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瀅的突然出現,讓屋中的氣氛陡然改變,連空氣都像是要凝結在一起了似的,格外沉重。
不光是曹氏怔住了,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禁怔住了。
朱瀅見自己被人發現了,連忙又往門後躲了躲,不敢亂動。
沈月塵眸光一凝,只對吳媽輕聲道:“媽媽先把她抱回去,好生照看。”
說實話,她聽了曹氏胡言亂語了一晚上,也沒想過要生氣,但這會見了朱瀅,她的心情瞬間壞到了極點。
稚兒無辜,不管大人們如何針鋒相對,都不該把她們牽扯進來。
沈月塵一直在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但它還是發生了。
她的話音剛落,吳媽便擡步而去,誰知,曹氏卻搶先一步,騰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直奔門口,一把將朱瀅從門後拽到了懷裡,大哭起來:“我苦命的女兒啊……姨娘若是不在了,你該怎麼辦啊……”
瀅姐兒原本就受了不小的驚嚇,這會聽見曹氏放聲大哭,更是驚慌不定。
衆人見狀,連忙將兩人分開。
曹氏緊緊地抱着朱瀅,就是不肯鬆手,就連孩子被嚇哭了都不知道。
吳媽不得不用了狠勁兒,硬是把朱瀅給抱了出來,輕輕拍着她的背,轉身就往外走。
曹氏連滾帶爬地追上去,卻被婆子們上前制服,直接伸手將她按在地上,用腳踩着她的背,她的腰,讓她動彈不得。
朱瀅的哭聲隱約傳來,沒由來的,沈月塵心中無限惱怒。方纔,曹氏說了那麼多不中聽的話,她都沒放在心上,可是這會,她實在沒辦法保持冷靜了。
她的耐心用盡了,不得已道:“大爺,曹姨娘這邊就交給妾身來料理吧。孩子們都在正房,等了大爺一天了,大爺過去看看他們可好?”
朱錦堂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時候支開自己,所以顯得稍有猶豫。
沈月塵坦然問道:“大爺不放心嗎?”
朱錦堂聞言,自然搖頭:“不是不放心,而是怕你不小心動了胎氣。”
沈月塵保持着最後一絲的溫和道:“不會的,妾身自有分寸。”
曹氏坐在原地,還在痛哭不止,待見朱錦堂要走,便立刻喊出聲來道:“大爺別走,您不能走……”
他這麼一走,便是將她徹底地交到了沈月塵的手上,那她今兒豁出去地這一鬧,豈不是毫無意義了。
朱錦堂的腳下稍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門,任憑曹氏如何哭喊,也不肯轉身回來。
曹氏心中一沉,擡頭狠狠地瞪向沈月塵,卻見她的臉色陰沉,目光冷得可怕,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一時間不敢再開口言語了。
她以爲,她這樣豁出去地大鬧一場之後,會讓大爺對沈月塵產生一絲疑心和不滿,可結果卻是這樣……
朱錦堂一走,曹氏身上的力氣就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沈月塵的眼風冷得像是刀子一般,落在她的臉上,問道:“這回鬧夠了吧?”
她的話音剛落,春茗又再次上前,擡手甩了曹氏兩巴掌,訓斥道:“這都是你自作自受,大爺一走,且看還有誰能保得了你?”
曹氏捂着吃痛的半張臉,心中又怒又痛,想要張口罵回去,可是被沈月塵的眼神一逼,心頭莫名地又是一緊,頓時沒了方纔的氣勢,只道:“這都是被你們逼的,是你們欺人太甚,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沈月塵撫着小腹站起身來,道:“我若真想要逼你,方法多得是,何必還留你到今天。念在瀅姐兒的份上,我對你一直多有包容,如今看來,倒是我太心軟了。你根本不配做瀅姐兒的生母,曹巧雲你不配!”
曹氏聽得這話,眼中恨不能噴出火來:“我爲何不配?我辛辛苦苦十月懷胎,把她生下來,只有我纔是這個世上最疼,最關心她的人。你不過只是惺惺作態,虛情假意而已。”
沈月塵的語氣不由得冷了下來,“你只是給了她一副好身子,可卻沒有給她在朱家應有的體面和身份。今兒的事情,一旦傳出去,最受牽連的人就是瀅姐兒。”
庶女就是庶女,就算是養在沈月塵的名下,但終生也無法擺脫庶出的身份。
曹氏顫聲道:“我這個做姨娘的,都沒有好日子過了,往後瀅姐兒跟着你,還能有什麼好日子。你不過就是想要趁機,把我們這些礙眼的人都給除了……沈月塵我真是不明白,大爺已經那麼專寵於你了,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還想要什麼?”
