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男朋友了?單身萬歲?
宋希白難以置信地看着周嫩,她似乎已放下傷心在太師椅上睡着了。剛纔明明哭得死去活來怎麼轉眼就釋懷了?什麼戀愛的疼失戀的痛,說放下就放下,還真是條漢子。
宋希白心情浮躁,下筆越來越亂,又堅持了五分鐘,最後重重合上速寫本,他想借這聲音吵醒周嫩,但是失敗了。
宋希白只好親自去弄醒她,走過去只要兩步半,卻意外地忐忑,等走到太師椅跟前,突然看到周嫩眼角流下一滴淚。宋希白收回手,默默注視片刻,脫下外套給她蓋上,然後不耐煩地嘀咕一聲:“大傻子。”
周嫩在中午飯點準時醒來。她懵了一會兒,然後看到宋希白在院子裡鋸木頭。今天上午多雲,中午出了太陽,可是他也不能穿着單衣去外面呀。周嫩坐起來,蓋在身上的衣服差點掉到地上,抓住一看,是宋希白的外套。
周嫩敲敲窗戶。外面的宋希白立刻擡頭,隨後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同時又十分順從地回到室內。
“穿那麼少去外面,你想感冒嗎?”周嫩把外套扔給宋希白。
“覺得冷了就進屋呀,這麼近。”宋希白頂嘴。
“午飯點外賣了嗎?”
“你中午不是隻吃水果嗎?”
“今天特殊,我要大吃特吃。”
“化悲傷爲食慾?你會後悔的。”宋希白掏出手機一陣操作,然後呵呵一笑,看着屏幕念道:“失戀大餐,吃的就是前任,全肉宴。這麼重口?要嗎?”
“就這個。”周嫩對這個菜名很滿意,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然後去了衛生間。宋希白跟在後面,問:“夠嗎,不來點甜食水果?”
“夠了。你點你自己的吧。”
“我陪你吃前任。”宋希白噗嗤一聲大笑起來。
周嫩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幸災樂禍吧,等你失戀了我放煙花慶祝。”
“我現在沒有女朋友。”宋希白順口說道,說完卻屏住了呼吸,從旁緊張地盯着周嫩。
周嫩正對着鏡子看自己哭了一夜的臉,簡直憔悴得不像話。周嫩被自己的臉弄得有些煩悶,根本沒在意宋希白的這句話,只調侃一句“原來你還有空窗期啊”,就把他趕了出去。
宋希白站在衛生間外,心情難以平復。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而且這殘留在胸中的期待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又沒有告白,有什麼可期待的。不對,他怎麼會跟這個快三十歲的女人告白!不不對,他纔不喜歡這個快三十歲的女人!
宋希白的心在門外驚濤駭浪,周嫩在門裡一心擔憂自己的臉。她盤起頭髮,用宋希白的男士基礎三件套洗了把臉。這三件套是她六月時送給宋希白的生日禮物,現在居然還剩這麼多。
洗完臉周嫩仔細照了照鏡子,發現臉不過是潤了一點——果真這個年紀只能靠面膜續命了。她又耽擱一會兒才離開衛生間,出門就看到宋希白靠在門邊。
“你站這裡做什麼。”周嫩麪皮一紅,埋怨道。
“馬桶裝了音姬,我什麼都沒聽到。”宋希白理直氣壯地說。
“那也要站遠點!”
