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干支藏道前世種因

山寨村這邊,仙仙爲王金虎孩子熬的藥已經吃了好幾天,然而他孩子尿牀的問題似乎並未緩解,大家都望着仙仙能早日醫好孩子,好早日趕路。仙仙也有點着急,也覺得很奇怪,怎麼會一點效果都沒有呢,沒辦法,既然一味藥不夠,那再來一味,雙管齊下吧,於是又用烏藥、益智仁各等分,研成末,再用酒煎山藥末製成糊,最後用這糊將藥末團成一個一個的小丸子,讓孩子每餐服用,再看看效果。正光他們只好繼續再體驗一段時間這山中生活。

皇宮裡,覺融大和尚在滌塵殿已爲皇家上下,文武百官說了好幾天法,法會也臨近結尾。如今文真太子已是這座皇宮的新皇帝,也是這次法會最主要的聽衆,佛皇也在虔誠聞法。年輕的皇帝聽完大和尚宣法,不禁生出疑問,於是問到:“敬禮大和尚,大和尚深宣妙法,開智拔愚,晚生深得其益,只是心中尚有一疑惑,還望大和尚開解。”

覺融:“陛下不必過謙,直說無妨。”

皇上:“佛法常雲,無常苦空。佛家以世間變易爲無常,爲苦,晚生頗有感觸,只是不知這世間云何變易,云何不得恆常呢?這世間的變易,難道不可以人力調之?”

覺融:“無常變化,是這世間不可更改的特性。若世間不再無常,大概佛菩薩也不必出世了吧。”

皇上:“晚生亦有此問,佛菩薩如此神通廣大,云何不引領世人創造出一個常樂我淨的世間,而以出離之法度人?”

覺融:“答案便是,若使世間不無常,即是不可能。”

皇上:“如何不可能?”

覺融:“貧僧略舉一例,或可解陛下心中疑慮。”

皇上:“大和尚請講。”

覺融:“陛下應當知曉天干地支紀年之法。”

皇上:“自然知曉,晚生自小習之。只是這天干地支紀年之法由來已久,不知其中有何奧妙?”

覺融:“陛下不妨說一說如何以天干地支來紀年。”

皇上:“自古法傳承而來,有十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更有十二地支: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依序取天干中一字與地支中一字相配,即得二字,以作爲數字之功用,來代表年、月、日、時,年月日時每一時類各二字,則總計有八字,如甲子年乙丑月丙寅日丁卯時。所謂生辰八字者,即此八字。”

覺融:“正是。”

皇上:“不僅如此,因天干有十,而地支有十二,當一輪天干配完相應地支後,則餘二地支無天干與之相配,此時再依序取十天干進行第二輪相配,如此則甲不再與子相配,而與戌相配,乙也不再與醜相配,而與亥相配。如此錯位輪繼,當甲天干重新輪轉到與子地支相配時,則經過了六十年。因此稱六十年爲一甲子。”

覺融:“陛下所言極是。貧僧所欲道說者,正在其中。”

文真略微好奇:“還請大和尚明示。”

覺融:“其實陛下剛纔已經揭示,天干有十,而地支卻有十二,如此,從天干的角度來看,則地支多了兩個,從地支的角度來看,則天干缺少兩個。正因爲這種多與缺,令第二輪乃至往後的配對中,各天干不得不解除原有地支配對,而與新地支相配,如此錯位下去,直至六十年後才重新歸位。在貧僧看來,世間遷流變化之理與此類同。”

皇上:“大和尚請繼續。”

覺融:“天干數與地支數之不完美配對,即代表變數。世間之事之所以變易,即是因爲變數。”

年輕的新皇聽到這裡豁然開朗。

覺融:“不僅是天干地支有這種多與缺的不完美,世間一切都存在這種不完美,從而不斷遷流變化。換言之,假若世間之運轉機制完美無缺,則無此世間之種種變化。一如天干與地支,二者數量若能完美對應,如同爲十一,則二者之配對不會再有改變。”

皇上:“大法師真如暗夜熊炬,一番話語便除我心中惑暗。”

覺融合掌示謙:“想來陛下定未疏於修讀歷史。”

皇上:“自是,父皇及太傅自幼教之。”

覺融:“陛下研習歷史,可曾有‘歷史重演’之感?”

文真回想,頓感驚奇:“時常有之!”

覺融:“世間變遷的輪迴重演,也與天干地支的輪轉相對應。以是之故,貧僧道言:天干地支輪轉變化之理,正對應世間輪迴變遷之理。”

皇上:“聽大和尚一席之言,勝讀十年之書!”

覺融合掌。

皇上:“晚生尚有一問,不知大和尚可否賜教?”

覺融:“陛下但問無妨。”

皇上:“世間遷流變化招致諸多苦楚,若有神明創世,云何以此變苦遺留世人?”

