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谷立門千年,卻從未經歷過如今日這般之險,此時這數百的弟子,皆是汗流浹背,目睹天怒之威,更見顧勝瀾之神法,才知自己之微小。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顧勝瀾身上的時候,顧勝瀾的身形忽然一晃,只見那背後兩隻巨大的雙翅,此時竟然已經完全的消失不見,而額頭中間那神奇的天目,如今也化成了一條白紋,消失在了額間,再不復之前的神光。
一直伏在顧勝瀾身邊的神獒一聲的低吼,身形一動,將顧勝瀾將要墜落的身體接住。顧勝瀾落在神獒那寬厚的背上,只覺得體內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之感,似乎手腳都已經完全不存在了一般,方纔那一番施法,已經完全將自己的力量耗盡,天怒之力,豈是能容易消化的,即便是他體有朱雀之魄,也是吃力非常,若非他聰明,藉助密宗大悲之心,夾以密宗之法化其暴氣,恐怕都無法承受那天怒中所含的力量。
他勉強從神獒的背上爬起,盤膝而坐,收斂心神,將體內一絲絲的殘餘之力收攏,再不理其他是非,即便此時半空之中仍高懸着那射日古劍,也再沒辦法料理了。
此時天怒之威雖過,但射日古劍中仍含着那洶涌的靈力,此時這古劍已經完全超出了林破唸的控制,靜靜的停在半空之中,就如同那懸在衆人頸上的利劍一般,隨時都可要人性命。
林破念如今早已經再沒有半點的力氣來駕馭此劍,畢生的修爲早已經在此之前耗盡,而現如今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射日懸停在半空之上,只待那靈力迸發,就是天都谷毀滅之時。
而此時唯一能有能力挽救的顧勝瀾,卻已經因爲破去天怒之威而耗盡體力,再無法化解這一危難。想天都谷歷經千年風霜,最後竟將毀於自己人之手,想來也是天命註定。
林破念那張蒼老的臉上此時老眼昏黃,看着那射日神兵,心裡卻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再看那射日劍身之中,靈力已經是異常的不安,早已經失去了林破念支持的射日本身又沒有劍靈的庇護,暴破已經是必然之事。
衆人目光皆有哀色,知道此時任誰也沒能力再挽救此一劫難了,巍巍天都,即將不復存在,更有一些弟子,此時已經是盤膝而坐,將身上長劍橫於膝蓋之上,雙眼閉合,等待這一刻的到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充滿了絕望,衆弟子當中此時以六位院主修爲最高,他們站在最前面,面色已然是沉重肅然,方纔一幕幕如電光霹靂一般,而如今眼見着天都谷這千年的基業將毀,六位院主互相望了望,均看出了對方眼睛之中的含義,事情既然已經到了如此不堪的階段,任誰都沒有能力來挽救,那唯一能做的,便是保住天都谷一脈不絕,以圖他日再興。
六位院主即便素日或有不合,但此時卻是出奇的合力,只見六人齊齊將身上長劍召出,橫在最前面,同時默運心法,只見六道光芒直衝而出,若屏障一般連在一起,擋在了最前面。
在射日那巨大的靈力面前,即便是這六位院主合力出手,也不過是螳臂當車一般,但只要能稍得空隙,可保出部分天都弟子,那就等於將天都谷這一脈延續下去而不至滅絕。
站在六位院主身後的衆弟子見此情景,心中以明這六位院主的心意,不少弟子隨後而動,跟在自己師傅的後面,將心法催至最高,加入到行列當中來。
