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夜深了, 院子裡的遊客越來越少,李瑾沉浸在漫畫裡,靈感不斷的往外涌現。
忽然, 那陣如泣如訴的笛音又響起來了, 越來越大, 有種由遠及近的感覺, 她想起了五里拐說的鬼笛的故事。
她用心聆聽, 不知不覺把筆放下,內心的情緒不斷的渲染疊加最後終於爆發,她奪門而出, 跑到客棧的平臺上,焦急的四處張望。
暗沉沉的夜空羣星閃耀, 浩瀚的月季花香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 一個模糊的黑影從不遠處緩緩飄來, 隱約是吹笛姿勢。
隨着他的靠近笛聲也越發清越動聽,可惜他沒做停留, 徑直往遠處飄去,笛音也隨之縹緲。
好奇怪!李瑾坐進藤椅陷入沉思,若是鬼魂的話爲何看不清?難道他真的處在另一個時空?若是如此即便在吹上一千年也無法讓情人知曉啊。
李瑾十分想幫他,卻苦於不知道他是誰,五里拐說他是一介鬼雄, 卻孤獨的留在了時空邊緣, 這得多無助啊!
難道是他?李瑾腦中好似煙花迸發, 她夢中的那個書生不是一直在求救嗎?!還說自己等了一千多年!!
可到底要怎麼救呢?
忽然一個民國女鬼落到了木欄杆上, 正是婦人的牌友之一雪櫻, 還沒等她發話李瑾就豁然站起來了,心想臥槽啊!手指要被砍下來了, 趕緊連滾帶爬的跑回了西廂。
牌桌已經擺好了,李瑾趴到桌上一邊點頭哈腰的給各位太太道歉一邊手忙腳亂的洗牌。
幾雙塗着鮮豔指甲油的手舞動着,各色鑽石戒指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婦人鬆開春蔥般的手指,兩粒骰子落到牌桌上,旋轉立定,點數是八。
“抓牌~”她吐了口煙說。
“我嗎?”李瑾驚訝的問。
“不然呢?!”
李瑾趕緊去抓牌,黃銅煙桿立刻敲到了手上,她嚇得快炸了,以爲要切手指了。
“這裡!”婦人用煙桿點了點,說“我不是讓你練熟點嗎?”
李瑾一疊聲的道歉,心想失策啊!只顧學胡牌竟然忘了學抓牌,跟她們打麻將誰他媽敢胡牌啊。
“那小子殺了春蘭,你不準備給他點顏色瞧瞧?”雪櫻吸了口煙,出了個紅中。
“竟然連你牌桌上的人都敢動,是初來乍到不知情還是不把我們元姬姐放在眼裡?”另一個牌友菊仙吐了口煙說。
因爲這幾個煙鬼,屋裡已經煙霧繚繞了,李瑾只覺自己快要被醃入味了。
“少來挑撥離間。”婦人瞥了她一眼,說“一個賤人而已,還不至於讓我大動肝火。”
“用不着挑撥離間,小子囂張,遲早會來找你,不殺箇中級鬼怪,怎能顯出他的本事?碰!”雪櫻說,把東風拿了過來。
“那麼在此之前,你們一定早就魂歸西天了,有笑話也輪不着你們看。”婦人淡笑着說。
“小鎮的形勢已今非昔比,老太婆你們見着了嗎?肯定早就躲起來了,老奸巨猾的,心思最是靈巧。”菊仙說。
李瑾心裡一動,心想確實有一陣子沒見過老太了,一分神胡亂的出了個八萬。
“胡!”雪櫻把面前的牌全部推倒。
“沒見到我一直扣着萬張?!這麼明顯也能出銃?”婦人吸了口煙生氣的說。
李瑾又是一疊聲的對不起,說“你放心,下次我在出一個給你。”
話剛說完只見其她兩個牌友都怒視着她,李瑾恨不能跪下,到底怎樣纔不會錯啊!
