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男人手中的酒杯脫力,透明的高腳杯瞬間掉落在臺上,然後滾到了地毯上。
摔斷了杯腳,格外清脆而又沉悶的聲響,酒液頓時傾灑出了許多。
薄靳晏維持着方纔同一個姿勢,如同僵硬掉的雕塑。
冷菱瞬也不瞬的看着他,開口,再次清晰的重複了自己的話,“你和喻悠悠,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饒是鎮定自若的薄靳晏,這一刻也不由得愣住了。
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不是爆炸性的,而是毀滅性的,拳頭漸漸地的攫在了一起,之間因爲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他和喻悠悠……曾經還有過一個孩子。
這件事對於薄靳晏來說太虛幻飄渺了,而且那個傻女人也一點痕跡沒有露過。
如果不是太瞭解冷菱,如果不是太瞭解喻悠悠的性格,他也許真的會當冷菱是在開玩笑。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裡面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洶涌,但緊攥着的拳頭卻一直沒有鬆開過,“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薄靳晏這個男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可以瞬間恢復理智,也唯有有關喻悠悠的事情,纔會讓他有片刻的失控。
冷菱望了一眼男人緊繃着的側臉,須臾良久,才緩緩說道,“還記得一年前的時候,你因爲藍可薇和喻悠悠冷戰過的事嗎?”
薄靳晏倒吸口氣,似乎隱隱有什麼預感,安靜而沉默的點點頭,等着冷菱繼續說下去。
“就是那段時間吧,她在外面住的時候,就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因爲發現的早,孩子還不算大。”想起那段時間的喻悠悠,冷菱也有些難受,胸口悶悶地像是喘不上氣來,“懷孕的事情,讓她挺高興的,雖然開始的時候有被這個消息嚇到,迷茫了一小陣,但是因爲是你的孩子,她也就是釋懷了,而且一直在想着怎麼把這個消息告訴你。”
薄靳晏不言不語,是最好的聆聽者,只是另一隻手緊緊攥着紅酒杯,力道越收越緊。
“那段時間她真的很快樂,我去陪伴她的時候,她經常拉着我問懷男孩是什麼反應,懷女孩又是什麼樣,這些我怎麼知道?”冷菱低低的笑了,許是想到喻悠悠曾經的幼稚舉動,繼續說,“當時,我們都很期待這個孩子的降生,只可惜……”
只可惜什麼,薄靳晏很明白。
“原因是什麼?”他知道,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喻悠悠絕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冷菱輕嘆了一聲,“因爲她得了風疹,懷孕初期得上這種病是最要不得的,醫生也說胎兒有很大一部分機率會致殘。她沒辦法了,她太害怕了,怕孩子生下來就遭受病痛的折磨,她是真的被逼到絕路,所以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說完,冷菱偏頭。
薄靳晏動也不動的目視前方,黢黑的雙眸裡翻涌着激烈的情緒。
但因爲太多了,所以讓人一時無法分辨是究竟是痛苦還是自責,亦或是後悔那時候沒有好好地陪伴在她身邊?
“其實,在得到懷孕的消息之前,她去見過一個人,當然,也是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見的面。”冷菱故意買了個關子。
但是薄靳晏即便這個時候,也比冷菱想象中的還要精明許多。
靜默了一會兒,薄靳晏的口中緩緩吐出一個人的名字,“藍可薇。”
冷菱有點驚訝,又覺得他能猜到是理所當然。
於是,點了點頭,“你應該知道,藍可薇得過風疹吧?沒錯,就是她,也是她把風疹傳染給了喻悠悠。雖然我不能肯定她是否是故意的,畢竟當時喻悠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懷孕,但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女人。”
薄靳晏抿脣,整個面容都是緊繃而且冷峻的。
這個消息給他的震撼簡直太大了,尤其是連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的事情,都是過後這麼久才知情。
他幾乎能感受到當時的她是有多掙扎,喻悠悠天生缺愛,恨不得家裡的成員越多越好。
所以,要下這個決定並不容易。
而就在她掙扎的時候他在做什麼?
要求她多讓着一些藍可薇,因爲藍可薇已經是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了。
可是他同時卻忘記了,她有多纖細有多敏感,爲了他寧可委曲求全屢屢勉強自己和藍可薇見面。
薄靳晏緩緩鬆開了握住酒杯的手,他不敢想下去,因爲他知道自己會鑽牛角尖。
因爲他明白自己只要稍微一想就能想通,其實罪魁禍首不是藍可薇,而是他。
喻悠悠離開他離開的對,除了帶給她傷害之外他還給過她什麼?
即便有幸福也是短暫的,不止是他在折磨她,連她的家人都一起折磨挑剔她。
如果換成是他,他也不願意和自己繼續走下去。
“喻悠悠不想告訴你這些,也讓我幫她瞞着你,她說這種事情,不是好事,她一個人承擔就好了,就沒有必要告訴你,她爲你着想,她不想你的身上也和她一樣揹負着一條小生命,不想讓你的手上也染上鮮血。所以,她告訴我,既然註定要痛苦,一個人揹負總比兩個人都不快樂的好。她做了這個選擇是不得已,她不讓你知道是怕你知道後會自責。”
薄靳晏已經心痛到沒有任何表情,心臟的位置漸漸傳來麻痹的意志。
痛到極致,大約也就是這種感覺了吧,輕飄飄的,所有感官都不像是自己的。
如同旁觀者一樣聽着冷菱講着別人的故事,只是胸口有些麻痹的疼意。
腦海裡不自覺地想象着,她一個人走進醫院打掉孩子的畫面,想象着瘦弱的她,躺在手術檯上默默流淚的畫面。
一切都顯得那麼真實,彷彿真的是他親眼所見一樣。
忽然有一種被壓抑到窒息的感覺,失去那個孩子他的確覺得難受。
但是一想到她默默將這件事隱瞞了他這麼長的時間,所有的不舒服都變成了濃濃的心疼和憐憫。
“這是她現在的住址,你去找她吧。”冷菱將一張寫好的紙條,放到桌面上,起了身。
很顯然的,她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