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氏不是不知道,何雅琳對小桃的偏見和厭惡,但她既然身爲正室,就該活得聰明點才行。
柴氏當初,之所以會給兒子選娶一位官家之女,爲的是想要一個能力出衆,賢淑過人的兒媳婦,而不是陰暗狡詐,只會吃醋耍脾氣,動不動就離家出走,負氣回孃家的大小姐,而且,還會使用非常手段下毒的小人。
如果真的是她做的,且不說長輩們會如何生氣?單說兒子錦綸,斷然不會容忍此事,弄不好會一氣之下,寫下休書,將何雅琳直接休掉……
朱錦綸的脾氣來得不快,但一旦真的發怒之後,也難免會做出莽撞衝動的事。
他那麼喜歡小桃,又把朱清月視爲心頭肉,畢竟,她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何雅琳抱着最後一絲僥倖的心理,用力地搖了搖頭道:“您再問多少遍,我還是一樣的答案。桃姨娘的事情,和我無關,我沒理由害她,更沒有下毒害她。”
她的回答看似堅決,但實則毫無底氣。
柴氏在聽見她回答的一瞬間,心中的怒火不增反減,她是徹底看清楚了,何雅琳這個被爹孃慣壞了的嬌小姐,該是有人代替她的父母,好好教訓她一頓了。
柴氏再次深吸了一口氣,彎了彎嘴角,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好,你既然都這麼說了,可見是我疑心太重了,方纔的那一巴掌,我本不該打你的。”
何雅琳聽了這話,愣了一下才道:“沒關係,您是長輩。”
柴氏長嘆了一聲道:“好了,咱們已經耽誤了功夫,是時候該去上房了。”
何雅琳的神情一頓,只點了點頭,卻沒說話。
柴氏看着何雅琳的背影,眉眼間流露出一絲無可奈何,又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心裡很清楚,等待着何雅琳的是什麼?
柴氏身後的丫鬟有些看不過去了,忙小聲道:“二夫人,您就這麼讓二奶奶過去了?”
柴氏靜靜道:“是她不見棺材不落淚。她太蠢了,這樣的蠢人,我還護着她有什麼用?”
此時的上房一片靜寂,老爺子已經先行一步去了園子。
他不願留在這裡,看着她們是如何把人給找出來。
光是想一想,他就覺得心煩,家裡好不容易安穩了一陣,偏偏有人又要生事。
老爺子不願聽見,或是看見那些下作的事,他想聽見的,只有一句話:這樣的事情,以後在朱家不會再發生!這樣爲非作歹的人,以後在朱家也不會再出現。
柴氏攜着何雅琳出現在衆人眼前,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惹得何雅琳原本就緊張不已的神經,繃得更緊了。
許是因爲心虛的緣故,她現在只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別有深意。尤其是朱錦綸,她覺得他不是在望着她,而是在瞪着她。
何雅琳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眸,極力地掩藏住自己,此時此刻慌張不安的心事。
老太太見她們婆媳兩人一起過來了,不免蹙眉道:“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怎麼又過來了?”
何雅琳上前一步,福一福身子道:“回老太太,雅琳只是稍感暑熱,不礙事的。再說,家中出了這樣的事,我理應過來看看……”
老太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擺擺手讓她坐下來道:“桃姨娘被人下毒謀害,連帶着清月也跟着受了罪。你身爲正室,也是要負責任的。”
何雅琳聞言,略顯不自在地點了一下頭。
人都齊了之後,老太太吩咐楊嬤嬤當着衆人的面,把院中的丫鬟婆子,全都盤查詢問一遍。
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她是想要當着全家人的面,將幕後黑手揪出來,讓她顏面盡失。
朱錦堂和沈月塵手握着手,坐在一邊,而朱錦綸和何雅琳坐在正對面,兩個人都是故意側過一點身子,不去看彼此的臉。
楊嬤嬤已經命人在院子裡掌燈,二十多個丫鬟婆子都整整齊齊地站在院中,其中自然也包括柴氏的丫鬟。
何雅琳的身邊芸曦卻沒有過去站好,老太太見狀,擡眸掃了她一眼:“雅琳啊,讓你的丫鬟也出去站着吧,別壞了規矩。”
何雅琳聞言,有些不情願地點了一下頭。
芸曦匆匆退了出去,臨出門時,她忍不住多回頭看了一眼。
她沒有看何雅琳,而是看了一眼沈月塵。
