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自成八部之後,從來沒有人膽敢在金帳之前拔劍示武,而今天,終於被人打破了。
此時狼王那雙眼睛,終於在紅蓮刺眼的紅光之中清醒了過來,現在他才明白這個年輕人來這裡,目的並沒有那麼單純,而自己剛纔那麼言聽計從,也絕對不是那麼偶然。
眼見着顧勝瀾紅蓮神兵握在手中,狼王頓時覺得面色無光,不由得惱羞成怒,大喝一聲,喊道:“大膽小子,當我南荒無人嗎,竟然敢在這裡撒威!”說話間狼王周圍數十侍衛持劍而出,怒視着顧勝瀾。
顧勝瀾冷冷的一笑,說道:“金頂大帳,我還沒放在眼睛裡!”說話間單手一揚,紅蓮神兵尚未脫手,卻只見一道利芒破空而出,直從那金頂大帳中央抹了過去。
那利芒就如同流星劃過一般,轉眼就消失不見,狼王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忽然聽到智木長老喊了一聲小心,隨即聽到身後咔咔的數聲響,接着再看那象徵着南荒最高權威的金頂大帳,竟從中間忽然裂開,向兩邊轟然倒塌!
這金頂大帳就如同狼王的生命一般,此時狼王看着眼前那倒塌的大帳,忽然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一樣,只覺得數年心血似乎就在那一劍中付諸東流,頓時呆在了那裡。
那涌上來的衆侍衛原本血性,若是一刀一槍的來,絕不會有半點的退縮,可方纔顧勝瀾一劍之威完全超出了想象,頓時再沒有了剛纔那股子狠勁,卻又不能後退一步,臉上都呈現了驚恐之色。
智木和祥木兩人互相看了看,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雖然都希望此時能有人幫忙一下,但狼王手下全非修真之人,這種鬥法可以說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反不如退到一旁。
智木高喝了一聲,說道:“你等退到一旁,保護好狼主便是,這裡交給我們……”
說話中智木祥木兩人催動神法,齊齊凌空而起。
南荒少有修道,反以巫術而見長,所以即便是當年最著名的大薩滿七採,也未能如這樣凌空而飛。此時狼王的侍衛,聽到智木的話,都閃在了狼王身邊,一起向這邊驚奇的看來。
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得一聲威猛的吼叫聲,那聲音就如同猛虎出山一般,憑空颳起一陣烈風來,再看一直懶洋洋站在顧勝瀾身後的那隻金毛巨犬,此時已經毛髮俱張,身體彷彿憑空長大了數倍一般,看上去就如同洪荒的古獸一般,即便是獅虎亦無法比擬。
只見那神獒一躍而起,四爪似在奔跑一般,轉眼之間來到顧勝瀾的旁邊,而後帶着顧勝瀾平空冉冉升起。
顧勝瀾此時持劍而立,站在神獒的背上,手中紅蓮不住的閃出血色的光芒來,映襯着神獒周身那連連的異彩,在一抹陽光之下,竟如同天神下凡一樣。
整個天地之間,與之相比,頓時失去了色彩,對面的智木祥木,也在這威勢之下相形見拙。此時遠遠站在一邊的南荒戰士,乍見此景,竟是不由得倒身下拜,感覺眼前的顧勝瀾幾乎就成了那傳說中的大神臨世。
顧勝瀾站在神獒背上,一股股力量自身體之中涌出,剎那之間,在他的背後生出一隻巨大的朱雀神鳥來,這神鳥若真若幻,雙翅展開幾乎讓人望不到全部,羽翎之間閃着騰騰的烈焰,那巨大的爪子鋒利閃光,一雙眼睛卻若刀般透着寒光,看着智木祥木。
這兩人未曾想顧勝瀾尚未動手就有如此的威勢,原本兩人已經想好盡力的拖延,而以秘法召喚此時身在他地的閣主,哪知道此時顧勝瀾似乎完全不願和他們多磨蹭,此番情景,就如同當日顧勝瀾與鬼冥對決的最後時刻一樣,兩人清楚的記得,這隻巨大的朱雀有何等的威勢,即便是當日以鬼冥那般魔功通天的能力,都未能擋住其一抓之力,更何況是自己。
此時智木心裡到生出一種後悔的心思來,暗想自己是在不該用自己這條命來保什麼聖女,沒想到自己素以機智而名,此時竟讓自己陷入了此般的絕地。
眼見着顧勝瀾紅蓮所指,那背後的影朱雀就要撲過來,智木長老忽然把牙一咬,大聲喊道:“聖女便在那大帳之中,你若此刻想救還來得及!”
