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勝瀾到過極北神奇的鵲山,去過南面避世的鎖心殿,但對於這雲澤之地,還是頭一次來這裡。
只一踏進這雲澤之地,他立刻感覺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死亡氣息,那一團團水霧之下一眼望不到邊的泥沼,初看上去,似雨後溼潤的泥土一般,並沒有什麼稀奇,但顧勝瀾卻可以清晰的感覺出那表面平靜的泥澤下面,有多少的骸骨和遊蕩的死靈,更有自生來就潛藏在下面的不知名的洪荒猛獸,它們把自己深深的埋在下面,只憑借敏銳的聽覺來尋覓送上口的食物。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顧勝瀾完全想不到這中原極西之地,竟會有如此邪惡的地方。
他看了看身邊的阿雲,一路上,顧勝瀾終於知道了此時佔據琪琪體內的妖物,是一個叫阿雲的女人,只是阿雲卻不告訴他自己的來歷,似乎能把名字說出來已經是到了所能容忍的極限。
兩人就這麼來到了雲澤,爲了圓月之輪,眼前一片的茫茫,根本看不到邊際,偶爾有幾棵矮小的樹木,也是形狀怪異看不出個究竟來。
顧勝瀾回頭跟阿雲說道:“想必衛大哥就是從這裡進去的,只是我沒來過這裡,一時間尋找起來怕是要費力氣。”
阿雲點了點頭,說道:“雲澤歷來就是神憎之地,這裡常年陰暗,少有陽光,而成了鬼魄陰靈聚集的地方,不然的話,煉鬼教也不會跑到這裡來設壇”
“只是不知道衛大哥現在會怎麼樣了……”顧勝瀾不無擔心的說道。
“衛悲歌是血影一門之人,即便無法勝過那個煉鬼教主,單若是自保,想來該沒有問題的……”
顧勝瀾聽了阿雲的話,點了點頭,駕馭紅蓮,與阿雲直向雲澤深處飛去。
這紅蓮神劍自從當日九獄司一戰之後,一直處於沉眠當中,那個老劍靈似乎消失了,如今任憑顧勝瀾如何的呼喚都無法找到,雖是如此,但此時的顧勝瀾,對於御劍一道,已經是輕車熟路,所以到也沒有耽誤到事情。
一路上,阿雲似全然不在意此行的兇險一樣,只是用一種奇特的眼光不時的看着顧勝瀾,那種原本屬於琪琪的眼神此時被阿雲附上了一層藍色的光彩,乍看上去就如同異類一樣。
顧勝瀾踏在紅蓮之上,眼睛炯炯的看着周圍的環境,只聽得阿雲略有一絲古怪的說道:“你是天都谷的弟子,這把劍一看就絕非凡品,可見你在天都谷中也是頗有些地位,何以爲了這個女孩就這麼放棄了?”
顧勝瀾搖了搖頭,實際上,連他自己都無法明白爲什麼對琪琪會有如此深的感情,只是當那個女孩輕輕的把朱脣印在他嘴角的那一刻,天地都彷彿不存在了一樣,什麼都不再重要了。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天都谷居然能出了你這樣的癡情之人,真是難得……若是當年那個老傢伙知道了,估計要被氣死了!”阿雲略有些嘲弄的說道。
卻在這時候,一直悄無聲息的神獒猛的站了起來,一雙若虎的眼睛透出兇悍的目光來,從喉嚨深處,也不住的發出一聲聲的低吼,似乎發現了什麼東西要對顧勝瀾不利,而示威發警一樣。
顧勝瀾把單手放在阿黃碩大的腦袋上,輕輕的揉搓着,他知道阿黃乃是神獸,必然是發現了什麼東西,才如此示威!
