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店裡客人不多,李瑾靠着吧檯刷手機,小六對着鏡頭跳手勢舞,雖然外界陽光毒辣,可老房子還算陰涼。
嗚~一陣哀怨的哭聲,黛玉鬼擰着帕子跟藍衫老嫗抱怨說最近鎮上道士太多了,攆的她無處可去。
“多就不說了,其中還有很多法力高強的,你看看我。”老嫗拉起褲腿,皺巴巴的腿上赫然有個深色的傷疤。
“去楊棧嶺找點草藥敷敷呀!”
“年紀大了,白日裡怕陽光,夜晚又滿地道士。”老嫗無奈的搖搖頭說“這裡還好,敬德堂那邊已經沒有鬼魂了,最近來了個臭小子,年紀不大,法力卻很強。”
“小夥子一表人才,就是心太狠了。”黛玉鬼惋惜的嘆道。
李瑾心說原來做鬼也這麼難啊!敬德堂好耳熟……想起來了!篝火派對上好像聽人說過,臭小子難道是那位世家子弟?他當真有這番本事?
老鬼忽然漸變色般顯現了,他每天都很忙,只要有人禱神請仙,不管席水什麼成色,他都欣然赴約,所以大家都嘲他窮秀才。
三隻鬼中,李瑾最不怕的就是他,不知道爲啥。
他靠的很近,好奇的盯着手機屏幕,李瑾半邊身子都涼透了。
“手機上有啥啊?天天抱在懷裡跟抱孩子似的。”
李瑾假裝手機滑落,手猛然一抄還大叫一聲,老鬼嚇得一個趔趄,她心滿意足的哈哈大笑。
“小冒失鬼,一驚一乍的,不穩重!”老鬼瞪了她一眼。
“附近是不是有鬼啊,怎麼涼颼颼的。”小六搓了搓胳膊說。
“恩,準備偷你的甜甜圈了。”李瑾悄聲說。
小六猛然一縮手,甜甜圈卻憑空飛了起來,然後一口接着一口的消失了。
“我的媽呀!”老鬼眼含淚花的說“這也太好吃了吧!”
李瑾吃驚的看着他心說這也太誇張了吧!看來還真有好吃哭了這種事。
午飯時,桌邊又多了個陳寶七,江天星和助理是新來的,大家準備帶她兩出去轉轉,要討論一下去深山野營的事。
“一定要帶帳篷!”小六嘴巴塞得滿滿的,咕噥着說。
“你這意見提的真是歎爲觀止,六親不認,野營有不帶帳篷的嗎?”陳寶七說。
“炊具和食材我跟小六去準備。”李瑾說。
“我跟你們一起吧,我可以準備飲料,鮮花,哦,對了,韓延你想釣魚嗎?我給你準備漁具。”江天星說。
“營地燈千萬別忘了!還有蚊蟲藥,哎,小細節太多了,待會兒我得列個單子。”李瑾說。
“是的,東西一定要準備的勝券在握,龍王驛附近沒有人煙,車就開我的寶馬吧。”陳寶七說。
“那麼小的車能裝什麼?”韓延不耐煩的說“去準備一輛旅遊大巴,專門野營的有衛生間有淋浴的那種。”
“本地好像沒有。”陳寶七說。
“那就從外地弄啊,差錢還是怎麼的?”
陳寶七乖乖的哦了一聲。
韓延有皇帝病,說話頤指氣使的很好理解,可陳寶七也是富貴的地頭蛇啊,家族跟韓延家也沒有經濟往來,有必要處處唯他馬首是瞻嗎?