此言一出,就連祥木都是一驚,沒想到智木竟在這時候臨陣退縮,不由得臉上頓時一陣火熱,智木卻是一派的坦然,他懸在半空中,用手指向一個地方,說道:“那裡便有你要找的人,現在糾纏在這裡毫無意義!”
顧勝瀾也沒想到智木竟會臨陣退縮,不由得對清風閣更加的厭惡,眼見着智木一副毫無干系的表情,與之前簡直是判若兩人,他皺了皺眉頭,終是點了點頭,說道:“省去了許多的麻煩,到也是不錯!”
說話間身下的神獒一側身,隨之一道紅光鬥射向智木所指的地方,就在狼王等人眼睛尚未來得及看清楚的瞬間,顧勝瀾的懷裡已經多了一個人,卻正是如今南荒的聖女。
此時的聖女與在風鳴城所見的又是不同,那面紗早已經摘去,露出一張清秀的臉來,正是當年那個在天都谷與顧勝瀾處處做對的華笙。
微微翹起的鼻子,如同秀筆描過的眉毛,還有那即便是南荒卷天的風沙也未曾粗糙的皮膚,一切都如同昔日一般,只不過此時伊人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的沒有半點的血色,一頭秀髮此時竟已經變的枯黃乾澀,就彷彿那秋風中即將凋零的樹葉一般。
在攬入懷中的那一刻,顧勝瀾不由得心中一驚,好大的邪氣,雖然未曾傷及自己,但那股邪氣就如同涌動而出的小蟲一樣,瘋狂的向自己擠過來,此時懷中的華笙,簡直就成了邪氣聚集之所了。
如今,顧勝瀾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華笙生命被這邪惡之力瘋狂的吞噬着,若非她是修真之人,可能早就一名嗚呼了。
再在這地方糾纏已經是沒有意義了,顧勝瀾冷冷的看了看智木和祥木,說道:“清風閣原本是中原鼎盛門庭,卻沒想到行事卻也是如此的猥瑣,實在是讓人想想都覺得可憐……”
他又看了看遠遠被衆侍衛護着的狼王,毫無半點表情的說道:“南荒的風沙早已經把荒人磨礪出了堅韌且樸實的性格,又何必大興兵馬千里迢迢不惜生命要進那中原,你自該想想……”
說罷再不理衆人的反應,就那麼在神獒的背上凌空而去,只拖出一道別樣光彩來,消失在衆人的視野當中。
此番情景就如同南荒盛傳的活佛駕世一般無二,即便是那兇悍的狼王,心裡都徒然生出一種無力的感覺來,只覺得胸口悶悶的,而腿腳都有些無力。
祥木長老被顧勝瀾方纔那一番話說的臉一陣發熱,他看了看智木,智木竟然是不以爲然,這時候祥木才知道,自己與這位同門師兄相差有多遠。
長昊此時到是喜憂參半,這次自己原本想把顧勝瀾拉到自己這邊來,卻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還好清風閣也被他弄的顏面掃地,否則的話自己恐怕是失勢了。
且說顧勝瀾,攬着華笙一路凌空而行,遠遠的離開了金頂大帳,直來到那雪山腳下,南荒之地素來少有遮攔,而通常都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大漠。思來想起,怕是隻有那雪山才最適合施法了。
此時雪山周圍靜悄悄,這南荒之中,到處風沙滿天,卻唯獨這裡,宛如南荒之中的奇葩一樣,非但罕有風沙,更感覺不到那白天逐人的熱浪,此刻竟有紛紛的碎雪從天而降,不得不讓人驚訝。
那碎雪落在樹間,發出沙沙的聲音來,讓人生出天地一片空曠的感覺來。
