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承風之影
席間而過, 前景數裡,還山林水澗一份寧靜,月夜看着田園牧歌的風景, 放眼遠處峻峭挺拔的芙蓉三崖, 任陽光暖暖地在身上流淌, 將打包的食物隨盤子放在身旁, 自己仰身往草地上一躺, 嘴裡叼着根閒黃的草根,翹着二郎腿,愜意地晃着, 用眼角瞟了一眼不遠處的草叢,淡淡地開口說道, “小銀子啊, 你是在蹲茅廁嗎, 真少見,往常這會早撲上來了——可憐這個雞腿啊——”
說完, 見那邊還是沒有什麼動靜。月夜急忙起身,趕過去一看,好麼,銀子正趴在地上,兩後腿使勁兒地瞪着, 就是半天不見丁點移動的痕跡, 身後的土都有一尺高了, 剛想笑, 細一瞅, 卻見這傢伙嘴裡銜着根鏽了的黑東東。月夜有些奇怪,俯身望去, 這時銀子才注意到月夜,立馬泄了氣,吐了那東西,完成任務般,一翻身,肚子朝上,狠狠地喘起氣來。月夜拾起地上那個沾滿銀子口水的鏽疙瘩,霎時觸電般,血氣從頭到腳,直串全身。
太陽昏紅已落山間,天色白黑交際的一瞬間,月夜緩緩將握着黑紅的東西擡到胸前,細細看去,原來這東西竟然是一個劍柄,輕輕撫摸着這鏽跡斑斕的劍柄,地下卻隱隱投射出一個飄忽的劍影,此劍影只存留片刻便隨風消散。月夜驚奇有些玩味地揚手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揮向旁邊一顆挺拔的古鬆,耳廓中有輕輕的“嚓”的一聲,樹身微策一震,不見變化,然而稍後不久,翠茂的鬆蓋就在一陣悠然微絮的山風中緩緩倒下,平展凸露的圈圈年輪,昭示着歲月的流逝。
“真是一把精緻優雅之劍,承影”,月夜輕輕地吻了下鏽柄,卻見此劍突然大放異彩,一道亮光直衝雲霄,撕裂了這黑色的夜幕。片刻一切歸於平靜,承影收斂了全部光芒,斑駁的鏽痕悄然飄下,呈現在月夜眼前的是一個劍柄狀的晶瑩玉飾,月夜大喜,將其小心揣在懷裡,高興地繼續着他那漫無目的的旅途,只留下那保守着整齊切痕的古鬆,隨風針葉沙沙作響……
頃刻間,周圍光影轉換,那原來埋葬劍柄的土壤變得流光溢彩,雲霧水汽繚繞現出另一副景象。遙遙望去,那裡似雲端。
垂落於地的天邊,遠遠的影子裡,站在一位男子,寬厚的背影下,顯得形單影隻,只見他瞅着下屆,許久,淡淡開口道,“這份順從的合法說辭,到底是懷柔下的安撫還是變相的暴力統治?”
言語就像是遇見水的活躍元素,忽然清晰可見,翻滾成愈來愈紅的線,忽而又變得煞白,凝聚爲一點,搖曳在雲層中,漸漸生出了枝椏,男子側目,似欣慰道,“這彼岸花來的極巧,彷彿在我一念惻隱之心下生根發芽,但我無暇照看,或許送你去人間,以後你會告訴我答案。”
男子擡手,那還未綻放的花便落入人間,只是一眼萬年。
這原本留下的緣,最後化成了奠。
路西菲爾之死,使得承影劍的威力大增,通過記憶畫面的重疊,路西菲爾之影蘇揚誕生,聚攏所有契約之力,具化語言的力量,試煉承影,藏於莫比斯環經時空之母提取的承影終於吸收路西菲爾血肉生出體態,可被練成利器傷人。
蘇揚這被莉莉絲監控的存在,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調動承影劍出鞘,一旦劍身出現,則證明劍已成器。一旦成器之劍落於人手,後果則不可估量。但是,這個秘密,只有雅典娜知道,所以,雅典娜首先派人控制還未歸來的大力神的動向,以免客串同頻闖入,從而耽誤其大事。
“假如我的一念慈悲,最後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婦人之仁,那麼,最後遊走於名目裡出口的語言漏洞下的BUG,我將親手斬殺。語言是所有武器裡最溫柔的道具,因爲他的解釋權不受控制。”
這話語似耳邊才響起的,雅典娜正從青春女神處回到主殿上空的領域,她先去了趟種馬二號波塞冬海域,看看他是否對莉莉絲也發了情,後心安之際,想起很久以前造訪耶和華詢問撒旦之事時被大天使路西菲爾拒之門外的情景。
雅典娜忽而有些懊惱道,“我是沒有看到路西菲爾生前的樣貌嗎?太可惜了,真該拿他跟我那些兄弟們比比,到底是什麼令他可以不動情到這般田地,而這種絕情絕欲地模樣,可算是我們弟兄幾個的楷模。”
“路西菲爾不會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來實現因爲他的自大而犯下的言語上的不可爲。曾許下的容我見撒旦一面的諾言,難道只有在他遭遇不測之後,纔可以順便嗎?”雅典娜有點脫線的自語道,隨後不可置信道,“那個控制執行直線走的榆木腦袋裡的想法真的難以揣測,難道僅僅是因爲忽然動了情,入了莉莉絲的套,所以,就這麼簡單的死去了?這麼弱嗎?”
