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這邊,小傢伙。
夢境中,他再一次夢見那個男人。
一如當初的音色,語調溫沉。
男人在前方並不遙遠的地方輕聲呼喚。從容平靜。而他四處徘徊,卻始終沒有看見霧靄之後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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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正中,亮光漸漸擴大,暈開一片迷茫。
那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最初始的天地之間,無意擡眼,在一片炙熱火海中找到了它。手指輕彈,一團黑色的小東西從烈火熔漿之中緩緩升空,起伏着飄蕩過來。他攤開手掌,眼簾低垂,看着掌心中,柔軟的羽毛微微抖動,震落下一層細碎的灰燼。
金色的利喙微微張開,那小東西依舊閉着眼,仰着脖子,發出一聲微弱沙啞的啼叫,末了,利喙一抖,噴出一小簇赤色火焰。
男人看着它,輕輕一笑。手指貼着絨毛輕輕撫弄。
“真是個脆弱的小東西……”
他輕聲說道。
舉起手掌拖着它一同消失在霧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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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片山河破碎重組,幾度平靜,幾度烽火。
然而於這千年的落葉飛花,千年的山河動盪。換來的唯有一波又一波的生息消散。不曾改變的,永遠都是這萬里疆域。
從未改變的唯有朝夕。
啼鶯破曉,天地在第一縷光亮中緩緩甦醒。
它在清晨的甘霖雨露中抖動着翅膀,梧桐花整片如雲,開遍視野。淡紫輕白,柔軟纏綿。梧桐一側,小型的祭壇依舊沉睡在晨霧裡,氣息安穩。
它眨了眨眼睛,舒展一身的豔麗羽毛,長長的尾羽拖延下來,在晨曦中折射出明豔光芒。
“來,盛衣,到這裡。”
樹下沉穩的聲音淳淳響起。
微微垂首,便見男人不知何時已站在樹下,眯着眼睛,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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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已經忘記是什麼時候,對這個男人不在認生。自它睜開眼睛的那一天開始,這個人就已經在它的面前。在它的印象里根深蒂固。
男人將它帶到這一處梧桐茂盛的地方,享用朝露晨光。
它便在此安生棲息。等待自己的羽毛日漸豐滿,渲染出一片美麗光澤。
那一天,他再次前來。站在樹下,揚起的臉被陽光勾勒的明暗清晰。
男人對自己招手。它懶懶的抖動翅膀,從枝頭一躍而下。
“很漂亮。”
他笑着讚歎,蹲下身子輕輕撫摸它的羽毛,眼睛彎起來,非常好看。
它不知爲何,突然聽懂了他的話。眼睛眨了眨。微揚起脖頸發出輕妙的叫聲。
他說:
“我一直想給你起的名字。”
他垂着眼睛和它對望。
“盛衣。你喜歡麼?”
它側過頭顱,光滑柔順的羽毛貼在他的臉上蹭了蹭。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聽懂的。”
他揚起笑容,輕拍它的背脊說道。
這小東西五行屬火。在他發現它的時候,就已經震驚它身上所聚集的靈氣了。
千年日月,千年折服。
它在這虛無的世界裡瞬間釋放出耀眼的火光。待微光熄滅,它自灰燼中慢慢甦醒。
男人好奇它的出現。
在這世間,他曾見證過多少蛻變,卻沒有任何一種能夠與眼前的壯烈相提並論。在毀滅中重生,帶有一種決然的震撼。
他被這樣的場景深深吸引,他想看着它,想看的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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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繁盛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
他撐着手,跳上祭臺坐下來。眼睛望着頭頂透藍的天空出神。
它聞言展開翅膀,平穩的繞過去,落在他身邊。
男人的側臉輪廓鮮明,眉目俊秀。一雙眼睛投射出光點,亮若晨星。他的嘴脣很薄,此刻微微抿着,錯覺一種微涼。
它靠近他,叫喚了一聲。
男人側過臉,嘴角勾起來。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他問道。
“這幾天族裡的妖精們開始不安分了,他們想讓我當統領……”
“即即……”(註釋①)
“但是我不想呢……”
“即即……”
“你真的懂麼?”
“即即……”
“真希望你也可以和我說話……”
“……”
他沉默。
半晌之後,男人突然轉過臉,表情認真的看着它。
“盛衣,我可能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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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招了招手,示意它下來。
“盛衣,我帶了一樣東西給你。”
他攤開手,鮮紅的果實映襯在他白皙的掌心中。
“我找了很久纔得到的。”
他笑着將手伸到它面前,它彎下細長的脖頸靠在他手心裡嗅了嗅,金喙一動,將那紅色果實銜進嘴裡。
“這果實可以幫你提煉內丹。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脫去原型了。”
它擡起頭,砸吧砸吧嘴。
“盛衣。”
他俯下身子,表情專注。
“我想看你化身成人的樣子……”
(註釋①):鳳凰雄鳴曰即即,雌鳴曰足足,雌雄和鳴曰鏘鏘。
很多人不知道這裡題目中的[M]是毛。其實也是作爲給自己的一種區分。這篇文的主線我選擇了兩種不同的寫作方法,插敘和主線並存。回憶作爲插敘的敘述形式,就成了[M]的部分。M也是memory的簡寫,所以看到題目的時候也就知道哪些是現在,哪些是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