覺融長舒一口氣:“非爲神明創世,亦非神明遺苦於人。衆生之心,本同一體。此同一體,乃此世間之源。非要說的話……應當說,是無數衆生若干種心,同創此世間。”

皇上:“奇哉妙論!茫茫天海,竟爲我造!芸芸衆生,竟與我同!只是此心想來能量巨大,緣何集此無數若干之心力,不能造一個美滿和樂,不見苦痛之世間?”文真稍作停頓又繼續發問。

覺融哈哈笑了起來。

皇上疑惑:“大和尚爲何發笑?”

覺融:“貧僧是笑,陛下此問實乃顛倒衆生初心。請恕貧僧直言,以陛下而言,即是說,陛下您都忘了您爲什麼要來這世間了!”

這話說得文真更加糊塗了,只得請教:“晚生愚鈍,還望大和尚開示!”

覺融:“若源頭之本心爲靜,這遷變之世間爲動,陛下您說,誰在前誰在後?”

皇上:“自是本心爲前,世間爲後……”

覺融:“我佛門雲,本心之一真法境,常樂我淨,我等所處之世間,苦空無常。如此陛下你可明白,正是您過膩了那常樂我淨的完美日子,不再樂意安住於本心,才與衆生同創了這苦空無常的不完美世間啊!您現在倒怎麼怪起這不完美來了呢?”

大和尚突然間戲笑的語調以及這震觸人心的話語,一時間令年輕的文真雙瞳圓瞪,無言以對。

大和尚恢復嚴肅認真的神態繼續說道:“本想着只是來走一遭,然而可悲的是,衆生只知道怎麼來,卻忘了怎麼回去……”

文真渾身顫動不已:“原來如此,所謂佛者,原來是……”

大和尚:“指引你迴歸本心的引路人。”

文真聽言,心神震動,情不自禁拜服於地。而寒十四前在馬車上聽聞大和尚開示,現在又在這裡聽到大和尚的妙論,忽然對自己停滯已久的劍道極致有了靈感,法會結束之後,便常禪坐修煉起來。

昏迷了幾天的知和此時睜開了眼睛,眼前是一幕熟悉的場景,是狐婆婆家的樹屋,造型獨特,還瀰漫着一股藥味。他小時候可是這常客,因爲跟人打架受了傷都是來找狐婆婆幫忙治療的。這會兒他醒了過來,卻一動也不動,依舊躺在那,彷彿傷情地想着什麼。

狐婆婆邊熬着藥邊說:“醒了啊,臭小子。”

知和聽到了也不作聲。

狐婆婆:“你這個臭小子,突然消失,這麼長時間纔回來,一回來就傷成這樣。好歹活了幾百歲了,怎麼還跟小孩似的老打架呢?不能讓婆婆我這個老人家少操點心嗎?”

知和頂嘴:“婆婆你不也是老了這麼長時間,也沒學會老人家的和藹可親。”

狐婆婆:“你這小狐崽子!還跟婆婆頂嘴!我怎麼不和藹可親了?我不和藹可親你早就沒命了!”

知和:“是是是,謝謝婆婆又救了我這隻小廢物的一條命。”

一聽這話婆婆又心疼起來,她知道這可憐孩子一直被人欺負,於是想安慰他,就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傻小子,哪有人說自己是廢物的!俗話說天助自助者,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老天爺怎麼幫你?那人間有句詩寫得好,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婆婆這把歲數看過的可多着呢,這天底下哪個成功的大人物沒一段難以啓齒的低谷呢?你這點事算什麼!要婆婆說,你越是比別人過得難,你越應該高興!”

知和:“哎是,我腦子難壞了大概是,還高興……”

婆婆又揍了一下知和的腦袋:“你這小狐崽子怎麼不上道呢!婆婆是在跟你說笑嗎?婆婆說的是現在越是難,將來翻身了成就越高!”

知和:“那您老倒是教教我這個崽子怎麼翻身啊……”

狐婆婆不客氣地用腳一顛,把躺着的知和從這邊翻到那一面去了:“翻身有什麼難的!這不就翻過去了!”

知和還埋怨了起來:“你說的不是這種翻身吧!”

婆婆:“要想翻身,努力不就行了!看看你現在這爛泥樣,真不知道你小子上輩子造了什麼孽!”

知和沉默不語。

狐婆婆突然想起了什麼:“誒對啊!我真是老糊塗了!”然後翻箱倒櫃找起東西來。

知和扭頭看着婆婆問:“婆婆你慢着點,這麼着急找什麼啊,一把年紀了小心別閃着腰。”

狐婆婆:“閉嘴!”最後終於從一個箱子裡翻出一個水晶球。

狐婆婆:“今天讓你瞧瞧婆婆的絕活!”

