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晚略有暑意,不知名的遠方傳來刮燥的蛙鳴,雖然去年已經聽煩了,但今年乍一聽又覺得十分新鮮。
寢室八個人,五個躺在牀上,三個坐在桌邊,認真的做着與學業無關的事。
“要零食嗎?”寢室的門被推開,兩個學姐拎着一大袋零食探頭往裡看。
這些學姐真他媽的有商業頭腦,化妝品,十字繡,毛線團,自拍杆,簡直無所不賣。
八個人瞬間活過來了,興趣盎然的圍了過去,在黑塑料袋裡挑揀。
“沒有泡椒豬皮嗎?!”小六翻了一會兒問。
“沒有。”
“沒有?!what the fuck?!”小六抱着頭覺得不可思議!“賣零食的竟然沒有泡椒豬皮!oh my god!”
本來不吃也可以,但經過這麼一搞,她就覺得非吃不可了!
“李瑾,陪我去超市吧。”小六趴到牀沿上,用手捅了捅李瑾的大腿。
“不行不行,女主要跟小三幹仗了。”李瑾邊啃黃瓜邊看電子書,臉都沒偏一下。
“都在書裡,回來接着幹,跑不了!”小六連拉帶扯的把她往牀下拽。
李瑾實在沒辦法,只好從了。
超市在圖書館的樓下,此時是校園裡唯一燈火通明的地方。
剛進超市李瑾就看見她暗戀的男神正站在貨架前看酸奶瓶上的食品介紹,大概因爲近視吧,臉離奶瓶特近。
李瑾身穿睡衣,蓬頭垢面,如此邋遢的模樣豈能讓男神看見?
她如臨大敵,撂下一句我到裡面看看,還沒等小六反應過來就腳踩西瓜皮划向了超市深處。
“阿西,爲啥每次偶遇我都是這副德性?!”李瑾盯着眼前的一大排衛生巾,心裡十分懊惱。
忽然頭上輕微的痛了一下,然後是啪的一聲脆響,她循聲望去,只見光潔的地板磚上躺着一枚新鮮的棗核。
哎,她無奈的嘆了口氣,知道高高的貨架上一定坐着那個“東西”。
啪的一聲,頭上一痛,她又被棗核砸中了。
媽的,還有完沒完?!李瑾在心裡暗罵。
“別裝了,我知道你就是那個與鬼魂有緣的女孩。”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
她索性不再掩飾,循聲望去,果然看見一個妙齡女青年坐在高高的貨架上,身穿橘黃色連衣裙,兩條腿盪來盪去。
她的臉很小,五官清麗,李瑾覺得她的眉眼十分眼熟,認真想卻又沒有頭緒。
“你喜歡那個人?”少女捂着嘴甜笑“喜歡他的人首尾連接能繞地球一週,根本輪不上你。”
爲什麼要首尾相連,是嫌直立排隊不夠長嗎?
“關你屁事?”李瑾翻了個白眼,扭身就走。
少女輕輕的拂了拂手,貨架上的東西嘩啦一聲小山似的堆在了李瑾面前,周圍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她,一臉她怎麼忽然瘋了的表情。
“對不起,對不起!”李瑾邊道歉邊蹲下身把地上的東西撿回貨架。
“你怎麼回事啊?”小六急忙把購物車丟到一旁,跑過來跟她一起撿。
“那個東西!”李瑾諱莫如深的給了她一個眼色。
小六立刻就懂了,她是寢室裡唯一知道李瑾能看到鬼魂的人,李瑾也告訴過其他人,但他們不信。
“知道我的厲害了吧?!”女青年忽的一下閃到了李瑾身旁,此時她和小六已經走在回寢室的水泥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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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幫個忙唄?!”女青年賤兮兮的說。
“白日做夢!”李瑾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呦!還挺記仇。”少女調皮的擠擠眼說“不白幫,我也可以幫你一個忙。”
“陰間的事人類不能干涉,陽間的事我勸你也不要插手,小心投不了胎!”
嗤,少女嬌笑起來,說“你還真信那臭算命的瞎話?人是鬼託生的,鬼是人變的,人鬼一家親,別搞階級對立。”
“臥槽啊,你怎麼連那算命的都知道?!”李瑾嚇的瞠目結舌。
年幼時,她們家店門口常年蹲着一個算命老頭,名叫五里拐,主營算命,兼營起名,點痣業務,曾斷言說她與鬼魂有緣,能看到並非此世的東西,並且告誡她一定不要多管閒事,小心折壽!
“你說啥呢?你才折壽呢!”她媽把算命老頭臭罵了一頓,再也不許他在門口擺攤了。
“你以爲鬼魂就不八卦嗎?你的檔案在陰間早就傳開了!我國目前只有十來個異瞳人,成千上萬的鬼魂都在找你呢!”
啊啊啊啊啊!!!!!我怎麼命這麼苦啊!!!居然被陰間通緝了。
“你她媽別再煩她了!”小六目視前方的吼道。
李瑾扶着她的肩順時針旋轉六十度,說“她在這裡。”
“你你你你她媽的別再煩她了。”小六哆哆嗦嗦的說。
“多管閒事,我凍死你!”女青年忽的一下閃到了小六身邊,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臥槽,她是不是對我做法了?!感覺掉進了冰窟窿!”小六口吐白氣,臉色發青的說。
“放開她!”李瑾不耐煩的把女鬼從小六身上拽了下來。
“異瞳人又不止我一個,你去找別人吧!”