“你怎麼這麼聽他的話啊?三更半夜的還幫他送紙錢。”吃完飯後李瑾忍不住問他。
“不知道哎,莫名的就是想被他差遣。”陳寶七說。
臥槽啊!李瑾看着他搖了搖頭,心想長這麼粗獷,沒想到還是個抖M呢。
夜裡十點多,外界的喧鬧逐漸沉寂,李瑾趴在桌上耐心的繪製漫畫,住在這樣奇異的古鎮,靈感一直不斷的涌現。
忽然她聽到了一陣隱約的笛聲,曲調溫柔而又空靈,悠揚的飄散在空氣中,繾綣着無盡的相思與深情,李瑾不禁擱下了筆,聽得入了神,竟跟着它輕輕的哼了起來。
反應過來後詫異無比,盯着窗外暗沉沉的天幕呆掉了。
大概是睡前聽了笛聲的緣故,是夜她夢見了音樂,聲音悶悶的彷彿隔了深水傳來。
水下古城?!她猛然驚醒,嘈雜的音樂灌入耳內,就在房內,她小心翼翼撩開帳幕,媽的,她嘆了口氣,原來是那羣熱愛服裝搭配的低階妖怪。
他們把李瑾手機裡的音樂打開,伴着節拍癲狂的舞動,有的把胳膊甩飛了,有的把頭搖掉了,場面嘈雜而又詭異。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來到小鎮後隔三差五的睡不好,李瑾一氣之下把音樂關了。
屋裡一片死寂,所有鬼魂都回過頭木然的盯着她,李瑾心頭一慫,重新按了播放鍵,羣鬼又開始忘我的搖擺。
李瑾躺在牀上生無可戀,心想要是民國婦人能來就好了,打麻將也比這個安靜多了,熬了一個多小時,她有點尿急,打了個哈欠起身去上廁所。
打開門後一泡尿嚇得又憋回去了。
客棧從前到後一片通明,猶如沐浴在佛光中,有人在耬草坪上的落葉,有人在晾被單被罩,有人在洗菜做飯,還有人端着各式器物往來穿梭。
不同時代的男女老少齊聚一堂,竟然全都不是此世中人。
客棧井然的秩序竟然是這麼來的,全是鬼魂在服役,難怪不需要服務員,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掌櫃婆婆又是什麼來歷?
李瑾只覺天旋地轉。
幾乎一夜沒睡,晌午她昏昏沉沉的去酒鋪,只見藍印花布的簾子上翠光一閃,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精美的翡翠髮簪。
一碧如洗的玉質,精緻的透雕牡丹,中間還鑲了一顆碩大的珍珠,看起來十分豪奢。
大概是某個鬼丟的,李瑾微微一笑,隨手取了下來。
跟李卉交接了幾分鐘,剛坐進吧檯韓延就進來了,這幾天他總是被江天星纏着在鎮上閒逛,難得現身。
“天吶!毒藥!”他抿了口酒露出了難耐的表情“我一定要讓管家給我送點酒。”
李瑾切了一聲,說“消息又發不出去,笨蛋!”
“真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等老子重回娛樂圈不知會不會跌到十八線呢。”
“那你就回去啊。”
“你這是什麼無所謂的口氣?很令人生氣知道嗎?進鎮那晚是誰摟着我又哭又笑的?利用完了就不珍惜了?”
李瑾無語了,怎麼說的她跟渣女似的。
“天星呢?今天你怎麼沒陪她去鎮上逛?”
韓延抿了口酒,反應了一下,說“你不會吃醋了吧?”
“我都不喜歡你吃什麼醋啊?!”
“你憑什麼不喜歡呢?不圖顏值也要圖身材吧?實在不好色的話圖錢唄,我都可以接受,反正有錢也是我的優點之一。”
李瑾也十分疑惑,韓延高大帥氣又多金,更重要的是對她死心塌地,這樣的男人沒有誰能拒絕吧?
或許是因爲他,夢裡的那個人,那個教她寫千字文的書生。
就在這時五里拐鬼鬼祟祟的走到了門檻前,見是李瑾值班,就大膽的把腳邁了進去。
“喂,你怎麼進來了?婆婆不準的。”李瑾嚷道。
“小鬼,我就問你個字,三個牛磊一起念啥?”五里拐涎皮的說。
“念beng。”
“那三個金呢?”
“念Xing。”
“那三個羊呢?”
“念Shan吧!”