半空中那射日偌大的劍身此時金光散亂,眼看着已經接近到了崩潰的邊緣,六位院主站在最前面,此時表情一派的絕然,此一刻已經是恩怨盡去只餘這數年從師之情。
顧勝瀾此時坐在神獒的身上,毫無表情,似乎完全察覺不到這即將到來的毀滅之力,雙眼緊緊的閉合在一起,一隻獨手捏出一個古怪的姿勢來,隱約之間,有一絲絲的綠色正不斷的在他的指尖迴轉不定。
那紅蓮此刻就那麼橫在他的膝蓋之上,古拙的劍身之上不時的有紅光一閃而過,只不過此時再沒有人注意這把神兵,面對着半空之中那威力無邊的射日,人們早已經忘記了這與射日並駕齊驅的神兵紅蓮。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這紅蓮神兵竟自行冉冉而起,離開了顧勝瀾的膝蓋,豎立在了顧勝瀾的身側。
天命神兵,自有玄奇
天都谷五把神兵乃同出一手,在鑄成的那一刻就已經息息相連,只不過這股氣息從不爲外人所知,如今射日將毀,紅蓮忽然反應異常,再不受顧勝瀾的控制,自行而出。
只見此時那紅蓮劍身之上紅芒不住的閃動,似乎頗爲不安,而在那劍身之上的兩條金線,也若人的脈絡一般不住的在劍身之上流動。
顧勝瀾心生感應,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豎立在身側的紅蓮,卻未有半點的動作,似乎已經感應到紅蓮將要如何一般,又緩緩的將雙目閉上,任憑紅蓮自行而動。
沒有人注意到這一情景,只全心的關注着那半空中的射日,一道道光芒之下,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充滿了堅決。
忽然那紅蓮劍身之上那流動的光芒猛的暴漲起來,那劍鋒竟是無風而自鳴,只見那光芒出現的異常古怪,並未有鋒利之氣勢,反倒是冉冉而升,盤旋在了半空之上,漸漸移向了射日那偌大的劍身。
人們這才發現這一怪象,卻不知道是福是禍,只緊緊的盯着這一切。
只見那光芒緩緩移動至射日的旁邊,卻不再前進一步,只在射日旁邊凝而不散,漸漸的,在那光芒裡,竟依稀幻化出一個人形來。
那人形儘管在光芒之中,但肉眼即可辨別,儼然竟是一個孩童的模樣,只見那孩童一身的紅裝,眉目雖是模糊,但依稀尚可辨認,高不過尺,此時立在射日的旁邊,正用一雙眼睛似好奇一般的打量着射日古劍。
“劍靈!竟是古劍之中所藏的劍靈嗎?”六位院主此時再無法掩飾內心之中的驚訝,互相對望,又都從彼此的眼睛裡看出了對方的想法。
早就知道古劍得自天地之精華而修凝成靈,但卻從未有人能見到,儘管天都谷弟子盡皆修煉劍道,但這劍靈一說卻是隻聞其名而未見其形,更不要說這鎮穀神兵的劍靈了。
只是沒人能想到,紅蓮古劍存有千年之久,這劍靈竟若孩童一般的大小,當真讓人難以捉摸,不管怎麼樣,此時紅蓮劍靈出現,想來總不會使局面變的更壞。
六院之主連同其他弟子此時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那小小的劍靈身上,不知道這若孩童一般的小劍靈能做出什麼驚人之事來。
那紅蓮之中孕化而出的小劍靈此時卻是全然沒有感覺到這衆人的目光,只是一雙眼睛就那麼盯着身邊那偌大的射日劍,忽然,見這小劍靈竟伸出了一隻小手,若探囊取物一般的向射日劍摸了過去。
任誰也未能想到這小劍靈竟會有如此的動作,而更讓衆人驚訝的是,只見那隻小手就如同虛無一般的毫無半點阻擋直直伸進了射日的劍身之中。
射日神兵,豈是就這樣隨意可探入的,可眼前的一切,又是如此的真實,即便是六位院主,都感覺眼前的一切匪夷所思一樣,完全超出了自己所能明白的範疇。
