”
“唰”就在這時，陳依青又拿下了兩分，籃球砸落在莫丹丹腳背上，斜着滾出了界外，恰恰停在何洛水跟前，她揀起它，託在手裡，定定望着陳依青，而陳依青，也定定望着她。一下子，我的心就提上來了，可具體在擔心些什麼又說不上來……其他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們的異常，一時都不說話了，只愣愣看着，面面相覷，甚至連向來喜歡喧鬧的圍觀隊伍也閉了嘴，時空於剎那間凝固。
“發球吧。”何洛水把球拋給我，然後在中場站定，她這是在要球，她想帶球進攻。而出乎意料的，陳依青幾乎同時走出了聯防陣勢，站到了中場的另一邊，她的意圖更明顯，她要在中場攔下她，單挑！
“嚓”我把球傳給了李燕，替補後衛，畢竟不太希望她們就這樣而引起衝突來，然而，我的擔心還沒有過，李燕就把球傳給了何洛水，她的位置站得太恰當了，李燕的判斷是正確的。
她剛跨過中線，陳依青就迎了上去，雙手迅速張開，下盤也隨之壓下，然後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盯着她手裡的球，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好漂亮的防守姿勢，標準得無可挑剔！
何洛水微微側身，將球護在身後，然後同樣把重心壓低，昂着頭，毫不客氣地盯回去，兩個人，一樣緊繃的身體，一樣咄咄逼人的氣勢，誰都不肯相讓，任由籃球在彼此間發出重重的、深入骨髓的敲擊聲……
突然，何洛水加快了拍球的節奏，步子也開始了快速移動，陳依青跟着動了，速度並不比她慢，雙手依舊張開，雙目依舊緊盯，她絕對不容許她越雷池一步！！她在挑逗着她，興許她認爲這樣可以擦出一些火花，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在恨她，恨她的不體諒，恨她的置之不理……
“唰！”就在所有人都以爲會上演一幕精彩對抗的時候，何洛水居然把球傳了出去！
觸摸着熟悉的球體，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那會是目空一切的何洛水所做出來的嗎？難道一系列的動作就是爲了傳出這個球？剎那間，我也立即意識到了這是個得分的好機會，沒有猶豫的，暗紅圓球登時脫手而出，劃過頭頂，直直落進籃框裡，乾脆、利落！
兩個人依舊在中場對面而立，何洛水的目光冷冷的，幾乎不帶丁點兒情感，她在惱她，惱她的倔強，惱她的針鋒相對……
“她會射三分，小心！”回防的時候，何洛水特意跑過來交代了一句，我有些錯愕地望着她，還沒開口，她又接着道：“我一個可能攔不死，你注意協防！”
“啊？”這下我是徹底愣了，那個驕傲的何洛水竟要求協防？她不是一向我行我素慣了的嗎？怎麼一下子就變了？
果然，就像她說的那樣，陳依青確實有投三分的意思，她要回敬剛纔那一球！可是何洛水跟得好死，難以想象，她的防守居然也那樣地出色！可她之前的想法，是否太謹慎了些？
突然，陳依青做了個假動作：轉身運球到一半而後快速折回，接着抓住何洛水側身分神的一剎那，帶球過人，快得簡直不可思議！
如果沒有何洛水的提醒，我將不會出人意料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更不可能輕易地掏到她的球，畢竟，她全神提防的也就只何洛水一個，過了她，也就鬆了氣……
我慶幸地帶球往前跑，又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然而，就在我以爲穩操勝券，邁開步子準備三步上籃的時候，後面竟傳來了何洛水的大聲叫喊：“小心！！”我一愣，卻沒能停下慣性動作，依舊伸出手，託球而上……
“啪！”
一隻手從頭頂伸了過來，狠狠地把球給打飛了，接着，球重重擊在地上，發出一下抗議似的悶響！轉身，是喘着氣的陳依青，天，她竟追了上來，那得要多麼敏捷的反應和速度啊！
“啊——”
小女生們終於像往常一樣發出刺耳的尖叫了，儘管慢了半拍，卻絲毫沒有影響它的穿透力。後來林玲興奮地告訴我，蓋帽那一刻，陳依青跳得好高，好帥，可惜我看不到，否則一定會被迷死！！
“不要大意！”何洛水擦肩而過，留下一句冷冷的忠告……我居然輕敵了……
對抗賽激烈進行着，跟何洛水的組合帶了明顯的優勢，比分節節拉開，然而由始至終，最搶眼的還是陳依青，凌厲的進攻加上嚴密的防守，讓我們每拿下一分都相當吃力，如果她的夥伴不那麼弱的話，輸的一定會是我們。不過，何洛水的冷靜同樣令人吃驚，出色的判斷果斷而準確的傳球，紮實的跳投……即便少了幾分原有的固執，卻也一樣令人生畏……
原來，她的作風也可以變得安穩，那，以往的張揚是刻意的嗎？她知道陳依青在遷就她，所以才加倍的張狂，她知道她的意思，她體諒她的用心……多麼難得的默契啊，可一切就此結束了嗎？難道就沒有任何轉機了嗎？
我緊緊咬着牙，不敢也不願意往下想……
然，不經意的一瞥，卻讓我看到了觀衆席上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Ketty！她臉上帶着笑，得意而幸災樂禍……
她來幹什麼？來看兩個人如何決裂如何敵對如何萬劫不復嗎？好惡毒的女人！！
我知道是時候該做些什麼了，絕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們兩個這樣子下去！
“肖然嗎？”我拿起電話，按下熟悉的號碼。
“怎麼？這麼快就想我了？”肖然在那頭愉快地問。
“恩……”我應了一聲，然後帶着歉意說：“今晚我不過來了，有點事……”
“……沒關係，”她有些失望，可很快就恢復了自然：“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你忙吧。”
“……你真好……”突然好慶幸自己有這麼一個體貼的愛人，那一刻，我差點就流了淚。
“注意身體，別太累了……”
“恩，明天見！”
明天……該是個好天氣吧……
放下電話，我默默地想，然後打開電腦給母親發了一封E-mail，把那天“偷”來的資料原封不動地傳了回去，接着，我拔掉電源，靜靜坐在黑暗裡等，等電話鈴突然響起……
Ketty我無能爲力，但對於母親，我想我至少能夠阻止她繼續做出一些傷害我朋友的事來……
似有還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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