沈月塵坐在那裡,沉默不語,眼角眉梢不帶有一絲一毫地情緒。
芸曦到現在也想不通,大奶奶究竟是怎麼發現的破綻。
小姐的計劃,原本天衣無縫,一切都進行地神不知鬼不覺,可偏偏到了大奶奶的眼睛裡,就跟着露了餡兒。
芸曦心中暗自爲小姐捏了一把汗,也爲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倘若事情徹底敗露,那麼小姐該如何?是不是該先爲她準備一個替罪羊來背黑鍋……
老太太今天定是要公里公正的。她揮揮手,讓楊嬤嬤一一帶人上前詢問。
府裡上上下下對老太太,沒有一個人是不服從,不恭敬的。所以,由她來坐鎮,楊嬤嬤來發問,無疑是朱家最大的陣仗了。
楊嬤嬤平時一向溫和,鮮少會疾言厲色,但真正肅起臉來,也是人人懼之。
“今兒府裡出什麼事?你們都心知肚明,所以大家最好聽話點兒,別耽誤主子的功夫,有什麼說什麼,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每個人只問一遍,也就是每個人只有一次機會。”
楊嬤嬤說完這話,又拍了拍手,身後立馬跟上來三五個身形壯實的婆子,她們的手中舉着又長又粗的大長棍,那是用來執行家法用的。
衆人見狀,已經有膽小的人,開始偷偷抹起了眼淚。
楊嬤嬤最先審問的是在院裡做粗活的婆子和小丫鬟,她們都是些目不識丁的人,平時做慣了粗活,鮮少能被主子們叫到跟前問話。
這會一時緊張,就算心裡沒鬼,說起話來也是磕磕絆絆的。
老太太聽得心煩,微微蹙眉道:“這些人可以晚點再說。你看看,她們的樣子,一個個笨嘴笨舌的,就算是有份參與,也是受人指使。”
楊嬤嬤何嘗不知道,這些粗人成不了氣候,她之所以這麼做,無非是先擺擺樣子,讓那些真正參與的人,心裡越來越慌,越來越着急……
不過,既然老太太發了話,楊嬤嬤不能不聽,她先把那些人遣到一旁,只把各房的管事嬤嬤和一等丫鬟叫到跟前。
“你們都是各房裡能說得了話,辦得了事的人,所以,桃姨娘的事情,你們心裡應該都有個數兒。方纔她們被教訓捱打的樣子,你們也都看見了……她們是些下等丫鬟,做慣了粗活,賣慣了力氣,皮粗肉厚的,倒是抗得住打。不過你們整天跟在主子身邊,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皮細肉嫩,估計只要一棍子落下去,沒幾個人都扛得住。你們一個個都聽好了,別仗着在主子跟前有幾分臉面,就可以在老太太的眼前撒野。甭管你們是跟着誰到了朱家,一旦踏入了朱家大門,便是朱家的人了。既是朱家的人,那就該知道朱家的規矩!”
楊嬤嬤一番話過後,不少人的後背都泛起了冷汗。
老太太也適時地說了一句:“行了,你也別和她們廢話了,該打的打,該問的問,我就不相信她們一個個都是鐵嘴剛牙。”
沈月塵在旁聞此,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肚子。
她不想,讓腹中的孩子受到這種事的影響,聽到這樣的“胎教”。
楊嬤嬤的手段還是很厲害的,一番折騰下來,幾乎沒人敢扯謊,不說實話。
不過,下毒的事情沒問出來,倒是問出了許多別的。
芸曦和芸香咬緊牙關,提醒自己管住嘴,不該說的字,一個字都不能說。
只是,她們是受得住,可那些上了年紀的嬤嬤,被楊嬤嬤這麼連唬帶騙地教訓了一番之後,腦筋可就沒那麼清楚了。
撒謊,本來就是一件很費腦子的事情。腦筋不清楚的話,三言兩語間就會被人發現錯處……
那尊白玉觀音,的確是何雅琳的陪嫁之物,而且,十分稀罕,是個難得一見的寶貝。可是,那盒檀香卻是後添的,至於是誰準備的,自然是二奶奶身邊的人。
此話一出口,何雅琳在房中心思一沉。
柴氏暗歎了一口氣,反應出奇地平靜。
“這麼說來,便只有你們兩個最清楚了。”楊嬤嬤轉回到芸曦和芸香的身邊,故意拖長了聲音道:“兩位姑娘是自己開口說實話呢?還是,讓我想辦法讓你們說實話呢?”
一時間,屋裡屋外的氣氛,變得死氣沉沉起來。
楊嬤嬤的話才說完,朱錦綸就從椅子上“騰”地站了起來,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芸曦兩人面前,跟着一手一個,緊緊地抓着她們的衣領,將她們拽了起來,怒聲問道:“是不是你們下的毒?”
衆人見狀皆是一怔,都被嚇了一跳。
老太太發聲勸道:“錦綸啊,你被動手,讓嬤嬤們自有方法。”
朱錦綸哪裡能聽得進去別人的勸,手上更加用力,道:“再不說實話,我今兒就直接掐死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