只見那小劍靈把那隻嫩嫩的小手伸進了射日當中,卻似乎沒有感覺到半點的不適一樣,反而是舒服的閉上了眼睛,光芒之中,只見那張小臉竟是充滿了享受之色。
就在衆人驚訝萬分的時候,更爲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那充斥在射日劍體之中洶涌的靈力,竟似忽然找到了出口一樣,蜂擁的一般自那小劍靈的手中流進,又沿着那小手衝進了那小劍靈的體中。
隨之而來,只見那小劍靈似乎頗爲喜歡那靈力,而那靈力似乎能強健小劍靈一樣,原本不甚清晰的身形隨着靈力的涌進竟然漸漸的清晰起來,先是五官,接着是手足四肢,在靈力的注入下,只見那皮膚竟是宛若真人一般粉嫩可愛,一望下去,此時這小劍靈幾乎已經和真的孩童一般無差。
再看那射日古劍,此時隨着靈力的外泄,原本偌大的劍身此時似乎開始漸漸的縮小,再沒有初時那般的駭人。
而那小劍靈,此時仍是眯縫着眼睛,全心的享受着這靈力的涌入,就在人們的目光下,那小劍靈就彷彿滄海桑田只在彈指之間一樣,此時又生變化,那宛若孩童一般的身體竟漸漸的長高長大,原本短小的四肢此時已經伸展的如同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而那眉目也隨之變化,由那稚嫩的眉目漸漸轉化成劍眉朗目,鼻管挺直,儼然一副英俊少年的模樣,原本那一身小紅裝,此時也隨着身材的變高而變化成了寬大的服飾,在那寬大的服飾衣襬之上,各有兩條金線若鑲在上面一樣,一眼望過去,竟是一副貴族之模樣。
此時射日那偌大的劍身,由於靈力不斷的被小劍靈吸取,已經縮小了一半,此時那靈力雖仍充盈,但已經沒有方纔的那般可怕。
紅蓮劍靈忽然睜開了眼睛,那隻伸在射日之中的手竟忽然動作起來,只見小手五指的靈活讓人瞠目結舌,似捏似揉,動作細膩而行雲流水一般,那充盈在射日之中的靈力,竟就隨着他那五指的變化而動,初時尚未知曉這紅蓮劍靈到底要做什麼,但未曾多時,衆人驚訝的看到,只見那另一半充盈在射日之中的靈力,就如同有形一般的在劍靈神奇的掌控下漸漸的凝結,竟又生出一個人形來。
林破念用昏黃的雙眼看着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切,直到此時,他纔不得不歎服天地之靈性,此時紅蓮劍靈,竟用另一半靈力,在重新的凝結成一個新的劍靈來,而這個新的劍靈,卻將是居於射日之中。
即便是自己,都未能想到射日之靈尚可以如此之法重新存在,而紅蓮劍靈,竟能對此如此嫺熟,對於靈力的控制,就是自己登上那赤天的境界也無法望其項背。
其實劍靈本就由那天地的靈力所聚合而成,對於這充盈在天地之間的靈力,瞭解的自然要遠遠超過常人。紅蓮與射日兩神劍,雖非同爐而出,卻同秉承天地之精華,自有感應而在,若非如此,紅蓮恐怕也不會在之前悄然的甦醒,更無法以如此之法化去天都谷之危。
眼見此時紅蓮劍靈,那五指之間若有線牽動一般,將那靈力化成絲狀,融入那凝結的人形之中,其妙絕幾可奪天之工,須臾之間,只見一個小小的劍靈竟就那麼在他的單手之間生出。
此時射日隨着靈力的耗盡,已經完全轉化成尋常的模樣,雖仍懸在那半空之中,但卻已經再無半點的可怕。
那紅蓮劍靈雙目專心的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人形,那完全有靈力凝結而成的人形此時已經在它的手中眉目清明,待一切似已經完成,紅蓮劍靈那隻奇妙的手忽然微微一震,只見那人形在這一震之下,忽然如同被震散一般,重新化成絲絲的靈力,隱進了射日之中,再無半點蹤跡。
