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痛, 不快樂,把淚咬在眼底
可能關於寒意,月夜從未如此深刻體會過。不曾入心, 怎會凋零, 那見血的利刃, 看着它慢慢靠近, 沒有僞裝, 直白到讓人發慌,不過一支心上的花,不過想要採摘下, 予以他人笑顏如花。時間總是在特定的時候顯得頗具儀式感,彷彿, 定格在那一瞬間纔是最美麗芬芳, 而往前或者推後, 都不似那般撩人心絃,動人心魄。
訓練時候記憶的點點滴滴, 還沒來得及補齊,只是少女那點若即若離的偏離心思,讓月夜抱着一絲期待,受虐般,束手束腳等待那一刻真真切切的到來, 一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傻氣, 到底是懶呢還是真的以爲, 那般乾淨的過往跟心鏡, 也可以映射在對方的眼裡。說到底, 此刻的月夜,不過想借那人的眼睛, 看看,他眼中自己的模樣。
一陣微風劃過,黎明到來了,白晝卻不露面。沈、凌二人還是就這麼僵持着,瞧見沈珺的臉色逐漸發青,沈寒無意識地加急了音調,“什麼遊戲!”沈寒總是這樣不會掉以輕心,他不放過對方說謊的可能,而加以驗證消耗的除去時間,還有等待的人心。所謂優柔寡斷,或許是因爲,他必須保證真實性,保證那百分百的正確率,他不容出錯的習慣,在中招一次之後徹底貫徹起來,說到底,一個人肩膀上畢竟還有一份難辭其咎的諾言。
月夜透過車簾,遙望着有些模糊了的冰山,他的棱角還是那麼鮮明,臉上透着陣陣隱忍。看着他爲別人着急,月夜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抓住一般,現在的他竟成了自己最熟悉的陌生人嗎。這種感覺就是妒忌吧,月夜慘淡地笑了,渾身像被人抽去了力氣,他怕遇見,怕面對,當初既然走的那麼決然,何故現在這樣的膽怯呢,銀子見到月夜的反映,安慰似的在他身邊蹭了蹭。
凌鴻然跳下馬匹,理了理衣服,一副有話好說的樣子,“其實這個遊戲很簡單”,說着,瞟了眼馬車,轉身對着沈寒道,“就是在預言之人和沈珺間,二選一,選中的那位你帶走,剩下那位,只有——死。”
聽到凌鴻然的話,月夜只覺着馬上有他不想遇見的事情發生,期待又有些忐忑,順了順頭髮,整了整衣服,自己在車裡有些緊張地擺着各種姿勢,尋思着應該以哪樣的表情見到他,正煩惱着,聽到外面果斷的聲音。
“沈珺。”
凌鴻然不期以外的笑了,聽到車內陡然坐下的心碎,胸有成竹地對着沈寒問道,“你就不想先看看裡面的人再做選擇嗎。”
沈寒上前扶住沈珺,扭頭冰冷着聲音說道,“解藥。”
看到凌鴻然把玩着解藥,絲毫沒有給出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解藥!”
凌鴻然側頭看着沈寒,繼而火上添油地問道,“恩,毫無懸念地選法,難道沒有比沈珺更重要的人了嗎。”
沈寒只想快些拿過解藥,隨即答道,“是。”
一股涼意滲透全身,月夜此時臉色煞白,心臟緊緊的縮着,銀子蔫了般,在月夜身邊哼唧了兩聲,繼而安慰似的不停地在他的衣角處蹭着,希望可以帶來些暖意。月夜慘淡又自嘲地笑了笑,右手輕輕附上胸前,追憶地握緊拳頭,喃喃自語到,那裡曾經佩戴着那人的名字,本以爲還給他了,沒想到一不小心卻烙在了心裡。月夜輕輕斂下眼瞼,有些自憐,曾一遍一遍的欺騙自己,不想頭一次的敞開心扉,頭一次的有了依賴,卻換回這樣的結局,或許,這纔是最好的結局,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這樣格格不入的存在,蕭月夜,自然不會有人牽掛,以前的你,果然太自以爲是了。
見到沈寒撫着沈珺就要離開,凌鴻然向後揮了揮手,略帶笑意地阻止道,“且慢。”
沈寒早已料到不會這麼簡單,冷哼一聲,將沈珺交給影別離,讓他帶着沈珺先走,凌鴻然嘲笑般雙手抱懷紋絲不動地睨着前方,視線卻不落在任何一個人的身上。沈寒見他們確實安然走遠,才驀然轉身一本正經地問道,“還有何事?”
凌鴻然食指輕點薄脣,瞥了眼被手下拉出來的月夜,眨巴眨巴眼睛,無辜的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讓你看到,本人一向說話算話。”
真是當頭棒喝,沈寒詫異地看着像布偶娃娃般無知無覺被領到懸崖邊的月夜,所有的話衝到嗓邊又混合着血腥嚥了下去,腦子嗡嗡作響,不能思考,動作。
月夜癱軟着身體,眼神空洞而悲涼,身體地每個細胞都充斥着絕望。彷彿生命的意義全部因沈寒的那一句話而終結。記得,回憶,然後遺忘,原來那所謂亙古不變的愛情也免不了俗套,自以爲握在了手中,原來只是偶然的一陣風,捉不到,摸不着,看不見,更加,沒有存在的跡象......
凌鴻然看向蕭月夜時,臉上卻流露出不易察覺地不忍,沒想到這樣對他的打擊如此的大,他只想讓月夜對沈寒徹底失望,因爲沈寒註定給不了他幸福,他的身上揹負着太多太多,可,自己這樣做,真的,對嗎?此時凌鴻然疑惑了,猶豫了......