顧勝瀾並沒有往山頂的神殿走,而是在山腰選了一個地方,此時那神殿已經成了顧勝瀾記憶之中的地方,在法王坐化的那一刻,他就再與這地方沒有半點的關係了,儘管此時他已經成了密宗除蓮花生大師而唯一參透那天石的人,但該來則來該去則去,再不能有半點的停留。
看着此時的華笙,顧勝瀾不僅生出一種歉然的心情來,雖然這一切不是自己直接所致,但卻和自己有密切的關係,若非自己,這個女孩恐怕還是天都谷那嬌寵的小弟子,可如今卻不知道中間要經歷多少的事情。
他看了看華笙,長吸了一口氣,隨手一展,只見一道金光脫手而出,滿天揚起,頓時在這雪山的半山處撒出一道光彩來,正是當日的金鑭袈裟。
這袈裟隨着顧勝瀾展開,竟在空中自行伸展延長,兩邊合攏,最後如一個小圍牆一般的將顧勝瀾和華笙圈在了其中,隨着落下的那一刻,袈裟上金光連連,佛印隱現,法力自行引發,外人再靠不得近前。
在袈裟將顧勝瀾圍住的那一刻,一道紅光從袈裟之中飛出,嚓的一聲立在了地上,卻是那紅蓮神兵,紅蓮如今劍靈重生,千年神兵非同凡響,此一刻爲華笙驅邪,顧勝瀾生恐有人打擾,故此設下重重禁止,又有神獒在外面把守,這纔可以安心施法。
此時華笙就如同沉睡了千年一般,毫沒有半點的生息,顧勝瀾沉吸一下,閉上了眼睛,同時單手向前探出,直直的扣在了華笙的額頭之上。
一股冰冷之氣過手而用,只是讓顧勝瀾感覺到奇怪的是,這股力量看似邪惡,但與鬼冥的相比又是不同,即便是自己見過的其他異道之人,也是大大的不同。如鬼冥陰童子這類人,所修之法雖然不同,但卻無一例外的透露着一股殘絕滅性的氣息,而與之相比,在華笙體內的這股力量,卻相反有着一種的悲憤。
顧勝瀾皺了皺眉,神遊而出,貫佛悲之印,入華笙將滅之體。
隨着顧勝瀾力量的介入,華笙的身體不自然的抖動了一下,可讓顧勝瀾感覺到不解的是,那股力量乍逢顧勝瀾的佛力,頓時萬般抵抗,可待接觸之後,竟自行退縮,絲毫不與顧勝瀾糾纏,相反到有另一股氣息的存在,就如同抽枝拔葉一般的纏着顧勝瀾,阻礙着他的去路。
“清風閣之法……”即便顧勝瀾從來沒有和清風閣的人鬥過法,但憑藉這氣息的特徵,直覺的判斷出這氣息的來源必是清風閣。
木族的秘法向來講求春回大地而循環往復,以暗合道家生生不息之意,顧勝瀾佛印之力雖然強大而渾厚,卻含着萬般悲憫之心,又如何能有殺伐之心。因而雖然這股氣息雖然遠不如顧勝瀾的強大,卻敢悍然的阻礙顧勝瀾的進入。
想通此念,顧勝瀾雙眉一皺,隨着那兩隻眼睛閉合,額頭中間那天目悄然睜開,一道白光驟然從那天目之中射出,雖是光芒,卻是強烈之極,頓時一股灼熱的氣息充斥與空氣之中。
那白光直直的照在華笙的身上,似烈火燎原一般,華笙體內所殘存之氣息本是端木所結下的,此時在這般灼熱氣焰之下,頓時再無法保持那種延綿不絕的狀態,而頓時如秋之枯草,再沒有半點的痕跡。
隨之顧勝瀾佛印之力宛若江水一般直涌入華笙的神谷之中,滌盪那體內此時已經收縮回去的邪力。
此時的顧勝瀾身居佛家密力,又進出法門,力量與昔日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別,在那天目的照射下,那一絲絲的邪異之氣,絲絲的從華笙的頭頂升出來,續而凝成一團,懸與華笙的頭頂,而下面仍注入在華笙神海之中,無法完全驅逐。
顧勝瀾也沒想到竟會是如此的局面,以他的盤算,是要以密宗之法將這邪異之力在華笙的體內化解掉的,卻沒想到這股力量竟一驅即出,似不打算與顧勝瀾糾纏一樣。