知和:“什麼啊……”

狐婆婆上前就要把知和的小狐爪子往水晶球上摁,知和極不情願,不肯配合,推來推去,狐婆婆急了直接上去一巴掌,把知和打服帖了,任由擺佈,乖乖就範,然後就一言不發別過臉去,其實他大概也知道這是婆婆要用水晶球看他的前世了。

狐婆婆拿着球到一邊看了起來。看完之後婆婆一臉嚴肅:“你這個渾小子,真是該打!”原來水晶球裡顯示知和上輩子是一個法力高強的驅魔大法師,名叫樂正無央,降妖除魔,威名赫赫,功德至偉。然而隨着名聲日盛,傲慢的種子在他心中滋生。漸漸地他開始目空一切,蔑視貧弱,因爲他覺得這些人都靠他保護;還腳踩同行,因爲覺得他們毫無實力,拖他後腿。他這種傲慢的姿態漸漸讓人們遠離他,不再有人歌頌他,不再有人支持他,大家寧願再多想其他辦法,也不找他。慢慢地,不滿的情緒在樂正無央心中醞釀,他開始醉酒,酒後破口大罵世間一切,甚至藐視神佛。終於有一天,災難降臨了。他又喝醉酒走在暴雨的路上,指着一座神廟裡的神像大罵道神佛算什麼,世間有難都從不見神佛現身,我,樂正無央,四極八荒第一法座,滅妖無數,我纔是真正的功德無量,世人都應該供奉我纔對,你們都給我下來,這位置應該我坐!

然而真所謂天狂有雨,人狂有禍,樂正無央這一番狂言出口,立馬災禍就降臨了。原來那些妖魔鬼怪,平日裡一直被樂正無央趕盡殺絕,死了無數同族,心裡都恨得直咬牙,奈何又打不過他,只得東躲西藏,殘喘度日。近日他們聽聞這位目空一切的最強驅魔,如今自甘墮落,整日酗酒,這些妖魔不會放過這個機會,都在暗處盯上了他。這一天,趁他口出狂言,狂笑不止露出的大破綻,衆妖出動,將他殺死在暴雨之中。一代驅魔強人,就此隕落,之後轉世投胎,成了今世的狐妖知和。

狐婆婆:“你看看你這個臭小子,狂妄自大就算了,竟然還敢藐視神佛,你是不是真覺得自己有本事了!”

知和躺在那裡並未看水晶球,卻彷彿瞭解情況地辯解道:“我那天是喝醉了酒嘛,醉酒的話,能當真嗎?神佛也真是的,不至於這麼小心眼吧,這就要我的命啊……”

氣得婆婆直接要拿條子抽他:“你還敢說這種話!看我不抽死你個小狐崽子!你自己作孽,還怪神佛!懂不懂得要尊重聖賢!”

知和趕緊躲抽:“哎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以後不說,還尊重有加行不行啊!”

狐婆婆這才作罷:“唉,人生苦短,造的孽卻不見得少……”狐婆婆想了想覺得不對勁,然後醒悟過來:“哎?不對啊,你小子原來記得你上輩子的事呢啊!”

知和滿腦勺冷汗,別過臉不敢看婆婆:“有那麼一點點吧……”

狐婆婆:“好你個小子,你記得上輩的事,你還不知道悔改,這輩子還敢這麼傲慢,你要把這毛病留到什麼時候?”

其實知和一開始並不理解他爲什麼記得前世。前世的記憶支撐着他的高傲,可現世的實情又打擊得他無比自卑。他就這樣一邊回味着前世的輝煌,一邊面對着今世的苦楚,來回掙扎地活着。尤其每當受人欺負時,他總默默地發恨,如果他能恢復前世的法力,對付你們這樣的還不簡單,卻總不能將注意點放在自身的罪孽上,進而產生悔過之心。

不過在經歷了種種鄙視與磨難,再加上狐婆婆的鞭策之後,如今他終於確信,他的前世,就是爲了告訴他,他今世的苦難是因爲什麼。

知和:“年輕不懂事嘛,我從現在開始改就是了……”

狐婆婆:“算你識相!改不掉這毛病以後就別來見婆婆了!”說着紮起兩包藥扔給知和,說到:“滾吧!”

知和:“哎不用藥了,婆婆你醫術這麼好,我傷都好了……”

狐婆婆舉起條子要抽:“你拿不拿!”

嚇得知和趕緊叼起藥包就跑,跑出去了還不忘回頭說一句:“希望我下次回來的時候,婆婆你已經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家了!”然後一溜煙跑了。

狐婆婆:“你這小狐崽子有種別回來!不然看婆婆下次不扒了你的皮!”雖這麼說,臉上卻是露着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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