果然,紅蓮劍的下方,在那泥澤之中,一大片面積都咕嚕咕嚕的冒出一連串的氣泡來,顯然是有一隻體形巨大的東西潛伏在下面,原本想伺機偷襲顧勝瀾兩個人,卻被阿黃所震懾回去。
在這片茫茫的沼澤之地,不知道下面潛藏了多少的怪獸,只要它們一嗅到生人的氣息,就會不由自主的蠢蠢欲動尋機撲殺,還好有阿黃在,這隻神獒整日裡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但若臨大敵之時,卻有異常的威猛,即便是那些在沼澤之下的怪獸,對於如此的神獸,也懾其威勢。
如此一來,到也省了很多的麻煩。兩人再不遲疑,向雲澤最深處而來。
整個雲澤深淵,就如同一個平坦的荒原上突然被利斧劈開,長長的橫亙在茫茫沼澤的盡頭,從上面高高望下去,深淵之中瀰漫着濃濃的黑色霧氣,而不斷從裡面翻涌出來,向四周擴散。深淵周圍,一片的死寂,似乎那些黑色霧氣有極強的侵蝕力一樣,因而即便是生命力頑強的那些低矮的灌木,都無法在深淵邊緣生存。伴着那參差不齊若犬牙一般的石壁,此時的雲澤深淵,更是鬼火熒熒,似異常的不安一樣,頻頻想飛出深淵之口。
顧勝瀾和阿雲看到眼前的情景,眉頭不禁同時的皺了一皺,似乎感覺到有些不妥,可卻又說不出來,只見此時深淵之中不僅僅是那些慘綠的鬼火,就連已成白煞之氣的陰靈,都是躁動不已,必然是深淵之中發生了什麼事情。
顧勝瀾率先向下,直落入深淵那狹長陰冷的入口之中。
進入到這雲澤深淵,只見那冰冷的石階甬路之中佈滿了怨氣所結成的厲魂,它們似有肉身一樣的相互簇擁在這狹窄的路上,一個個慘白僵冷的表情和空洞的雙眼看上去讓人幾乎懷疑置身到了地府一樣。顧勝瀾忽然從心裡往外的升出一股寒意來,竟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似乎這裡有某種神秘的力量,正在剋制着自己的心性一樣。
他暗暗一驚,連忙長吸了一口氣,只見紅光一閃,在深淵之中似乎升起了一點明燈一樣,把顧勝瀾全身護在其中,那些鬼火陰靈在這紅光的驅逐下,只得紛紛向兩邊躲避,讓開一條通道。
即便如此,整個雲澤深淵之中那鬼啼魂怨之聲仍是不絕與耳,顧勝瀾每進一步,都似覺得眼前鬼影憧憧,彷彿有無窮無盡的魂魄在自己的眼前晃盪一樣,不由得心裡越來越煩躁。
這樣的事情,卻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
“你怎麼了?”阿雲似乎發現了顧勝瀾有些不對,搶前一步,來到他身邊詢問道。
顧勝瀾搖了搖頭,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一進入這雲澤深淵,自己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就彷彿被人家一下子找到了破綻一樣,而自己卻全無反手之力!這個破綻又是什麼……
阿雲看着顧勝瀾,發覺此時的顧勝瀾表情極不自然,似在忍受着萬般的痛苦一樣,與他相伴而行數日,阿雲對顧勝瀾的修爲早已有數,眼前這些鬼魂精魄絕不至於讓顧勝瀾有如此大的反應,一定是他自己出了問題。
再擡頭看時,阿雲心裡不由得一驚,只見眼前的顧勝瀾雙眼猩紅,似被某種東西所刺激到而充血了一樣,更特別的是,他額頭中間一顆硃砂痣,此時竟分外的殷紅,似乎隨時都可以滴出鮮血來一樣。
“你到底是怎麼了?”雖然平時阿雲對顧勝瀾是不理不睬冷漠若冰,但心裡卻對這個男子另眼相看,在他的身上,似乎可以找到當年另一個人的身影,更何況自己所以能讓顧勝瀾如此相助,完全是因爲自己佔據了他心上之人的軀體,一個男人能爲此而如此屈就,本就是這塵世之中的異數了。