宋希白不動,勾起脖子看周嫩的臉,嘖舌道:“你的臉要垮了。”說完進了衛生間,在盥洗臺的抽屜裡拿出一片銀色袋子。
“我姐的,你拿去用。”
周嫩一看,呵,前男友面膜,挺應景。
“幫我謝謝初嵐,告訴她我會還的。”
“不就一片面膜嗎,還有借有還?”宋希白又驚訝又不屑。周嫩張嘴想解釋,但是放棄了。
周嫩拿着面膜又進了衛生間。宋希白跟在後面,像剛纔一樣靠在旁邊看她。周嫩有些不自在,但沒啥正當理由趕他出去。而且每次和宋希白在一起,除非有實在走不開的事情,他絕對是走哪跟到哪,感覺就好像……好像——
“哈哈。”
“你突然笑什麼。”
“我笑你像一隻小狗。”
宋希白的臉頓時紅了,大叫一聲:“你纔像小狗!”氣呼呼衝出衛生間。他像小狗?不就是說他黏人嗎!他纔不黏人,都是女人來黏他!宋希白坐在客廳裡生氣,耳朵不由自主地留意衛生間那邊的動靜——周嫩在洗手。周嫩走出衛生間了。她沒來這邊而是去了畫室。沒聲了。宋希白乾坐在沙發上,腳跟不自覺地跺起來。
突然門鈴響了。是外賣!宋希白激動地站起來,快步走去開門,搶在外賣小哥開口前說:“知道,五星好評。”宋希白客客氣氣接過外賣,目視小哥轉身才關上屋門,拎着袋子大搖大擺走去畫室,但走到飯廳時他突然清醒了,把外賣放到飯桌上,大聲說:“外賣到了。”
“你先吃。我還要等一會兒。”周嫩在畫室裡說。
“等一會兒就沒了。”
周嫩笑了幾聲,從畫室走出來。宋希白現在對周嫩的笑很敏感,警惕地問:“你又笑什麼?”
“小時候我媽媽總這麼說。”
所以這回他又像媽媽?宋希白更加不滿意。他剪斷被商家打成死結的袋子,把裡面的失戀前任大餐一盒一盒拿出來。
“包裝得挺仔細,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周嫩聞着肉香,腹中餓鬼咆哮起來。
“你前男友一定難吃。”宋希白撇撇嘴,夾起一塊Q彈的肉放進嘴裡,然後給了周嫩一個不言自明的眼神。
周嫩用指頭摸摸臉上的面膜,然後愉快地撕掉了它,她迅速把臉按摩一圈,掰開方便筷開吃。
“外賣錢還是像以前一樣,這個月你付,下個月我付。”周嫩說的以前是她交到男朋友以前,有男朋友之後就很少和宋希白一起吃外賣了。
“不用,這個月我請。”
“哎呀,難道你心疼我?”周嫩頭一歪,打趣說。周嫩的微笑有些刺眼,宋希白慌忙看向別處,嘲諷道:“是可憐你。”
周嫩笑得更開心,忍不住伸手揉揉宋希白的頭,“你這傢伙有時候真可愛。”宋希白擋掉她的手,不客氣地問:“你剛纔說以後不找男朋友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啊。多謝你點醒我。”
宋希白皺起眉頭,“我可沒讓你不找男朋友。”
周嫩以爲他怕擔責任,解釋說:“我知道,是我自己不想的,這種浪費金錢浪費時間摧殘身心健康的事一次就夠了。”
“那是你找錯人了!”
宋希白突然大吼,旋即發現又說錯話了,窘迫得埋頭扒飯。周嫩被嚇得一愣,奇怪這小男生爲什麼會突然生氣,想再問問但他現在的樣子又太不方便,於是琢磨了一下,另問道:“今天畫完沒有,下午我——”
“你下午不能走。”宋希白嘴裡含着飯,甕聲甕氣地說。
“那明天——”
“明天也忙,這兩天都忙!”
“那好吧。”周嫩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陳晨?是我。明天有空嗎,陪我看電影順便吃頓飯怎麼樣?……他沒空,明天再給你說。……哎,真不是,明天再說好嗎?……嗯嗯,拜。”
周嫩打完電話,擡頭看到宋希白直勾勾瞪着自己,表情好像吃了蒼蠅,於是她忙說道:“我可只答應今天做你模特。你剛不說明天忙嗎,我只能另約人了。”
星期天的天氣跟前一天一樣,上午多雲,中午出了點太陽。周嫩吃完一個蘋果一個石榴就出了家門。她頭天夜裡還是哭了,醒來後眼睛腫得不算明顯,冷敷加淡妝就完全蓋住了。
周嫩坐地鐵來到和陳晨約好的地方,她早到五分鐘,五分鐘後陳晨準時出現。周嫩身穿軍綠色派克大衣,淺色牛仔褲和黑白帆布鞋,沒帶包,頭髮被風吹得有些亂,除了臉上稍微用了點心,整個人在陳晨眼裡就像出門買菜的女人。
“和我逛街就穿這樣,看不起我呀?”陳晨十分嫌棄地打量周嫩。陳晨新燙了巧克力色大卷長髮,身穿藕色呢子到膝大衣,內搭黑底碎花法蘭絨高領衫,棕黑厚絨短裙和深棕色中跟長筒靴,斜挎一隻做舊棕紅色羊皮小包,臉上是精緻的粉色系霧面妝。
周嫩自嘆弗如,真誠誇讚:“晨晨你今天真的太漂亮了!”陳晨是周嫩大學時的好姐妹,畢業後也經常聯繫,二人關係親密。陳晨比周嫩矮一個頭,身材微胖,圓臉蛋大眼睛,男人緣從來都比御姐周嫩好。
“你怎麼不穿漂亮一點讓我也沾沾光?”