雅典娜原地轉了一圈,眉頭皺的老高,繼而又道,“字面意思,他試圖想將撒旦喚醒,殺一次,滿足他介於耶和華語言之力,簡化契約直接束縛撒旦之罪的自大原罪的救贖。可是,殺生的話,程序跳轉到第一條,等於他替代了撒旦,而撒旦成了新生的亞伯。路西菲爾救贖了撒旦?他不會吧,爲了洗刷原罪,去救贖撒旦,那就是走入最先的叛神的隊伍。”
“如果叛神成立,那麼他解救撒旦視同跟耶和華對立,一旦對立成立,意味着他選擇了魔王。”雅典娜心思萬轉難眠,她本該睡個好覺,可是,這千百年前路西菲爾看似無意的話,突然響起,雅典娜當時只是隨口而言的魔王,起先指的並不是路西菲爾,可是,似乎,最後確真的成爲兩個魔王之間的戰爭,但是,路西菲爾真的會被刻上惡魔的印記嗎?
雅典娜從未擔心一個外人,可是想起倘若那個天使當真傻到去做實現諾言的事而覺得可以重生,這麼可笑的原因會被世人接受嗎?
路西菲爾擁有衆多稱號,可是最名副其實的只有一條,便是耶和華賜予的契約之力,因爲耶和華在他們那邊代表着太陽與新生,所以,路西菲爾又名晨曦之子,即賦予人類希望的人,代表着光明。
現在,被拋棄的晨曦之子開始利用流通與三界的辭藻,重新整合自身力量。這不是一件好事,因爲最資深此道的這千百年來,應該首屬路西菲爾第一人也。現在,他似乎想要利用這點爲自己贖身了。
陰沉下臉的雅典娜有些被耍的不悅,她從未利用理性與感性的矛盾做出出軌的事情。可是,不是親生的那方,卻悄無聲息,瞞天過海地做着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當然,不會有人讓他順利新生的,所以,結果顯而易見。
這個局勢在好看不過了,路西菲爾想要通過新生,擺脫耶和華的束縛,但是重生過程就像是多方搶奪的美味蛋糕,這個時機裡,必然參合很多雙手。
莉莉絲通過路西菲爾的死,可以將路西菲爾之影催生,從而變相控制契約之力,她自驟然成長之後,便不再需要撒旦,現在又開始覬覦路西菲爾的力量,可謂野心出乎意料的大。
承影劍是斬斷路西菲爾束縛撒旦的最後的武器,必須讓他誕生於世,這是牽制莉莉絲的必備裝備。只要承影劍現世,便有釋放撒旦的引子,一旦具備這個條件,弱化的路西菲爾契約之力被斬斷,莉莉絲的折騰就不足爲懼,她的流竄與造勢都不足爲懼,而戰事也不會那麼快爆發。時間差的產生,源於路西菲爾血肉未死,幸好得於奧西里斯的寄生,但是,路西菲爾是怎麼辦到的呢?
雅典娜微微一怔,他難道從開始就知道所有過程了嗎?而埋下的伏筆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讓路西菲爾如此憂傷?做出這般剝骨剔肉的決裂舉動?
難道因爲他愛着耶和華?雅典娜自己說完,嘴角隨即列出尷尬的笑容,而後又問道,“難道他不滿耶和華?”
(⊙﹏⊙),雅典娜翻了個白眼,有些氣急敗壞,低吼道,“啊,這個路西菲爾太讓人傷腦筋了。怎麼做到的?他是怎麼做到死後還可以如此愚弄莉莉絲的!”
記憶!對,記憶!最方便的就是從記憶下手。路西菲爾控制了關於他的所有記憶,不動聲色地利用記憶重新塑造了本我,他虛立了一個別人眼中的他,那個他在衆望所歸中死去,而後,真我重新誕生。這個過程,他需要一個默契的東西,這個東西是什麼,自傲,絕對的自傲!
這份自傲的代價就是百分百的他我跟真我,他早在一開始就樹立 一個虛擬的自我,那個自我是上帝耶和華的劊子手,他做的所有的一切不過是個合格的牽線木偶。
直到這個木偶被棄用,他甚至用這麼“大快人心”的方式離開,他選擇了所有背經離道的方式成就了那個最愚笨的最抽偶的最木訥的那個人,他成爲了別人口中的笑料,那個天底下最可憐,最可憎,最可恨,最可笑的那個人,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那個從雲端跌落的人,那個出圈的人,那個頂峰之後便是懸崖的人。
沒有人在乎頂峰已過的人,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山頂,因爲那一面是無法抵達的黑暗,而真正的晨曦之子便是從至黑至暗中走入最初光明的人,路西菲爾想要擁有劃界的力量,他似乎想要掌握主控權,他想要釋放撒旦,然後堂堂正正比試一場嗎?
雅典娜的心狂跳着,她深吸了口氣,便不再吭聲。
而是看着人間道,“一個將人類玩弄於股掌的惡魔將要誕生了。”
如果說撒旦僅僅因爲想要邀功,試探上帝做出殺生,那麼路西菲爾的做法要更加大膽。畢竟,撒旦只是試探,他做着最粗淺的預算,卻沒有達到預計的效果,而後流浪人間,最後跌入魔道都是機緣契合,但是,路西菲爾不是,他是有計劃的一次出行,他選擇了離開。
路西菲爾放下了身份,放下了地位,放下了能力,放下了生命,他爲了什麼,是什麼讓他放下了一切,又是什麼讓他重新拿起了一切?
“假如我的一念慈悲,最後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婦人之仁,那麼,最後遊走於名目裡出口的語言漏洞下的BUG,我將親手斬殺。語言是所有武器裡最溫柔的道具,因爲他的解釋權不受控制。”
雅典娜終於可以安眠,微笑道,“假如最後你是持劍之人,那麼,我期待那天的正式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