沈寒楞在那裡,腳步如鉛注,寸步難移,突然覺得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他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爲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月夜。雖然,沈寒曾鄙視過月夜的出身,以他運籌帷幄的個性,不會對一個不懂情愛的小子動心。但,這樣幾次三番因爲月夜,讓他嘗試失敗的味道,這一點是無法忍受的。沈寒眼神一刻的凌厲,他忽然心底裡透出的煩躁,更加契合此時的態度。只是,多少在凌洋洋自得之際,表現出中計的模樣,纔會讓剩下的調度,切實可行。要不是,讓凌鴻然以爲月夜跟他有愛,今日將沈珺救出的代價,絕不僅僅一條人命可以對等。顯然,沈寒對自己這步棋,顯得頗爲滿意。只是,畢竟這般毀掉一個玩鬧的把柄,還是有些可惜。
凌鴻然瞥過頭,不去看一片悲憫地景象,貌不經心地問道,“沈兄,現在改變想法還來得及。”原本以爲,這一世自己可以不用站立那般對立的位置結束一切,終究那些愛恨不發生在自己身上,緊急觸發結局的話,還是有些難以下手。凌鴻然此番是有霸業的念頭,他想推翻那世世代代的殺戮,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但,真的,有些痛。
沈寒緊緊握着拳頭,他在掙扎,在賭,賭凌鴻然不會真的結束月夜的生命,賭凌鴻然不會真的去傷害月夜。因爲若是留下沈珺,那結果必然……見凌鴻然語氣裡的不捨,沈寒竟然被感染的有些動了真氣,他難以描述此時的心情,只是驟然發現月夜的價值,不似簡單的一個玩物那般無趣,好像帶點單純的記憶,成了一件不錯的解壓工具,這樣順手的工具,好像比起女子,更加有技術含量一般。
看到沈寒的沉默,月夜笑了,先是嘴角扯出的微笑,繼而捧腹大笑,不知道的還以爲是被人耍了,這一切只是策劃出來的荒誕可笑的遊戲。
可這刺耳的笑聲,卻讓沈寒更加的心痛難耐,他流露着痛苦的表情,傻傻站在那裡,茫然不知所措地自語道,月夜,聽着你微弱的呼吸,感覺冰冷的快要窒息,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沈寒做過最大的努力,已經追了出去,是那一日,被捉見隱藏的事情曝光的那次,可是,那次,更多的是自己的意外。而現在,一時間,月夜的反應,好像在告訴自己,他又做錯了。但是,沈寒也十分奇怪,到底這男子也如女子,這般小氣的嗎?難道,他就沒有想要保護的人?還是說,那個月夜真的已經以爲自己是一名孱弱楚楚可憐的嬌花,需要外人悉心照顧?不過是彈曲的技藝,怎麼會真的以爲自己是一名姑娘?沈寒張了張口,但不知怎樣對話。
笑過之後,月夜有些傷感,望着山間的若有似無地白雲,癡癡地說道,
“以前做了一個夢,”月夜頓了頓,將手指向遙遠的天際,“夢裡有個光頭老人對我說,‘你的心上有塵’,於是我用力的擦拭,他說‘塵是擦拭不掉的’,於是我將心剝了下來,他說‘你又錯了,塵本非塵,何來有塵’。”
“呵呵”月夜指着自己的心笑了,眼睛不知看向何方,喃喃道,“本以爲愛一瞬,會用一輩子來演繹,原來這一切,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淚滴劃過眼角,月夜轉身盯着眼前的沈寒,眼睛裡已然沒有了半分情意,輕輕的問道,“我的思念你知道嗎,我本不該在想起你,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自己打敗,心被刀扎一樣的難受,回想起我們的過去,還記得你的那句話,可是,沒時間讓承諾實現了,因爲這一刻,我把你放棄了。”
沈寒近乎絕望的看着月夜,嘴裡支吾着,卻沒有完整的句子。而更多的只是不甘心。
‘愛像指紋印在心裡,學不會怎樣忘記你愛你怪你想要留住你,怨你戀你已沒有意義,一天一地的距離,都交給時間忘記心中最愛的那個人,最後卻離自己最遙遠。’
剝離掉的心,痛嗎?或許唯有愛過傷過痛過,告別憂傷,走了快樂,纔會忘記,忘記內心那最初的存在……
凌鴻然緊握着拳頭,但面上卻不顯露,往前了一步,邁第二步時又猶豫了。
月夜低下頭,合上了眼。冰涼的感覺彷彿從身體深處幽幽叫喚了一聲,緩緩在體內遊蕩。“晚安,永遠的不見。”
伴着一聲嘆息,衆人還沒反映過來,只覺眼前衣袂飄飄,月夜已經自己向後倒去。
“不~~~”懸崖上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順着山谷迴盪,迴盪。緊接着兩道黑影跟了下去……
月夜實在沒談過戀愛,可以想象到的所謂虐心的句子,東拼西湊的搬弄全了。感覺這戲做的夠足,起碼他還沒有好好表白過,也沒寫過個把情書。但是,就是在這討厭的時段,他還必須上演一副深情的戲碼,不然怎麼解釋之前種種。
深情吧,多少了解一些,但跟愛情這個類別的深情,好像哪裡還是不對。月夜這一塊,知識面比較窄,剛纔自己覺得十分滿意的表演,估計回看起來應該十分尷尬,要不是因爲真的需要跳崖,緩解了那些重點跟細節。可能,演着演着,月夜自己先繃不住,笑場來的。
還好,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