顧勝瀾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此刻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就如同被人用手死死的扼住了咽喉一樣,表情痛苦之極。
阿黃一直跟在後面,此時神獒忽然向前一竄,兩個粗大的前爪搭在了顧勝瀾的身上,從喉嚨裡面發出一絲焦急的嚶嚀般聲音來,顯然是感覺到了主人身上的不妥。
隨着阿黃一撲,顧勝瀾樹般高直的身體竟似不堪負重一樣,雙腿一軟,向前一個踉蹌摔倒在冰冷的石階之上,那些原本擠在上面的陰靈被顧勝瀾身體一擊之下,頓時散成了飄忽不定的青煙,轉而瞬間不到,又重新凝結而成。
這些陰靈此時似對顧勝瀾相當的忌憚,紛紛向四周飄去,似乎在顧勝瀾身上,有一種可以讓它們膽寒的力量一樣。
阿雲身形前動,趕在顧勝瀾的身旁,她也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只見顧勝瀾此時五官幾乎扭曲在了一起,一隻單手手不由自主的抓住喉嚨,張大了嘴巴,痛苦之極。
阿雲雙眉緊皺,她遲疑了一下,伸出那素長的纖手,剛要碰到顧勝瀾的身上,忽然從顧勝瀾嘴裡發出一陣聲音來。
“你……快走,我要控……制不住了……”
雖然聲音含糊,但阿雲還是聽清楚了顧勝瀾說的話,不由得手在空中一頓,她不明白顧勝瀾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就在她一楞神的功夫,躺在地上的顧勝瀾忽然身體向上彎曲,那模樣就象受到什麼力量的拉扯一樣,猛的立了起來,那猩紅的雙眼已經緊緊的閉在了一起。全身上下隨着身體站立而紅光暴漲,那紅光耀眼非常,刺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同時一道金光也從顧勝瀾那隻單手之中生出。
阿雲把眼睛微微曲起,透過那光芒,只見顧勝瀾此時的單手正捏出了一個古怪的姿勢,而一道金光正隨着這個手勢而縈繞出來,這道金光似乎能剋制那肆虐的紅色一樣,它遊走到哪裡,哪裡的紅光就略淡一下,但隨着金光離開,紅芒又馬上恢復正常。
如此一來,只見顧勝瀾身上金光與紅芒並起,就彷彿一個小太陽一樣照在雲澤深淵之中,原本如冥府一樣的雲澤深淵,就象忽然變了人間一樣,那些脆弱的鬼火尚未來得及逃避,就簌的被紅芒所卷,消失無姓,即便是那些以成氣候的陰靈,動作稍慢的都被籠在了其中,痛苦的掙扎了一下,也如同那些鬼火一樣落了個同樣的下場。
阿雲此時也被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驚呆了,她怎麼也沒想到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竟會有如此龐大駭人的力量,此時的她雖然有琪琪的身體相隔,但隱在其中的魂魄依舊可以感覺到一股股灼人的熱浪,而那道金光,雖然可以剋制那暴漲的紅芒,但對於魂靈卻似乎比紅芒還要厲害,雖然那一道金光此時正忙於遊走在顧勝瀾的全身,但阿雲仍可感覺到那股似可超度一切的無邊力量。
阿雲一陣一陣的心驚,魂魄寄體,原本修爲就要大打折扣,而如今這紅芒金光,似對魂魄有一種極強的威懾之力般,若再這樣下去,恐怕自己都難保,而施以援手已經是不可能了。
再看此時完全被紅芒包裹在其中的顧勝瀾,表情卻已經漸漸的舒展開來,似乎隨着紅芒的暴漲,他已經開始慢慢的變成了另一個人,唯獨那隻單手,在不斷的變幻出各種不同的手勢,以維持着那道金光,似在做最後的抵抗。
阿雲看着顧勝瀾那漸漸舒緩的表情,心裡卻開始冷下去了,她已經預感到,等顧勝瀾那雙眼睛睜開的時候,就是自己魂飛魄散的時候了。她倒退幾步,把秀背貼在了身後的石壁上,似希望藉着那石壁冰冷的溫度來緩一下那灼熱的感覺,可她絕望的發現,身後的石壁,竟已經是熱的了。