第二天李瑾一覺睡到晌午,她懨懨的躺在牀上毫無起牀的動力,昨天她出了一晚上的銃,輸了一千多萬陰司幣,最後大家還都埋怨她。
“到哪去弄這些錢啊!”她掙扎着坐起身,只想痛哭一場,相比之下只會掃蕩零食的老鬼實屬一股清流。
吃完午飯,李瑾抱着速寫本去了陳寶七家的百寶齋,那裡有很多古董,都擺在深色的木格里。
她拖來一張梅花凳,坐到一隻青花梅瓶前,把畫板放在腿上開始臨摹。
這瓶體型修長,乳白的底色上妖冶的綻放着翠藍色的青花,更特別的是瓶身最粗的地方是一圈敘事的圖案,好像是兩個少年舉案齊眉的故事,李瑾總覺這畫很像曾修能惡作劇的春宮,倒不是內容,而是畫法。
這尊青花本可以出現在最頂級的拍賣會上,可惜瓶身有一處殷紅,好似一團將融未融的血液,因這個瑕疵,它只能呆在平凡的古董店裡。
臨摹的正專注時,門外忽然又響起了驚天動地的嗩吶聲,一羣穿麻衣裹孝布的送喪隊伍迤邐從門前走過,紙錢撒的漫天飛舞,令人看了心驚。
五里拐跑進門來,撣了撣衣袖,連呸了好幾聲,說“又是上吊死的,這已經是第三個了,才四十多歲。”
“姓何的還是姓李的?”店員問。
“姓盛的,每回死的都是這幾個姓,要說不是世代尋仇我可不信。”五里拐說。
“我奶奶也是這麼說的,每次都是一家死一個才能消停。”
……
李瑾回去時已經三點多了,宋雲旗,韓延,江天星一幫人正坐在不遠處喝酒聊天,李陵是宅男,不大參與他們的活動。
“你沒事吧?怎麼黑眼圈這麼重!”見李瑾進了吧檯韓延趕緊跟了過來。
李瑾疲倦的搖搖頭,倒了一杯可樂噸噸噸的喝了半杯。
“少喝點,你知道麼,一顆牙齒泡在可樂裡幾小時就被腐蝕掉了。”
“你把牙齒放進鹽水裡,幾個小時也能腐蝕掉。”
“真的?”韓延不可思議的看着她。
李瑾點點頭嗯哼了一聲。
就在這時兩個打扮入時的美女走到了吧檯前,抹胸裙,法式遮陽帽,墨鏡戴出了拒人千里的感覺,兩人是昨晚入住的。
“我們想去南湖看荷花,請問路怎麼走?”
“出門左拐,遇到大槐樹後右拐,一直走到頭。”韓延說。
“然後就到了嗎?”
“no,我的意思是到了那裡在接着問人。”韓延喝了口酒說。
“你可以帶我們去嗎?”女孩嬌嗔的問。
“當然……不可以啊,我正在喝酒呢。”
“沒風度!”等兩女生走後李瑾白了他一眼,說“你反正要慢跑,帶人家去也就是順便的事嘛!”
“那麼簡單的路線還要人帶?”韓延喝了口酒,說“我是說過喜歡美女,但若蠢的跟她兩似的,當我沒說。”
小六切了一聲,說“你真的很雙標!還有誰比李瑾更路癡的嗎?”
韓延也嗤了一聲,心想李瑾是自家人,能一樣嗎?
李瑾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忽然就知道那一千萬的賭賬該怎麼解決了。
“今天是什麼日子呢?爲啥感覺你格外的帥呢?是不是又長高了?一米八五有了嗎?”
“你沒事吧?!”韓延疑惑的看着她說“不要以爲每個男人陷入愛河都會暈頭轉向,我清醒着呢,有啥事就直說吧!”
“不知你手頭寬不寬裕。”
“我什麼時候不寬裕?”
“能不能借我一萬塊錢?”李瑾怯怯的問。
“你還是個學生哎,怎麼忽然要這麼多錢?”韓延嚴肅的看着她。
“李瑾,錢不是問題,問題是你不能誤入歧途,你是不是借了網貸?!”他又說。
“什麼亂七八糟的啊!我單純就是沒有生活費了,這裡不是通訊不好麼,也聯繫不上我爸。”
韓延姑且相信了她,拿起手機給她轉了一萬。
等他在回到那一撥人中時,宋雲旗不安的問說“這妞看起來挺單純的啊,不會也是圖你的錢吧。”
“圖錢不是很好麼?我有很多錢啊,保她一輩子都有利可圖。”韓延說。
“臥槽,要不要這麼卑微啊!”
