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小鎮籠罩在金色的餘暉中,李瑾披着開衫,支好畫架,想用水粉來畫櫻桃樹,高中畢業之後就很少畫靜物了,正好趁這段時間補上。
韓延走到她身後 ,雙手抱在胸前,悠閒的看她畫畫。
“畫的真像哎!”韓延說。
李瑾翻了個白眼,心想真是個外行,專業畫手並不想聽低級的讚美啊。
“你啞巴了?”韓延伸手摘了一串櫻桃放進嘴裡。
李瑾橫了他一眼,說“觀畫不語真君子。”
“不想讓我說話就直說,龜毛的女人!”
“你能不能不要煩我?”
“李瑾,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
“願望?”李瑾在畫紙上邊塗抹邊說“應該就是出版自己的漫畫吧。”
“出書有什麼難?有錢就能出啊,你要是求我,分分鐘幫你搞定。”
“沒有商業價值,出了也沒意義。”
“你怕賠本啊?怎麼可能!實在賣不掉直接化成漿印成小黃書,照樣回本。”
李瑾一不小心將櫻桃塗成了紅色,氣的大叫“滾滾滾!立刻滾!別再干擾我了!”
“自己技術不好還嫌人家妨礙你!”韓延扯了一下她的馬尾,氣呼呼的走了。
“畫的沒靈魂,畫的再像也沒用,外行客套兩句,你可別當真了。”一個老朽的聲音響起。
李瑾用餘光瞥了瞥,只見一個梳着長辮的清朝老頭坐在高高的樹枝上,晃盪着兩根瘦腿,圓圓的眼睛凹陷在深色的眼窩裡,有種吹鬍子瞪眼的喜感。
細弱的樹枝最多支撐一隻麻雀,他卻坐的很穩,毫無疑問是個鬼。
李瑾裝作沒聽見,繼續畫畫。
“你看到我了!”老鬼忽的一下懸停在李瑾面前,兩眼直勾勾的盯着她。
這裡到處都能見到鬼,李瑾早就不以爲意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只當他是陳年臘肉。
“我可不像其它鬼魂那麼好糊弄,等着瞧吧!”老鬼詭計多端的笑了笑,化成一股青煙,朝楊棧嶺飄去。
夜深人靜,李瑾偷偷的把韓延的衣服送了回去,回來時不幸遇上了老太,運用丹田之氣吼了一會兒,回來就覺得腦袋缺氧,元氣大傷,本來還想構思分鏡的,結果爬到牀上就睡着了。
她好像墜入了漆黑的深淵,被一股強大的暗流裹挾着流向了另一個世界。
白衣少年江城來京城求學,搬進了李府的西園,李大人攜小女來拜訪。
“阿瑾是個頑劣的孩子,日後若有衝撞還請多加擔待。”
“不打緊!”少年微微一笑,心想一個小孩子能把我怎樣?
趁他去了書院,阿瑾跑進西園,書房正中的梨花木大案上擺着寶硯,筆筒,法帖。汝窯花瓶裡插滿了白菊花,四周書架滿壁而立,卷帙畫軸堆得滿滿當當,清淡的茉莉花香嫋娜的從香爐裡飄出。
阿瑾好奇的四處打量,都是她沒見過的東西。
江城回來後發現書裡的標記被打亂,卷軸裡的畫像多了黑眼圈,好看的插圖被剪走只剩空洞,字帖上滿是歪扭斜挎的塗鴉。
他微微一笑,默默的整理好,既不告狀也不大驚小怪。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有一天阿瑾看見桌上寫了一半的千字文,心想這個我也會,於是拿起筆歪扭斜挎的續寫下去。
日月盈仄,辰宿列張。
“筆握的不對。”溫潤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阿瑾盯着字帖,心裡充滿了驚慌和窘迫,江城卻不以爲意,拿起筆示範給她看。
“阿瑾,沒有學寫字嗎?”
“爹爹很忙,只找了先生教我。”
“先生可管不住你。”江城笑着說。
他瀟灑的懸腕運筆,窮奇魁偉的書法瞬間躍然紙上,有龍威虎震,劍拔弩張之勢。
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爲霜。
八歲的李瑾驚呆了,原來帥並不只是像爹爹那樣舞刀弄劍!書生用筆也能揮斥方遒。
那一年他十八歲,將一手漂亮的書法悉心的刻進了阿瑾的右手。
……
李瑾幽幽醒轉,臉上還掛着淚,她沒看過千字文,可現在張口即可背誦,她忽然意識到這並不是夢,而是前世的片段,她不知道這個夢最終將會把她引向哪裡,內心十分不安。
打開門窗,一股青草味撲面而來,院子裡的草坪,籬笆牆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切面還很新鮮,應該剛修不久,但爲何沒聽見修剪的聲音?
李瑾疑惑的四處打量,偌大的客棧每天井然有序,纖塵不染,工作量肯定很大,但詭異的是這裡除了老太和李卉似乎沒有別的服務人員。
說到老太,李瑾不由得順眼望去,她正在石子路上緩慢的散步,李瑾好像從沒見過她吃飯,她這麼老了,日常起居又是怎麼解決的?