對於,沈月塵的所作所爲,曹氏根本無法理解,只覺她是在落井下石,除了自己,不想讓任何人好過。
沈月塵冷冷道:“我想要的,是你這一輩子都無法理解的東西。”
曹氏聞言先是一怔,隨即冷笑道:“你終於肯說實話了。”
曹氏一直都認爲沈月塵是個有心計的人,可她沒想到,她會這樣突然翻臉針對自己。
曹氏重重捶打着自己胸口,滿含怨氣道:“我不過是個沒身份的姨娘,整天看你的臉色過活,還把唯一的女兒都交給你了。我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只剩下這條賤命留在朱家混吃等死了,爲何你連着最後一條路都不留給我?”
“因爲我不相信你。”沈月塵言簡意賅道。“從前你曾經背叛過我一次,但我看在瀅姐兒的份上,給了你一次機會。可如今看來,你確實不值得信任。”
當一個人無慾無求的時候,她對生活的要求會很低,甚至可以說是毫無要求。
沈月塵從前就是如此,可現在,她有了自己的心愛之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想要的,她想要保護的,不知不覺開始變得越來越多……
每當她享受着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時,她的心情都會變得十分複雜,因爲每當有一件事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和預期,心中就會深感不安。畢竟,這世間上有太多的偶然了,而人心也太過反覆無常了。所以,從前的隱忍變成了現在的固執,甚至是無情。
也許對於未來,心中還不能完全明確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但此時此刻的沈月塵想要的就是對着事情全局的控制和把握,因爲只有這樣,纔會讓她覺得安心。
曹氏似笑非笑道:“我把女兒都讓給你了,你還想要我怎麼做?難道你要我整天趴在你的腳下,當一隻事事聽從的哈巴狗嗎?”
沈月塵走到她面前,直視着她,清清楚楚地說:“瀅姐兒不是你讓給我的,是你送給我的。當初是你先把她送到我身邊的,也是你先放棄她的。”
曹氏聞言神情一僵,莫名地有些心虛道:“我那都是爲了她好……”
沈月塵略帶嘲諷地笑了笑:“沒錯,如今看來,把瀅姐兒交給我,可能是你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情了。曹氏,事已至此,索性咱們就把話說開吧。方纔,你抱着瀅姐兒又哭又鬧,是因爲真的捨不得她,還是因爲想要利用她,讓大爺心軟改變主意,我想你自己心知肚明。內院中的女人,有誰沒有心機,又有誰沒有手段,你口口聲聲說瀅姐兒是你最在乎的人,可到頭來,你還不是想要利用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只是爲了自保,可我從未想過害人。”
沈月塵盯着曹氏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質問道:“是沒想過,還是不敢想?不敢做?”
曹氏被當場問得訝然,眼淚也突然止住了。
沈月塵繼續道:“你的野心一直以來都寫在你的臉上,就算隱藏得再好,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別再說誰害了誰這種話,我沈月塵從頭到尾,沒有任意誣陷過你們任何一個人。想當初,孫氏若不是自傲囂張,秦氏就不會恨她,害她!想當初,秦氏若不是目中無人,無法無天,就不會一時鬼迷心竅,犯下大錯!柳氏和王氏若不是歪心旁起,私下有染,就不會被人抓到把柄,顏面盡失!而你若不是野心勃勃,氣急敗壞,就不會如此枉做小人,鬧出今天這樣的鬧劇?如果你們自己不犯錯在前,不給任何人機會,事情還會像今天這樣嗎?”
她這一番話,連諷帶刺,說得曹氏再次語塞,半響尋不出可以反駁的話來。
春茗喘勻了氣息,見沈月塵的臉色有些難看,忙上前扶了一把她道:“小姐離着這賤人遠點兒。”
事已至此,哪還有那麼多好說的。曹氏以下犯下,頂撞正室,誣陷主子,隨隨便便拿出一條,都夠她受的了。
“小姐,您省些力氣吧,爲了這樣的人,不值得浪費時間。請您吩咐吧,該如何處置曹氏?”
沈月塵眼色一厲:“把她交給楊嬤嬤好了。”
春茗有些意外道:“小姐就這麼放過她了?”
沈月塵收回目光道:“既然都是要按着家規處置,由誰來經手都是一樣的。”
曹氏也覺得意外,心想,沈月塵爲何不親自處置自己,以消心頭之氣,她究竟又藏着什麼樣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