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之後,程菱薇在自己的房間坐了半天,她還是覺得心裡七上八下,一個勁難受,於是索性起身,去了秦子澗的房間。
她在門口敲了敲門,裡面沒聲音。
程菱薇大着膽子輕輕推開門,秦子澗正站在衣櫃前,把那件黑大衣仔細掛好。
她站在門口,膽怯地望着秦子澗:“……還在生我的氣啊?”
秦子澗沒理她,只自顧自關上衣櫃門,然後回到牀邊坐下來,拿起牀頭櫃的書繼續看。
程菱薇想了想,她合上門,踮着腳走到秦子澗身邊:“今天我來做晚餐,好不好?你想吃什麼?”
秦子澗放下書,擡頭看她:“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特意來問我。我不餓。”
他說話十分客氣平淡,倒像是和毫無關係的外人講話。
程菱薇咬住嘴脣,她忍了忍,才低聲下氣地說:“你別這樣啊,我道歉還不行麼?那件事是我錯了,可我也沒想瞞着你,事兒和茶虎有關,一來我不想提他,二來,你本來就對他起疑心,我怕說了你更會起疑心,所以……”
“你道什麼歉呢?”秦子澗故作驚訝地望着她,“那不是你自己的事兒麼?我又能起什麼疑心呢?你和茶虎的事,我哪裡管得了?你愛誰,不愛誰,和我有什麼關係?”
程菱薇只覺得渾身發冷。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她顫聲道,“我和茶虎清清白白,我們什麼事都沒做過不信你現在就電話給他”
“我不會自討這個沒趣。”秦子澗搖搖頭,“我也沒興趣去證實你和他的清白。我是個外人,這種事,沒我插嘴的地方。”
程菱薇都快哭出來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她哽咽道,“你認定了我和茶虎有曖昧,我不能不給自己洗刷冤屈啊”
秦子澗擡頭看着她:“程小姐,你身邊男人多得很,刨開茶虎,也還有上次送給你金鍊的那位。既然你的男友這麼多,爲什麼非要賴在我這兒不走呢?”
程菱薇呆呆看他:“……難道你擔心我還和他們藕斷絲連?不會的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和他們有什麼不一樣呢?”秦子澗的樣子,像在聽什麼有趣極了的笑話,“我和他們不是一回事麼?全都是你的陪襯,讓你顯得如此特別的陪襯。”
“胡說”程菱薇的嘴脣發抖,“我沒那麼想你”
“真沒那麼想我麼?”
秦子澗放下書,他站起身,一直走到程菱薇面前,彎下腰,嘲弄地望着她:“你不是一直期待有‘特別的人’出現在你身邊麼?你不是就喜歡與衆不同麼?你連男友都是茶虎那樣的黑幫大佬,你還想要什麼?對了,你缺一個獨特的丈夫現在你弄到手的這個‘丈夫’多麼與衆不同啊:他以殺人爲職業,有錢,有瑪莎拉蒂,有大宅子,有像小說一樣跌宕悽慘的過去,而且臉比女人還漂亮……你上哪兒找這麼‘特殊’的陪襯?你嫁的這個‘丈夫’,能讓你所有的同學目瞪口呆、大驚失色,你這‘獨特品味’,連最貴的鑽石都顯得黯然無光——你怎麼不順便告訴她們,你這個丈夫是如此特別,特別得連男人那玩意兒都沒有”
他這話說得撕心裂肺,如利刃割腹。程菱薇死死咬着嘴脣,像是要把血都咬出來。
“我沒有那麼想你。我也不會像那樣介紹你。”她揚着臉,盯着秦子澗的眼睛,“我什麼都沒和溫晴說,關於你的事,我一個字都沒提。”
“那你幹嘛不說呢?”秦子澗殘酷地微笑起來,“難道你只是想暗暗得意?得意自己竟然找了個太監做丈夫?多麼獨特的品味啊”
“別那麼說我”程菱薇憤怒的眼圈都紅了,“你也別那麼說你自己
“那你要我怎麼說我自己?”秦子澗說着,好像幡然醒悟,“哦對了,說起來,你都沒見過事實的真相呢。好吧,今天就讓你開開眼。”
他說着,竟然開始解開鈕釦,脫衣服。
程菱薇退後一步,愕然萬分地望着他
外衣脫掉,背心扔掉,剩下白襯衣,秦子澗開始解皮帶,他面無表情,動作卻不停,脫得飛快。程菱薇想尖叫,想抱着頭逃跑,但是她怎麼也挪不動步子,怎麼努力,都發不出聲音來。
長褲滑落,接着,是底褲。
秦子澗赤身裸體站在程菱薇面前,他渾身上下,毫無遮攔,器官被割除的地方像個可怕的黑洞,只剩下了醜陋的刀痕。
程菱薇像即將窒息一樣張着嘴,她的雙手握成了拳頭,她的臉色,從慘白,到滿臉通紅,再到此刻,已經蛻變爲死灰一片。
“看見了麼?好不好看?”