此時雲澤深淵若有人煙的話,一定會被這奇異的景象所嚇到,遠遠的望過去,只見在那條如同利斧劈開的狹長深淵之中,一道道的紅光,如同早晨破霧而出的黎明晨光一樣,正一跳一跳的冉冉升出,那紅光似有着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一樣,即便是凝守了不知道幾百年的那些陰魂,都被這紅光瞬間的化在空氣中消失,那片茫茫漫無邊際的沼澤之上,也如同沸騰了一樣,咕嘟咕嘟的不斷從下面翻涌出無數的氣泡來,似乎隨時都要爆裂開。
此時的阿黃,全身緊緊的繃了起來,兩隻虎眼死死的盯着顧勝瀾的變化,四肢扣在地面上,似乎隨時都會撲上去一樣,但那片紅芒未褪,它也無法再靠近半步。
阿雲此時已經絕望了,她知道自己已經完全陷入了絕境當中,若是就在顧勝瀾說出話的那一刻自己就果斷的遁走,尚還可無恙,但此時已經是半點機會都沒有。
她把被紅芒刺激緊閉的雙眼微微的睜了一下,一股針扎的感覺頓時傳了過來,又條件反射的緊緊閉上,只是把顧勝瀾的模樣印在了眼睛裡,她知道即便是再重新來一次,自己仍是無法就那麼扔下他一個人遁走。
其實,對於這個男人,自己更多的是心懷歉意,若非爲了自己的目的,怎麼會去佔據這個女孩的身體,而若自己的魂魄這樣被灼化的話,那麼這個女孩也再沒辦法重新恢復神智了。從顧勝瀾的眼神之中,阿雲知道這個女孩對他有多麼的重要,自己當日只是微微的劃破一下胳膊,就可以讓這個倔強的男人屈從。
一個轉念之間,阿雲心下決定,她知道此時若自己再不把琪琪的神識釋放出來,那就再沒有機會了。
只可惜自己始終是無法來幫他完成那個願望了,阿雲的腦海裡又浮現出當年那個桀驁不馴的眼神,那個彈劍高歌充滿了豪情的男人,爲了這個男人,自己不惜背離師門,爲了這個男人,自己不惜苦守百年,可終究卻抵不過這老天的嘲弄。
這就是命啊!阿雲咬了咬牙,自從自己佔據了琪琪的身體後,她就把琪琪的神識封在了神谷幽地之中,只有這樣,才能完全地擁有這副身體,而又不傷害到琪琪。
今也該是歸還的時候了,雖然顧勝瀾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模樣,但無論如何,憑藉着對琪琪那種刻骨一般的愛戀,想必都不會再傷害到琪琪的。
阿雲把這個念頭在腦海裡轉動了幾次,確保再不會出問題,便準備把琪琪從神谷幽地之中解封出來,卻在這個時候,忽然緊閉的眼簾感覺到另一種光彩來,準確的說,不是一種光彩,而是五顏六色斑駁的神光來!
與此同時,那種灼熱的感覺忽然的減弱了許多,阿雲心念一動,把眼睛微微的睜開,頓時爲眼前的景象所驚訝。
只見此時顧勝瀾的頭頂之上,竟有一樣東西,正散發出七彩的光暈來,那七彩的光暈從顧勝瀾的頭頂徐徐傾灑下來,將顧勝瀾的身體完全的籠罩在裡面。
這光暈遠遠的看上去,若水一般的痛頭好看,絲毫沒有半點的刺眼,看上去充滿了柔和,而就是這樣柔和的光暈,竟可繞指柔腸一樣的把那暴漲而出的紅芒包在其中,似穿了一層外衣一樣,漸漸的讓紅芒歸於安靜。
這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阿雲幾乎要恨自己爲什麼剛纔把眼睛閉上,沒看到顧勝瀾頭頂上那煥發七彩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竟有如此的神奇。
隨着紅芒被七彩幻光所包裹,阿雲只感覺到神念一鬆,頓時舒服了許多,她目光不動的盯着那個神奇的東西,想看出個究竟來,卻正在她看的入迷的時候,耳朵邊忽然聽到了一聲脆脆的極其好聽的聲音問道:“你是誰!”
阿雲一驚,循着聲音看過去,頓時目瞪口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