“聽說只有你最傻最好騙啊!”女青年脫口而出。
事實是異瞳人都會利用這個超能力謀利,往往出價很高,只有李瑾是完全免費而且容易被哄騙……女青年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陰間鬼魂都這麼說。
“你說啥?!”
“聽說只有你心地最善良啊!”女青年改口。
“你剛纔明明不是這個意思,我聽見了!”
“文化水平低,詞不達意,詞不達意哈!”
李瑾不願意幫助鬼魂並不是因爲五里拐的話,而是因爲他們善惡難辨,會利用她去作惡,她只是一個天真的大一小女生,人的謊言尚且勘不破,何況年齡動輒成百上千的鬼魂呢?
“臥槽,警察來了,回頭再說!”女青年忽的一下消失的無影無蹤。
“啥?!”李瑾大吃一驚,四處張望,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兩個身材挺拔的青年就浮浮沉沉的懸在了眼前。
兩人頭戴高帽,手捧拂塵,衣襟上寫滿符咒,一個渾身漆黑,一個周身雪白。
李瑾第一次看見黑白無常,被他兩的絕世容顏驚呆了,膝蓋一軟,只想下跪,別誤會,下跪並不單是因爲顏值,也是因爲他們確實保護了李瑾的生活。
因爲他們的勤奮,陽間的治安非常好,除了中元節那天,能來世上游蕩的鬼魂其實非常少,李瑾一年半載的都碰不上一隻。
眼鋒橫掃卻不見鬼影,黑無常皺了皺眉。
白無常斜睨着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捋了捋鬢邊長髮,說“妖行一週不過千里,鬼行一週不過五百里。”
他從懷中掏出一面小鏡,往四個方向分別照了一下,然後纖指往東南一指。
倏忽一下,黑白無常消失的無影無蹤,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
“警察叔叔!”李瑾吞了下口水,說“小心啊!”
路上人來人往,一切照舊,誰也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兩個平行的空間裡李瑾是唯一的交集。
“李瑾!”
“到!”
“黃靜靜”
李瑾捏着嗓子又喊了一聲到,黃靜靜就是小六,怪異的音調反而引來了同學們的注意,李瑾尷尬的低了低頭,一百多斤的人了,居然還沒學會理直氣壯的撒謊。
半節課後,小六才從教室後門悄悄的摸進來。
“連書都幫我帶了,真貼心!”
李瑾正全神貫注的在速寫紙上整理漫畫分鏡和臺詞的草稿,潦草的嗯了一聲算作迴應。
“明知學生都在忙着與聽課無關的事,他居然還能講的繪聲繪色。”小六說。
李瑾又嗯了一聲。
“他爲什麼不教如何能在畢業第一年賺一百萬?”
“教不了啊,他自己都不會。”李瑾說。
“請大家把夢想寫在紙條上交給我。”老師說。
“還夢想!”小六嗤了一聲,說“這老師戲真多。”
課代表把幾十張紙條收集起來交給老師,他有點老花,拈起一張舉的老遠,半眯着眼看。
看了半沓後說“都想做漫畫家啊,跟上屆一樣。”
“拜託,我們是藝術設計系,有這種夢想很正常吧!”小六嘟囔着。
“嫁高富帥,過紙醉金迷的資本主義生活,誰寫的?”
全班同學鬨堂大笑,四處張望。
“是老孃,笑屁啊!”小六小聲的說,舉了舉手。
“不錯,很直率,祝你成功!”年邁的老師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大家要記住。”老師清了清嗓子朗聲說,等底下安靜之後又接着說“堅持不是成功,堅持到底纔是成功,你們是大一新生,來日方長,未來可期,一定要加油啊!”
李瑾被老師矍鑠的樣子打動了,雖然路要你自己走,可老師告訴了你路的盡頭是什麼。
莫縈莫惑,歌呼而行,最後一定得道昇天。
六月中旬已過,白花花的陽光令人難耐。
午後,李瑾抱着畫架拎着畫具去教室,她身穿白色棉布連衣裙,臉頰曬的白裡透紅,鬢邊絨毛被汗水打溼膩在臉上。
食堂後面的樓梯長年處在背陰處,此時仍是涼津津的,臺階上長滿青苔,李瑾放慢腳步小心翼翼的走。
“喂!”一個清亮的女聲說“你考慮好了嗎?”
李瑾擡起頭,只見那個討厭的“東西”正坐在高處的扶手上,晃盪着雙腿。
“沒門!”
“你就不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怎麼?你要開始說獲獎感言了嗎?”
“不好意思,你答錯了。”女青年做了個鬼臉,輕輕的拂了拂手。
李瑾腳下一滑,從樓梯上摔了下去,畫架畫具滾得遍地都是,膝蓋也摔得一陣陣脹痛。
“你腦子有毛病嗎?!”
“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
“欺負我一個凡人算什麼本事?!”
“想講故事能不能去找陳魯豫?!”
李瑾怒不可遏,狂飆三字經,激動的太陽穴狂跳。
“她在罵樓梯哎。”一對情侶走過,女生驚訝的對男生說。
男生趕緊噓了一聲,拉着女生快步走開,一臉小心智障打你的表情。
“啊哈哈哈哈哈哈!”女青年扶着欄杆笑的不能自已。
李瑾瞪了她一眼,一聲不吭的收拾畫具。
“罵樓梯耶!啊哈哈哈哈哈。”女青年仍然不能自已。
“小心喲,別把內臟笑出來了哦!”李瑾瞪了她一眼,扭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