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五音12平均音律
時間帶來的改變不過是風雨做舊之後的原題, 思來想去,這番情網終不能一往情深。有什麼是值得期待與守護的呢?皓傑不懂的很多,他不過是蘇揚歲月裡的一個小小念想, 這個沒有前緣與後果的一頁短短篇章, 他甚至不知道, 入了劫必有難, 哪怕僅僅是情劫而已。
不懂情, 自然不會受傷,按照人類既定的路線,走着所有套路,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相信皓傑做到了,他會做到的。只是勾動的情念怎麼可以延續?
人類的壽命裡, 一部分在衆人的眼光中, 一部分隱藏起來的是最不可告人的尖銳。月夜正在以可見的速度逼近那些個鋒利的地段, 明晃晃的印着光亮,表示着嚴正以待的嚴峻考量。皓傑不知道承影劍的用途, 他不知道最後到底還是因爲雛鳥的第一次眷戀的背叛導致了月夜持劍。他不知道已經知道劇本終結的他,知道什麼時候退場的他到底還要以什麼樣的心態去配合着一切的發生。
人類是執拗的存在,他們總是一廂情願地以爲自己以爲的所有都是真實的。可是,站在每個人的立場上來看待彼此,這纔是真正的面相, 也是所謂的真實的自己。如果展現傳達給對方的自己纔是真實的自己, 那麼, 你到底有幾個自己, 你已經不是唯一的存在, 因爲只要達到別人認爲的模樣,那個模子裡的人就是你本人了, 至於你,當然不再重要。
皓傑正是做着這樣的事情,不同的是,模子是本體刻畫的,他只能在裡面有限的空間裡演繹,所以,皓傑知道結局,並且那個結局正是他想要的結果。
只是現在的他,少了份耐心,他按部就班地進行着,覺得消耗的時光都變得索然無味,好像老夫老妻在述說着兒女的愛情,早已荒涼的地方。皓傑是無心的,他沒有愛意,只是帶着最初的目的做着做基本的迴應。他有時候也在想,這是爲本體做出的某種犧牲,因爲他只是一個替代品,做着本主不願意做的事情,可能是某種意義上的妥協。就統一性而言,他的情緒是跟本體一致的,這麼來看月夜,彷彿變得可憐。誠言,愛情這種事情,向來沒有看上去的容易,她從來不是到了某個想要的年紀就按時出現的優等生,她是不守時,也不守規矩的。
清晨第一縷陽光普照大地,第二日起來,月夜見自己睡在牀上,牀沿上的餘溫宣示着寒剛走沒多久,當下幸福的笑了。可以想象,這樣的小女生,在完全放鬆下來面對的男子,可以說還算得上優秀的男子的反應,應該都是一致的吧。所以,即便話語入耳,也沒有多做思考,可能就算思考了也不會醜化對方。單純地爲對方想好所有藉口,美化所有瑕疵乃至最兇狠的匕首。悲劇,往往來臨的是這般的開端,不是沒有看見,不是沒有預見,僅僅以爲全身心地投入的回報不會那般無情而已。月夜她始終不明白在那個時代,三教九流,士農工商,品階地位,權勢錢財,陣營謀略的重要性。他始終不明白明面上的堂皇的重要性。他始終不明白認可的重要性。這個矛盾,彷彿令人想起楊過與小龍女的愛情不被世人接受,而月夜只是不被世人接受而已。當然,現在的他還沒有這般想法,他只是天真的以爲自己不過是走了一條看盡人生百態的捷徑,爲短暫的一生做個合理的交待,成爲一名閒情逸致地自助遊的旅客。
今日的安排早已通過佈告告知所有人,早上,所有參加琴局的選手會集中至會場公佈分數,若落前十又沒有參加其他項目的需搬出芬芳閣,月夜一想到一會又可以見到寒,這手上的動作也利落了起來,曉月一進屋就見月夜已然收拾完畢,當即稀罕道,“原以爲公子不激動呢。”月夜含笑不語,心卻早就飛到了會場。曉月有些納悶,也只是多瞅了兩眼,並不再過多言語,這般的表情令其不免有些擔憂。這樣的氣氛,總會引起樓內人的警惕,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曉月早已有前車之鑑,他看着月夜的背影,有些沒落地垂下頭。
大約早上9點,所有選手到齊,曉月見月夜東張西望,以爲是沒見過,便一一給他解釋道。順便暗示月夜不得那般引人注意。
月夜稍微收斂一些,從曉月難得低迷的聲線裡得知,正位穿着明黃的就是當今九皇子,左手邊依次爲這次大賽的嘉賓,金國使臣忽必烈、碧水山莊凌鴻俊、烈焰堡主銀面、寒赤國漕商寒大當家。
這邊剛介紹完,月夜原本還在晃神,他腦袋打劫沈寒真實身份的一刻,才注意到那位一身錦繡棉袍的不就是當日有一面之緣的銀面公子麼,敢情還真叫銀面啊,這也太沒創意了。看向小寒寒,遙相隔遠的給了他一記媚眼,這沈寒瞅着了這個樂啊。
而九皇子右手位的依次就是這場比賽的評委,天鴻書院潘睿文、雨夢軒志高遠、白鹿書院蕭沉、雨道閣郭秋、東林書院黃十字。
