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河甫一出現, 美少年也漸變色般顯現了,再見他時李瑾已不再害怕,只覺他周身籠罩着寂寥和悲傷。
“都過去多少年了?你還沒殺夠?”
衛清河嘲諷的笑了笑, 說“你呢?一千多年了還沒等夠?都是一樣的心意又何必多此一問?”
“那爲何要找上小六?”
“小六是用來逼這個孩子的。”衛清河看着李瑾說。
“我們很想幫你, 但代價太大了, 這孩子根本搞不定。”美少年說。
“那我只能說有勞了。”衛清河拱手長揖, 隨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媽的,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不給,囂張什麼?哪有一點求人的樣子?”
“他還以爲自己是京兆尹嗎?京兆尹怎麼了?跟我爹比也就是個芝麻粒大的小官。”美少年對着衛清河消失的方向罵罵咧咧。
“哎呀,行了吧!”李瑾不耐煩的坐到涼蓆上, 喝了一口檸檬茶,說“能幫就幫, 把他打發走我們才能解放啊, 折騰了好幾天快累死了!”
“這幾天你只是累。”美少年忽的一下閃到了李瑾身旁, 說“但幫他的話你可能會死。”
“有那麼誇張嗎?”
“你對重陽鎮一無所知。”美少年伸手往古井一指,說“你知道那井裡爲什麼會有人聲嗎?”
李瑾望着幾乎被夏草掩蓋的古井木然的搖了搖頭, 井沿上詭異的符號都遮的看不清了。
“因爲它是陰陽井,能溝通不同的時空,通過它你可以去往任何時代。”
還能這樣?!李瑾咕咚一聲把飲料嚥了下去,重陽鎮就是這麼一個充滿了驚喜和驚嚇的地方。
“只要能穿越到範越下葬的時刻不就行了?”李瑾試探的問。
“沒錯!”
“那還不趕緊走?晚上穿過去應該不影響吧?反正那邊是白天。”李瑾說着就站了起來。
美少年嘆了口氣,說“真要那麼簡單就好了!陰陽井只是通道, 想要時光穿越還要藉助交通工具附魂索, 它是高級法器。”
“它在哪兒?”
“筆架山下那位喜歡釣魚, 那魚線就是附魂索。”
臥槽!那個鬼王?!李瑾只覺腦袋都要炸開了, 連魚線都是高級法器?!這也太奢侈了吧!那他法力得有多高?!
“對了, 他名字是燙嘴嗎?爲啥你們都不直說?婦人叫他那個姓唐的,你又喊他筆架山下那位, 他到底叫啥?”李瑾不解的問。
“姓唐名少清,此人極其殘暴,直呼其名總覺瘮得慌。”美少年壓低聲音說,說完還合掌朝空中拜了拜。
“殘不殘暴的我們又不招惹他,借魚線一用,用完即還,講文明講道理,怕什麼?”
“講文明講道理的那還叫殘暴嗎?他生前是皇帝的貼身侍衛,劍術奇高,高到草木竹石皆可爲劍,在他的觀念裡任何一件小事都能成爲殺人的理由!”美少年忽然失去了端莊和優雅,手舞足蹈的說。
“不至於吧,他才十八九歲哎!”李瑾只覺不可思議“愛好釣魚多佛系啊,根本就是淡泊名利的老年人嘛!”
“白癡啊你!”美少年急的坐立難安“釣魚只是陰司黑話,他釣的是各種山精鬼怪。”
“釣那些做什麼?”
“做奴役啊,各路鬼王都會培植自己的勢力,據說他手上有一支軍隊,數量有多少誰都不知道!”美少年激動的說。
“你說的確實很恐怖,可我怎麼老覺得你有點激動呢?”李瑾不解的看着他。
“誰激動了?你才激動了呢!”
“好好好,我激動了,事情有進展我當然激動啊!”李瑾躺到涼蓆上,打了個哈欠,說“先睡覺吧,困死了,明晚還要去借附魂索呢。”
“啥?!”美少年以爲自己聽錯了。
“你是不是腦子壞了?我費勁脣舌說了半天難道是想讓你做出這種決定的?”
“哎呀,我知道你是爲我好。”李瑾睏意來襲,咕噥着說“衛清河不是說了麼,心意都一樣何必多此一問,我能看着朋友死去嗎?”
“我已經看着你死過一次了,絕不會再有第二次。”過了半晌,美少年喃喃的說。
雖然她已經睡着了,這句話並沒有被接收,但內心仍是一陣劇烈的絞痛,這是規則的警告,你越界了。
第二天上午,李瑾趴在窗前畫稿,天氣明顯熱了很多,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此時已是八月中旬,白日裡已很少能見到鬼怪。
她擡起頭極目遠眺,天空萬里無雲,遠山只剩淺淡的黛影,彷彿水墨渲染。
哎,她嘆了口氣,還有半個月就要回學校上課了,鬼怪的委託倒是辦了不少,可自己的前世之謎卻還毫無進展。
“又沒幾個人看,何必畫的這麼認真?”老鬼坐在房樑上百無聊賴的說,房間裡頓時清涼不少。
李瑾嗤了一聲,說“我不畫,你的零食從哪來?門神的狗糧從哪來?婦人的賭債怎麼還?”
“這該死的傢伙,每過一段時間就要提醒一下我們是她的負擔。”
“難道不是嗎?”