啊!怎麼到處都是謎啊!李瑾感覺腦袋快炸了。
“婆婆,早上好!”路過時,李瑾氣沉丹田的吼道。
“啊呀,小東西,嚇死我了!小聲一點哦!”老太拍着胸膛,驚慌的說。
“您耳朵不是…..”李瑾不知如何措辭才比較禮貌。
“間歇性的!人啊,一聾三分癡,都嫌和我聊天費勁,這兩天辛苦你了。”
“哪裡哪裡。”李瑾尷尬的笑笑“我的肺活量也增強了許多。”
就在這時,李卉撩起簾子喊李瑾幫她看櫃檯,她要去鎮口接人。
“這個韓延,不需要時他偏在眼前亂晃,把人聊得口乾舌燥,需要時又看不見人影。”李卉抱怨了幾句後開始交代李瑾要注意的事項。
臨走時她又說“韓延說找你有事,等你很久你也沒來,他去鎮子裡慢跑了。”
李瑾做了個ok的手勢。
白花花的陽光照在青石板路上,門口遊客絡繹不絕,李瑾覺得很奇怪,婆婆說空房不多,只待有緣人,可半小時不到,她就爲好幾個人辦了入住手續。
好像沒有緣的人只有韓延一個。
閒時李瑾托腮發呆,忽然聽見五里拐在門口喊道“我看你有點眼熟,是不是以前給你看過手相?”
李瑾嚇了一跳,以爲他在喊自己,仔細一瞅,才發覺他在招攬別人。
“別走啊!來聊聊天,聊天又不要錢!”
“我看你有點眼熟……”
李瑾舒了口氣,原來這是他招攬生意的慣用伎倆,並非對人真有印象,真是老奸巨猾的東西。
“來來來,大紅票子來一張。”五里拐涎皮的說。
“你不是說聊天不要錢嗎?”
“聊天不要錢,但你抽籤了呀,籤要錢!大富大貴之人還缺這點錢?”
青年無奈,甩下二十元紙幣,扭頭就走。
“小氣鬼,讓我給你找媳婦?!”等人走遠了,五里拐啐道“我給你找寡婦還差不多!”
對面的青瓦屋頂上,忽然冒出了一個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清朝老鬼,他靠着馬頭牆坐在陰影裡,手裡拿着一長串紙錢抽打過路人。
被打中的人隔天就會感冒,老鬼靠這伎倆賺點小錢。
不一會兒韓延回來了,李瑾想提醒他,可惜老鬼已經將紙錢舞動起來。
沒想到韓延頭上忽然竄起火苗,紙錢瞬間灰飛煙滅,鬼臉炸的黢黑,鬚髮都着火了,叮叮咣咣的從房頂上滾了下來。
哈哈哈哈哈,李瑾把內臟都快笑出來了,店裡的客人不解的看着她,而鬼怪們都看着清朝老鬼。
“奇怪,這人陽氣很弱,比一般人還要弱,爲何能將紙錢點燃?”一個纖弱如黛玉的少女捏着帕子說。
“他靠的不是陽氣,是帝王之氣。”一個身穿短褐的樵夫說。
“帝王?哪位帝王?”
“命理模糊,看不出來,魂魄好像分離了,所以陽氣甚弱。”一個鬚髮全白的老者說。
“你瘋了嗎?”韓延坐上高腳凳,趴在吧檯上疑惑的看着李瑾。
哈哈哈哈,李瑾捶着桌子笑,好不容易穩住自己時,老鬼忽的一下懸停在了韓延身後。
“別裝了,你看到我了。”老鬼直勾勾的盯着李瑾,雖然表情嚴肅,可面目焦黑,雙目雪白,長辮燒成了齊肩短髮,髮尾還微微冒煙。
太好笑了吧,救命啊!李瑾笑的驚天動地,一口氣上不來都能憋死。
“我有這麼好笑嗎?”韓延用手託着腮不解的看着她。
“笑成這樣真的很醜,別笑了。”
李瑾努力的止住笑,問“你找我幹嘛?!”
“我差點忘了!你給我等着!”說完韓延從後門出去了,回來時將一個紙袋放在了吧檯上。
“人證物證俱在,沒法抵賴了吧!”
李瑾傻眼了,這是她昨晚偷偷送回去的東西!
“你你你怎麼知道的?”
韓延看看四周,煞有介事的壓低聲音,說“你放心,我誰也沒說。”
李瑾聳了聳肩,心想你可真貼心。
“宅子雖然老,但好歹裝了監控。”韓延指了指吧檯裡的電腦,說“想看隨時都能看,拍到了你的大正臉,李瑾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啊?!幹這種事能不能鬼祟一點?”
李瑾理虧,低着頭一言不發,乖乖挨訓。
“放心吧,我不是那種有偏見的人。”韓延喝了口酒,說“我認識的很多人都有特殊癖好,理解。”
李瑾吃驚的擡起頭,心想你該不會以爲我……
“喜歡這些貼身的東西?爲什麼不直說?哥都可以給你,要多少有多少,款式很多。”
“你什麼意思?不是你想的那樣啊!”
“還有沒有其它感興趣的東西?刮鬍刀?牀套?用了一半的沐浴露,你只管說,別客氣。”
“衣服是我撿的,撿的!如果是偷的我還會送回去嗎?沒常識的是你吧!”李瑾吼道。
“承認有那麼難嗎?我跟你表白時含糊過嗎?!”
“你儘管放心!”李瑾伸出三指,信誓旦旦的說“我對你毫無邪念,若有違反,天打雷劈!”
“臥槽,這是什麼堅決的口氣啊!”韓延氣呼呼的說“讓人很不爽哎。”
“沒辦法~”李瑾喝了口可樂,說“不發毒誓你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