聽李瑾口氣有點猶豫,五里拐馬上來勁了“不可能念Shan。”
“那你說念啥?”
“我知道還問你?”
“你又不認識你怎麼知道不念Shan。”
“這個……”五里拐心猿意馬的說“我看它就不像Shan。”
臥槽,消遣我呢?李瑾擡頭一看五里拐不知何時已經挪到了後門,正撩着簾子往後院瞄呢。
“後院是有人洗澡嗎?”李瑾不解的問。
“話怎麼這樣難聽?”五里拐搓着手走向吧檯“我聽到了古怪的響聲,好奇嘛,看看。”
聽他說古怪的響聲李瑾又想起了昨晚的笛音,今天一直縈繞在心間,揮之不去,弄得她有點憂鬱。
“我問你哈,你昨晚有沒有聽到笛音?”
五里拐眼珠子一轉,似乎明白了什麼,他鷹隼般的打量了李瑾幾秒鐘,說“小鬼,你若不嫌棄我胡說,我倒可以嘮上幾句,你說的笛聲我沒聽過,但此地有一個鬼笛的傳說。”
“這人生前爲一世人傑,死後是一介鬼雄,因爲思念愛人每天都出來吹笛,據說已經吹了一千多年。”
“爲何不轉世呢?”
“轉世記憶會消除,他不想忘了愛人,因此他想了個法子,讓魂去轉世,而魄就留在此地吹笛。”
“竟有這種好法子?”
“好法子?”五里拐看着李瑾搖了搖頭“魂魄本爲一體,分開則二者皆弱,轉世的魂不長壽,易早夭易多病,而留在此地的魄跟鬼魂也不在同一個世界。”
“也就是說他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他被流放到了時空邊緣?”
“是的,絕對的孤獨,歷經歲月而獨守記憶。”
“太可怕了!”李瑾拍着胸脯喃喃的說“還好只是傳說。”
吃完午飯,李瑾把髮簪放在了窗臺上,自己就坐在桌前畫分鏡。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竟傳來了陌生的狗叫聲,開窗一看,久未謀面的美少年就站在櫻桃樹下。
他右手撐着一把猩紅的遮陽傘,左手牽着一條狗,那狗通體雪白只有左眼被一個黑圈覆蓋,像被人打了一拳。
美少年笑容溫柔,一掃往日的陰邪,眼睛直直的盯着李瑾。
咋回事?前幾天還吸我元神來着,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和氣?
難道真是食物中毒燒壞了腦子?
亦或是吸了我的元神就變成了我的鬼?
雖然滿是疑問和恐懼,但李瑾絲毫不敢怠慢,美少年招了招手,她趕緊麻溜的滾了出去,誰叫他法力高呢!
“它叫門神,我打聽了很多鬼魂才找到的,一千多年來,它一直蹲在忘川河邊等主人,可惜主人是個自私鬼,早就投胎去了,現在已不知幾世了。”
門神皺着鼻子嗅了嗅,忽然活躍起來,掙不開繩子就原地撒野,李瑾從沒見過這麼靈活的胖子。
美少年摸着狗頭,心說沒錯吧,是阿瑾啊。
門神忽然掙開繮繩,激動的朝李瑾撲來,可惜它只是一團氣,一次次撲空,急的汪汪叫卻始終抱不到李瑾。
“這是靈緹,當年大食國的貢品,把我那個虛榮的朋友高興壞了。”
這頭胖的跟豬一樣的東西是靈緹?李瑾難以置信的啊了一聲。
“它主人很懶,從不帶它遛彎,整天呆在太極宮裡,最後長成了這樣。”
看它瘋狂空撲的樣子李瑾覺得很心酸,但這心酸並沒有持續很久,晚上她坐在吧檯邊喝豆漿時已經忍不住想臭罵它了。
“它真的等了主人一千多年嗎?媽的,根本就是見了女人立刻忘了主人吧!”
此時門神正抱着她的腿做不可描述之事,在這之前它已經把所有女客人的腿都抱了一遍。
這絕對不是靈緹,這是泰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