這裡面只有雨道閣是間歌舞教坊,雖不是什麼書香地卻在整個周延國都是響噹噹的存在,不少皇家歌姬也是由他們□□的,歌舞這方面可是行家。時辰一到,銅鑼一響,由白鹿書院的蕭沉宣佈前十名得主,青樓蕭月夜位一得10分,怡紅院藍靜思位二得9分,飄香院寒秋位三得8分,其他依次是未香居的賽兒、紅樓的如魅、臨閣的知畫、水月樓的水靈、秋畫舫的文曉、麗春院的香兒、聽雨閣的蘇小小。登時幾家歡喜,幾家愁。
剛一宣佈完畢,蕭月夜就成了所有人的焦點,特別是逐城以外的人,有些看到月夜和忽必烈間互動的人更是輕蔑一笑,轉頭跟身邊的選手嚼起耳朵來。可想而知,時下多少不堪入耳,不入大雅之堂的話都係數誕生,臆想與斷言混合着嫉恨被蒸騰的沸沸揚揚。
月夜到不以爲意,計劃着怎樣賺些銀子好和小寒寒好好生活。可是人家這會又是什麼勞什子金國使臣,應該是不缺銀子的不過家裡不會有什麼美姬良妾之類的吧,他敢有,想着月夜又氣憤的瞪着臺上的沈寒。
話說月夜一進來沈寒就看到了,見他左顧右盼的找着自己,心裡甜蜜的很,對上了視線又是一記嬌媚,可真是激動異常,不過剛剛還好好地爲何現在又瞪起自己,弄得沈寒在上面也是坐立難安。這男人的虛榮心算是滿足了。
這時蕭沉突然看向月夜,緩緩說道,“你就是青樓蕭月夜。”
原來還要點評一下,月夜禮了禮,回道,“正是。”
“當日聽說逐城蕭月夜的音曲只得天上有,人間幾回聞,還不甚相信,昨日一聽才知什麼叫做仙樂神曲,是自己孤陋寡聞了,不過還是有些不明。在下只知,自古一來,這音域上分五音,宮、商、角、徵、羽,常與五臟相配。脾應宮,其聲漫而緩;肺應商,其聲促以清;肝應角,其聲呼以長;心應徵,其聲雄以明;腎應羽,其聲沉以細,此爲五臟正音。爲何覺着蕭公子的曲目中卻是不止?”
蕭寒剛一問完,當下所有人物全都詫異的想看怪物般盯着月夜,月夜笑道,“在下用的是12音律。”
“12音律?又作何解?”
“前輩談及的五音與我的12平均音律對上就是宮等於1(Do),商等於2(Re),角等於3(Mi),徵等於5(Sol),羽等於6(La)。而這還不止,除了以上這些,在下又添及4(Fa)以及1(高音)和(低音)7”
蕭寒眼睛一亮,笑道,“蕭公子的琴音中正平和、細膩悽婉可謂是天籟之音,可這見識卻是非常人能比擬的,在下不才,望比賽完畢還能請教一番。”
月夜回禮,“不敢不敢,只是相互切磋罷了,蕭前輩歷練數年,是小輩我難以相提並論的。”
禮讓完畢,九皇子稀罕道,“呵呵,原來我國還有這般人物,也難怪會得到金國使臣忽必烈的青睞。”說着又朝左席瞟了一眼,可卻並不只看那沈寒。
月夜打了個激靈,他自然知曉按照古代的習慣,他們崇尚的留白是大地與天空,飛禽與走獸,高山與流水的契合。這般故意挑出自己不和五臟共鳴的匹和,只是換了種方式蔑視。禪意的了悟,在繞樑的迂迴中,在抖音的迴盪中,在間隔的跨度中,這些個大忌自己一一破除,僅僅爲了討好來客的喜悅,這必是犯了他們文人雅客的大忌諱。而今,他徒然說出五音的由來,這種在當地算是基礎中的基礎,可謂不是爲在場的評鑑人士補充一點常識,不過是做個引子看看我會怎麼回答。但是,自己卻當真沒有學過古琴,現代浮躁的心靈下,一個音恨不得把秒鐘拆分60段來填入,怎麼可能還會有人細細去聽那悠久的五音琴譜。
想着,月夜只能乖乖不予爭辯,他可不想在頹然更改了琴譜的賞鑑秩序,又大言不慚地跟古代先賢們做個脣槍舌劍的爭辯,恐怕這種不敬的行爲是要被嚴重唾棄的。
一段時間的沉默,蕭寒目光精明地轉悠了一陣,睨視着微微頷首的月夜片刻,才放棄爲難,雖然他已經做好了一大篇的稿件,用以維護現行琴譜的威嚴。見這小子並不恃寵而驕,蕭寒瞟了眼月夜遮蓋的臉龐,忽然若有所思,他突然想起朝殿裡的同僚之子,不免心中有些不忍,稍微喘了口氣,心臟像是被重擊一般。再擡頭看向月夜時,卻從開始的挑釁到痛惜。他看着這個不大的孩子,彷彿世界是什麼樣子他都還未看清,而出衆的才華不會僅僅用於餬口,取悅於人的自尊霎時也變得廉價。
蕭寒抖了抖衣袖,宣佈參選人各自退下,這一局結束。歌舞表演的美女們早已候場多時,只是在衆多瀲灩的春色裡,蕭寒望着眼前的景,聽着悅耳的音,感概,要這是一場盛大的選賢比賽多好。
花香變得不那麼吸引,刺目的笑容裡,看不見表情。
柔若無骨地戲曲裡,歌舞翩躚。
“一生一世一雙人,月夜這雙人你準備找多久?”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娟子花癡似的看着窗外,突然亮着嗓子輕聲問起趴在課桌上淺眠的月夜。
“地球上還缺人嗎?”月夜當時頭也不回地調侃道。
走出場地,此時的月夜恍惚間又回到了過去,娟子的話響亮在耳旁久久不散,你準備找多久?月夜驟然停住了腳步,回望了合上的大門,心中咣噹一聲,找多久?
琴上有弦,一弦高一弦,在木輪之上,守香,焚香,輔以良辰美景。原本五絃,通己身,而今續絃若干,通天地乎?還是早已失身,失心,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