“沒辦法啊,她暫時還不想圖我的人。”
“你又何必呢?”江天星豁然站起身說。
“你又何必呢?”宋雲旗盯着她問。
是啊,爲愛付出時只有你自己是心甘情願的,旁人都想問何必呢?
收了錢的李瑾倒也不覺得羞恥,因爲她知道自己肯定會還的,她只是覺得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她趕緊找來了海量的麻將教程,認真的歸納總結,比高考還認真,心想即便不能翻本至少也別繼續輸了。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揹着草繩的男人赤腳從門前飛奔而過,驕陽之下竟無需半點遮擋,渾身散發着兇險的氣息。
李瑾這次反應比較快,起身追了出去,擁擠的人羣對他似乎毫無影響,其人已經箭一般的跑遠了。
“他居然還在小鎮!”李瑾自言自語。
“誰啊?”見她如此慌張,五里拐也跑來湊熱鬧。
“死掉的那幾個人會不會是吊死鬼在找替身?”李瑾問。
“不可能!”五里拐捋了捋鬍子說“吊死鬼只需要一個替身,他不可能接二連三的殺人。”
是夜,幾個民國女鬼又來了,而且還帶了個扎着雙髻身穿水紅花布襖的小姑娘,她在角落裡支起了爐竈燉甜點。
李瑾苦學一整天又加上急切的想要報仇雪恨,氣質想必原地飛昇了一點,弄得雪櫻和菊仙都莫名其妙她怎麼忽然有了自信。
“這幫道士裡確實有不少法力高強的,但倒黴的還是低階妖怪,那些鬼王還不是風光無限?”菊仙說。
麻將搓的劈啪作響,屋子裡很快又煙霧繚繞。
“ABC*X+DDD*Y+EEEE*Z+FF……”李瑾在口中默唸。
“念啥咒呢?”婦人問。
李瑾嚇得趕緊住嘴,改在心裡默唸。
“你看筆架山下那個姓唐的,年紀最多也就十八九歲,每天只知種花釣魚,不也沒有道士敢去惹他。”
“曾修能比他還大了幾歲,修爲竟然差了這麼多。”
啥?筆架山下有鬼王?李瑾心頭一緊,前幾天居然還差遣那個青衣小鬼去採藥,上天保佑他沒聽到!
這時扎着雙髻的小姑娘端着甜品過來了,婦人們一人取了一碗,輪到李瑾時她擺擺手拒絕了。
婦人也不勉強,說“你吃了罷!”
小姑娘靦腆一笑,端着甜品回角落去了。
“那個姓唐的在重陽鎮能排第幾?”雪櫻把碗盞放回托盤。
“不好說,在已知的鬼怪中至少排前三,不過他們也沒切磋過,聽說生前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互相都認識。”菊仙說。
牌桌還真是吸收八卦的好地方,李瑾終於知道重陽鎮的水有多深了!原來到目前爲止她所見到的鬼怪大多是低階的,老鬼靠近中階,婦人是中階,美少年則是中階以上。
在他們身後還站着數不清的高階鬼怪,有很多甚至數千年來都沒露過面,只活在傳說裡,不知身在何處更不知法力幾何。
“你怎麼又出銃?!”婦人叫道。
“啊?我出了啥?”李瑾回過神來只見面前躺了一個九餅,臥槽,真的是我出的嗎?說好的一雪前恥呢?
“我說,這丫頭是異瞳人嗎?”雪櫻犀利的打量着李瑾。
“哪有這麼笨的異瞳人?是我找了小鬼附了她的身!”
“對吧?”婦人微笑着看着李瑾。
“嗯嗯!”李瑾趕緊點頭。
就在這時,那陣悠揚的笛聲又響起來了,婉轉纏綿,由遠及近,李瑾趕緊問“你們聽到笛聲了嗎?”
婦人馬上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腳,嚇得她不敢問了。
菊仙好像忽然來了興致,淡笑着哦了一聲,說“他呀!天天吹,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