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和柴氏還沒有選好,沈月塵不敢逾越,只讓婆子們將布料都放到榆木雕花桌上,讓她們二位長輩先行過目。
那幾匹新出的布料,花色和紋樣都極爲華麗光鮮,黎氏已經年近四十,就算心裡喜歡也是斷然不會往身上穿的,只含笑搖了搖頭。“這幾匹的顏色太鮮豔了,還是給孩子們穿吧。”
柴氏要比黎氏年輕幾歲,平時很愛打扮,又會保養,一看見那些嬌豔豔的顏色,心裡不免癢起來,隨即拿起一匹銀紅色的挑金線暗花雲錦往自己的身上比劃了一下,嘴角噙笑道:“這匹料子不錯,用來做夾襖的面子正好。”
黎氏點點頭:“確實不錯。”
柴氏忙道:“嫂子,不如咱們倆一起用這一匹做身襖子吧。”
她很喜歡這料子,又不想一個人獨吞,正好拉上黎氏一起。
她知道,依着黎氏低調的性子,就算真的做成衣裳,也未必真的穿出來,最後,還是留着壓箱底而已。
黎氏聞言,還是搖頭:“我都是什麼年紀的人了,哪還能襯得出這樣鮮豔的顏色?”
“哎呦呦,我的好嫂子,您纔多大的年紀啊,就說這種酸溜溜的話。”
關老爺也跟着開口道:“大夫人氣質出衆,端莊秀麗,最適合穿這樣華麗貴氣的顏色了。”
黎氏聽了這樣恭維的話,心情極好,只是面上不露分毫。
柴氏笑盈盈地把料子往自己的身上比劃了一下,點頭道:“嫂子,就別推辭了,咱們就選這匹。”
黎氏半推半就地點點頭,復又擡手指一下旁邊那匹水紅色刻紋的,望向沈月塵道:“這匹也不錯,不如你留下吧。”
黎氏挑得自然是好的,沈月塵忙應聲道謝。
關老爺聞言,忙吩咐身後的婆子拿着皮尺去替沈月塵量量尺寸,因爲她是新進門的媳婦,他們手裡沒有記錄的底子。
那老婆子弓着身子上前,準備先替沈月塵量量腰身,尺子還沒圍上,她便心中有數了,最多不過一尺六。
像她們這樣憑手藝吃飯的人,最是眼光獨到,無需皮尺,往往打眼一看就能看出主顧的身材尺寸。
沈月塵身形纖瘦,膚色白皙,隨隨便便拿起一塊料子披上都是不錯的。
那關老闆笑眯眯地望着老太太道:“大少奶奶天生麗質,亭亭玉立,這些料子樣樣都和她相配相稱,老太太不如都留下吧。若是讓外面那些濃妝豔抹的妖媚媳婦子得去,反而白白糟蹋了這樣的好東西。”
老太太聞言,緩緩一笑:“你這料子五兩銀子一丈,要是都留下,還不得要這個數啊。”說完,她伸出三隻手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關老闆聽了這話,眉頭微微一挑:“哎呦,我的老太太,您能看中老身的這些料子,便是這些料子的造化了。且不說值多少銀兩,只要老太太和夫人們喜歡,今兒就直接留下來,權當我這把老骨頭孝敬您們了。”
老太太眉頭微微一挑,“虧你都是一把老骨頭了,嘴裡還這麼甜。”
關老闆拱拱手道:“老太太您是我那一大家人的衣食父母,做兒子在父母面前,恭恭敬敬,那也是應該的。”
黎氏被他這話逗得噗嗤一笑,忙走到老太太跟前,彎着腰笑道:“老太太,您什麼時候認下了,這麼一個嘴甜面老的乾兒子了?”
關老闆笑道:“二夫人說笑得極是。老太太若是不嫌老身這副賤身賤命,真認了我當乾兒子,那也是我們全家上下的造化了。”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樂,唯有沈月塵低頭玩着手帕,無聲地微微一笑。
老太太半嗔半怒地瞧了他一眼:“油嘴滑舌,我看啊,你這把年紀算是白長了。”說完,她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最後,還是決定只留下之前選好的那幾匹,“料子雖好,但年年季季都有新樣兒,這幾匹好的,都留下吧,回頭再有什麼新貨,你再送過來就是了。”
關老闆忙應了一聲,瞬間就在心裡算清了價錢。他算得清楚,楊媽心裡算得更清楚,轉身回到內間,取了姚氏,打來匣子,拿出正好的銀票,整整齊齊地交到關老闆的手上。
那關老闆見狀,心頭一喜,嘴上卻道:“這可如何使得。”
老太太淡淡一笑:“你都一把老骨頭了,我沒道理佔你的便宜,該多少銀子就多少銀子。那些餘下的零頭,拿回去給你家的小猴崽子們買饃兒吃去。”
關老闆聞言,深深地作了一個揖,“老太太心慈,老身代全家老小給老太太磕頭作揖了。”說完,慢慢地跪在地上,給重重地磕了個頭。
老太太笑着受了,隨即揮一揮手,示意他身後的婆子,把他穩穩當當地扶起來。料子選好了,尺寸也量好了,只等衣裳做好之後,再送進府裡來,穿上試試改改就行了。
說了一陣的話,老太太便有些乏了,準備回去歇個午覺。
黎氏和柴氏起身告辭,只留下沈月塵,輕聲叮囑道:“你陪着老太太回上房,好好照顧着。”
沈月塵福一福身,隨即笑盈盈地扶着老太太起身,走過穿堂,往後頭的遊廊而去。
老太太留了她一道歇午覺,沈月塵不好推辭,只好,脫下發簪,洗去脂粉,挨着她的身邊一起躺下。
沈月塵平時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只是偶爾累極了,纔會略躺躺歇一歇。如今,她躺在老太太身邊兒,越發睡不着了,只在心中默默地數着綿羊。
待數到一千五百二十的時候,她睜開眼睛看一看,見老太太睡熟了,方纔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子來。
她剛下了牀,立在屋裡的丫鬟就輕手輕腳地迎了上來,沒有說話,只是蹲下身子,替她穿好繡鞋,然後扶着她往外間去。
到了外間,立馬便有丫鬟端着溫熱的洗臉水,過來替她淨面梳洗。
老太太屋裡的大丫鬟都是極爲水靈秀氣的人,一個叫金鎖,一個叫銀鎖,還有一個叫妙玉的,最會梳頭。
沈月塵略微擦過臉,洗過手,漱漱口,那妙玉便端來木梳鏡子,替她慢慢地梳理長髮,綰成髮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