他惡毒地瞧着她,瞧着她恍如死者的臉色,以及幾乎喪失焦點的眼睛。
“現在,你在想該怎麼憐憫我了,是吧。你在想,該用什麼漂亮的說辭來安慰我,再爲自己無知的愛情道歉,然後轉身出去,尋找下一個目標……都可以的,沒關係,程大小姐,您請吧。”
他知道他在幹什麼,秦子澗完全清楚,他在毀滅最後一點可能性,他在鋪滿荊棘的荒原上,踐踏那最後一朵小花。這些話,不僅重創了面前這女人,也重創了他自己,他像自造刑具的犯人,被他自己給片片凌遲。
於是至此,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房間裡,靜得像一場葬禮。
程菱薇站在他面前,良久無聲。然而終於,她搖搖晃晃走上前來,輕輕將頭靠在秦子澗的肩膀上。
“你覺得,我真有資格來憐憫你麼?”她悄聲問,“我又哪裡來的立場可憐你呢?”
她的精神像在一瞬間燃燒殆盡,平日裡那股活蹦亂跳的陽光氣息,好像頓時抽離了她的身體。
有幾滴很大的液體,落在自己赤luo的肩上。一瞬間,秦子澗忽然覺得疲憊無比,身體沉重得像一塊無法搬運的巨石。
“柏奚,不過是人家命運裡的邊角廢料,鋸子切下來的碎木頭——一個專門給人受難的木偶,連做人的底氣都沒有,我有什麼資本在你跟前趾高氣揚、給你憐憫?”
她的身上發着抖,像被冬雨淋得透溼的流浪貓,程菱薇的聲音很低,她擡起頭來,望向他的眼睛含着熱淚,秦子澗終於伸出手臂,抱住她。
“我沒資格去憐憫你,我也沒想去憐憫你。”她湊到他耳畔,小聲說,“可我這塊碎木頭,卻想要你來憐憫我,成不成?”
有冰冷的液體,沾上秦子澗的頸側,他埋下頭去,把臉頰貼着那黑髮,將手臂環得更緊。
……幾乎沒人記得,他們究竟是如何到牀上去的,此刻,秦子澗只是俯下身,專注地深吻着程菱薇,他弓着赤luo的背,他能感覺到程菱薇修長的手指,像藤蔓纏繞在那上面。
然而,等到他的手摸索到程菱薇胸前的扣子時,卻停下來了。
感覺到他的遲疑,程菱薇輕輕嘆了口氣,她慢慢解開那釦子,鬆開文胸的搭鉤,讓**從層層布料之中解放出來。
“這是我的身體,至少,此刻還是。”她仰面,望向那雙翻滾着激烈情緒的黑眼睛,“不要爲了什麼荒謬的理由放棄它。”
秦子澗開始滿足的嘆息,然後,他向着那又暖又軟的珊瑚紅和奶油白,親吻下去。
秦子澗的身體,讓程菱薇感受到某種持久沉靜的美,這身體,既軟嫩又堅韌,既妖腐又純潔,熱烈卻無比溫和,像在高溫中扭曲破裂的琉璃,雖然已經殘損,卻依然保持着它與生俱來的特質。
當最後的波動也停止了,當意識開始醒轉過來,程菱薇仍舊蜷伏在秦子澗的懷裡。
他細細撫摸着她的腰線和臀線,動作柔緩而熟練。
“這兒。”程菱薇用細碎的聲音說着,她的手指,指着左乳上一道疤痕,“多醜啊……”
秦子澗沒有出聲,他用手輕輕蓋住程菱薇的手指。
“我像個碎了的娃娃,到處是傷疤。”她小聲說,神情有些傷感。
“不太多,只兩三處而已。”秦子澗說。
“往後也許還會有。”她看着秦子澗,“我會碎得越來越厲害。”
“沒關係,我可以把你粘起來。”他回答,那雙深黑色的眼睛,流露着少見的溫和。
程菱薇笑了:“你要怎麼粘呢?”
“像這樣……”
他說着,低下頭,細細吻她胸口那道傷疤,他的嘴脣柔軟,像是神秘而古老的咒語。
某種激起情慾的咒語。
……拋卻一切禁忌,他們緊緊貼合在一起,沒有絲毫間隙,有溫暖如子*的海水包圍着他們,那是澄澈的生命最初的海洋,無可比擬,無邊無際。浪花溫柔拍打着他們的周身,不肯有片刻停歇,他們整個兒沉浸在散發着青色的灼灼磷光的液體裡,四周,漂浮着無窮無盡的蜉蝣,它們閃着微弱的光,逐漸聚攏到一起,把他們包裹成一個潔白的繭。
潮水不斷上漲,直至將相愛的人們推入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