再看那團邪異之力,懸在華笙的頭頂之上,漸轉漸化,竟幻化出個人形來,這人形雖不如正常人高大,但卻是清晰可辨,在顧勝瀾天目白光的照耀下,這道邪異之氣竟是絲毫不退,但見那人形面向顧勝瀾,似有話要說。
顧勝瀾念力迴轉,單憑心神來感受,剎那之間,那小小的人形似已經消失一樣,反在顧勝瀾的腦海之中,顯示出一個高大的荒人來,這荒人全身披掛着各種古怪的裝飾品,一張臉上蒼老且剛毅,手中握着一根黑黑的木杖,那木杖若盤蛇一般蜿蜒,顯然是這荒人的法器。
顧勝瀾怎未料到在華笙體內盤踞的,竟是魂魄所化之力,只見這荒人表情一肅,在顧勝瀾的腦海裡響起一聲蒼邁卻又威嚴的聲音來,你與雪山的法王有何關係?
“有一段前承師緣……”顧勝瀾念力一動,似乎有些明白何以這邪異之力爲什麼不與自己那佛印之力糾纏了。
“難怪你竟會有若法王一般的氣息,竟還比我所認識的法王更加深厚……”那荒人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旋而又立眉橫目的問道:“你以佛力來救這妖女,你可知道此女不除,必然爲禍與南荒,引戰火與中原,此與法王所念大大不同,你還要堅持嗎!我所以自行而出,蓋因感故人之氣息,不予生出怨意來,莫要以爲我真的鬥不過你!”
顧勝瀾慨然一笑,神念一動說道:“我與法王也不過是前塵之份,點化之緣,一面之誼,自不知法王所念,我只要這個女孩活着,且跟着我回到中原,其他都與我無關!”
那荒人其實乃是大薩滿巴魯吸納了南荒之中戰靈所魂化而出,盤踞與華笙的體內,吸食華笙的生命力,清風閣的端木雖然法力高深,但與這南荒巫術卻是知之甚少,卻不如顧勝瀾直接以密宗之法,陰差陽錯將這邪魂引出。
此時這邪魂自承巴魯之神,聽到顧勝瀾如此說,先是勃然一怒,忽然又枯眉一擰,說道:“她將消失與南荒嗎……”
顧勝瀾點了點頭,卻也不多做解釋,他雖不知道眼前這邪魂到底是何人,但以此情形來說必然與那坐化的法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念及如此,顧勝瀾也不願意傷及它,若經過朱雀之烈焰,勢必讓此人再無法進入輪迴之道,而永受無間獄火之苦。
那邪魂似也明顧勝瀾之意,面容稍釋,彷彿終於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而再沒有什麼牽掛。
“故人竟以後子了卻心念,果然是定數,所幸南荒終將回到大神的光輝之下,而戰火終無法磨去南荒那堅韌的粗礫……”在顧勝瀾的神海之中,那荒人的聲音越來越遠,從最初的清晰到最後的飄渺,終於消失不見。
顧勝瀾迴轉心神,再看懸在華笙頭頂的那團邪異之力,終於徹底的脫離了華笙的頭頂,而升到了半空之上,顧勝瀾一聲嘆息,他知道華笙再無大礙了,而這股邪異之力,也終會消失,主魂重新墮入輪迴之命輪,所剩下的,就是自己將華笙帶回到華青雲的身邊,讓這一切都不再與她有關。
前路漫漫,十萬大山尚有無邊戰火,而對面伊人猶自沉睡,顧勝瀾忽然覺得,這一切即便自己如何的躲避,都無法超脫,他猛然明白了,即便自己是一個永不知道結果的變數,但卻終究仍在這棋盤之中,而棋局未結,自己終無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