隨着這一個動作,射日神兵忽然金光一閃,原本那若凡鐵一般的劍身竟然重新煥發出道道的光彩來,只見那劍鋒倒轉,從半空之中飛落下來,嗡的一聲,直直的插在了靈谷大殿之前。青玉之石何等的堅硬,可射日竟就如同切入無物一般,劍鋒**,而兩刃猶自閃着爍爍的金光。
紅蓮劍靈此時似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光芒在半空之中漸漸淡去,不一刻的功夫,竟消失無形,重新的隱進了紅蓮之中。
天都谷弟子此時已經是再無法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修習道家多年,可今日這連番的事情竟無一能融通理喻。
此時一直閉着眼睛的顧勝瀾,不知何時已經悄然把眼睛睜開,這一切似乎早已經在他的預料中一般,面容之上絲毫沒有半點的驚訝。
他伸手拿過懸停在身邊的紅蓮,握入手心的那一刻,只感覺到從劍身之中流出一股暖暖的氣息,而紅蓮神兵,也是紅芒一漲。如今他終於明白何以自己的感覺會不一樣,蓋因紅蓮劍靈非是甦醒,而是重生,所以自己才體會到了別樣的氣息,那種全新的感覺讓他一陣的欣喜。
他邁步走下神獒,轉頭看向林破念,眼看着這個曾將自己打入禁地又殺死衛大哥的人,他內心之中卻生不出絲毫的殺機來,眼前的林破念,此時儼然已經是一個垂死的老者一樣。
如此一戰,林破念爲催動射日,已經完全耗盡了畢生的修爲,如今的他,能等待的只有一死了。
林破念那蒼老的面容抽動了一下,似乎感覺到顧勝瀾的目光,他擡起頭,看了看顧勝瀾,不由得苦笑一下,用一種異常沙啞的聲音說道:“這便是天意,無人能改……”
說話間,他踉蹌着站了起來,面朝着那天都谷數百的弟子,蒼老的面容此時竟是異常的肅穆,用那沙啞的聲音沉沉的說道:“祖師有訓,凡可御使我天都谷鎮穀神兵者,即有資格領袖天都弟子,今日我以天都谷第五代谷主之職,告知弟子,顧勝瀾爲我天都谷第六代谷主,自此衆弟子須侍其如尊不得違命……”
忽然之間,林破念竟有此決定,即便是顧勝瀾都未能預料到,一時間愣在了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衆弟子更是意外,聽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
林破念說完這話,卻似完成了一件重大心事一般,全身一鬆頹然坐在地上,只見他嘴角閃動,喃喃的說道:“蕭師弟,想必你早已經想到會是如此吧……天理循環,陰陽相生,肉身即滅,惟靈不散……”
一連串的話語中,只見林破唸的身後忽然生出一團濛濛的輕煙來,那輕煙在空中飄而不散,依稀之間,竟幻化出一個人的模樣來,天都谷弟子一看,頓時一聲驚呼,只見這人竟就是早已經消失的蕭破雪長老。
只見此時蕭長老面帶一絲的微笑,卻是毫無牽掛,那眼睛依稀間環顧四周,最後落在了顧勝瀾身上,稍稍的點了點頭,隨之那人形漸漸淡去,轉瞬之間那團輕煙竟消失在空氣之中,再難尋半點蹤跡。
顧勝瀾眼看着這一切,知道蕭長老殘魂已去了,再看此時的林破念,盤膝而坐,雙目低垂,那張蒼老的臉上已經再沒有絲毫的表情,一望即可知道,林破念已經生息全無了。
一番鬥法,竟會是如此結果,有誰能想到林破念一代宗師最後竟是落得這樣的結局,顧勝瀾不禁感覺有些茫然,更未能想到林破念在最後時候,竟將谷主位置讓給了自己,他此時看着天都谷那數百的弟子,一時間劍眉緊鎖,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