“街坊鄰居的互相照應不是很正常嗎?”
“不要跟我套近乎,你們只是想吃我。”
“想吃你是真的但鄰居也是真的啊,我是前面酒鋪的檐頭神,曾修能住在櫻桃樹下,婦人那麼美,一看就知道是附身在牡丹花裡咯。”
李瑾嘆了口氣,心說還真是鄰居呢,怪不得總在身邊晃。
忽然一隻小鬼手伸了出來,把一小籃杏子放在了窗臺上,李瑾趕緊探身往外看,發現小鬼已經不見了。
哎,只不過順手撿了一支釵,哪好意思總受人恩惠,把籃子拎過來一看,頓時有點怔住。
精緻小巧的籃子泛着青翠油量的光澤,竟是月季藤條編就的,也就是說這大山深處當有一地是種了月季花的,與那花香有關嗎?
……
李瑾走進酒鋪時,吧檯邊只坐了李陵,小六把盛滿酒液的竹杯推了過來,說“嚐嚐吧,春天裡泡的梅子酒開壇了。”
“韓延呢?”李瑾抿了一口酒,露出了難耐的表情。
“拍廣告去了,我給他接了這附近的工作。”李陵說。
“你怎麼沒去?”
“宋雲旗,江天星,助理都去了,陣仗太大怕人說耍大牌,何況也用不到我。”李陵抿了口酒,他似乎喝得很貫口。
李瑾哦了一聲,心裡莫名的有點失落,他在時總是吵吵鬧鬧,乍一走還怪冷清的。
“對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李瑾思忖片刻,說“昨晚你在故事裡提到了龍王驛,這地方我們去過,那裡曾經發生過改變歷史走向的事情……”
李瑾把龍王驛的經歷詳細的跟李陵敘述了一遍。
“所以說那個犯人很可能是日後的皇帝,救他的貂裘少年應該就是李仁宇,兩人應該是從那時開始聯手的。”李陵說。
“那犯人到底是誰呢?”
“不知道。”李陵搖搖頭,說“這事很奇怪,史料裡只要提到這位皇帝都是極其隱晦的,別說生平,連姓名都沒有。”
“爲什麼呢?”李瑾不解的問“連範越和衛清河的故事都留下了記載,堂堂一國之君豈會沒有隻言片語?”
“史書大概是遭到了篡改,刪減,甚至焚燒銷燬,有一個人似乎被人從歷史上抹去了。”李陵說。
“爲什麼?!”李瑾有些心急。
“不知道。”李陵搖搖頭,說“我猜是嫉妒,對一個人最大的忌憚和認可其實是趕盡殺絕。”
李瑾不知道說什麼,只覺脊背發涼,人類的情感竟能強烈至此,愛如是,嫉恨也如是。
是夜,李瑾趴在桌子上聽梆子聲,等到三更時偷偷的跟美少年出了門。
朗月當空,青石板路被露水浸泡的顏色更深了,街上已了無行人。
“我揹你吧!”美少年半蹲在李瑾面前。
見她猶豫,美少年着實有點無語,說“我是鬼哎,就是一團氣,而且還是彎的,你有什麼好顧慮的?”
對哦!李瑾趕緊趴到了他背上,居然不怎麼冷,想必是他動用了法力。
“摟緊了哦!”
李瑾還沒來得及答應,美少年就縱身攀上了刀背般的青瓦屋脊,小青瓦滑不留足,他卻如履平地。
夜深人靜,重陽鎮沉浸在溶溶月色中,美少年花袍生風,長髮飛揚,在青瓦屋脊間飛躍起落。
李瑾只覺耳邊風聲烈烈,如坐過山車一般,所過之處驚起一陣狗吠。
“太快了吧!”李瑾一張口只覺滿嘴灌風,美少年的長髮又糊到了她臉上。
“這還快啊,鬼行一刻千里,要不是你拖累,我一瞬間就能閃到筆架山。”
幾分鐘後,美少年緩緩的朝森林裡的空地落去,月華之下樹冠泛着微光,一陣山風吹過,聲音好似波濤翻涌。
一人一鬼藉着月光,沿着林間小道,踩着厚厚的落葉往前走。
“爲什麼不飛了?”李瑾被樹葉刮的渾身刺癢,而且蚊蟲也忒多了點。
“這裡已是他的地盤,運用法力會被發現的。”
李瑾哦了一聲,忽然又覺得不對勁,說“爲啥害怕被發現?我們不是來借東西的嗎?”
“謹慎一點,總是好的,小心腳下。”
一座古舊的小石橋迎面而來,石塊上覆滿了墨綠的苔蘚,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小小的橋身上居然長出了一株巨大的紅豆杉,樹根盤虯的鑽進石塊,似乎把橋捆紮了起來。
橋因樹而裂,也因樹而留存到了現在,相愛相殺竟能如此,太驚人了,李瑾已經走過了很遠還不住的往回看。
“你說他生前是皇帝的貼身侍衛?什麼樣的皇帝才能駕馭住這種利器啊!”李瑾氣喘吁吁的問。
美少年什麼都沒說,卻痛苦的□□了一聲,好像在拼命忍耐着什麼。
“你怎麼了?”李瑾不安的問。
“我不知道皇帝是誰。”美少年艱難的說。
李瑾十分訝異,他和筆架山下那位分明是同個時代,豈會不知皇帝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