“我甘願襯托你呀。不說了,電影要開始了。”周嫩跳過去挽住陳晨的手臂。
陳晨側頭看着周嫩,她藏在粉底液下的一絲疲憊沒有逃過老朋友的眼睛。“你和你男友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陳晨壓低聲音問。
“我們分手了。”周嫩輕描淡撇地說。
陳晨眼睛一瞪,立刻站住腳,“啊?什麼時候的事!”
“就昨天。”周嫩笑笑,拽着陳晨繼續走。陳晨不敢相信,反把周嫩拽了回來,“怎麼分手的?爲什麼分手?他出軌啦?老孃去弄死他!”陳晨忘了控制音量,周圍路人紛紛側目。周嫩拼命使眼色——“不是,不是的。”
“那是你出軌?”陳晨眼睛瞪得更大。“不是,沒人出軌!快走,電影要開始了!”周嫩急得哭笑不得。陳晨勉強邁開腳步,走幾步又追問:“到底爲什麼?你上週纔給他過的生日啊。”
周嫩不願想起那些事情,一再催促:“快走快走,要遲到啦。”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陳晨甩開周嫩的手。
“他喜歡狗我喜歡貓,喜好不合,就分了。”
周嫩特意選了喜劇片,想看了開心開心,可這片子看下來還不如在家裡哭。不光電影難看,身邊陳晨時刻散發出的壓力讓她無法鬆懈。一百分鐘終於熬完,燈一亮陳晨就拉着周嫩往外擠。
“時間還早,找家咖啡店坐着聊。”陳晨說。
“我想去夾娃娃。”周嫩悄眯來一句。
“不行。我都陪你看了那糟心電影,你該安慰安慰我。”陳晨長着一張乖巧娃娃臉,在公司也是出名的軟萌,但事實上是個霸道小瘋子。周嫩恰恰相反,工作上極有主見說一不二,私底下卻意外的順從。對此她分析過自己,是因爲工作把精力耗費光了,私下沒力氣動腦子。
周嫩妥協了,跟着陳晨走進一家咖啡店。一坐下陳晨就催促。周嫩不緊不慢地翻開菜單:“要喝點什麼?”
“隨便,我請。”
於是周嫩合上菜單,對走過來的服務生說:“來兩杯最貴的,什麼都加。”
“你快說呀,爲什麼。”
“我剛纔已經說了,我喜歡貓他喜歡狗呀。”
“你拿我當傻子呢?認真點!”
“我也喜歡狗,但他不喜歡貓。”
“周嫩!”陳晨真生氣了。
“他家有一條狗,遛狗時不用牽狗繩,我說這樣不好,他說他家狗乖不會咬人,我說別人不知道你家狗乖,而且並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狗,他說他家狗很可愛不會有人不喜歡,然後我調侃他是愛狗人士,他就生氣了,然後就吵起來了,他說今天因爲你讓我討厭所有的貓。可是他本來就不喜歡貓呀。”
聽周嫩說完陳晨沉默了好一會兒,眨巴着眼問道:“然後呢?”
“然後就分手啦。”
是的,這就是周嫩和前男友最後通話的內容。現在想來她也會錯愕,更別說那天晚上聽到他爲他家的狗罵完後說出“分手”二字。
陳晨十指交叉放在下巴前,皺着眉頭整理思路,然後探究地問:“也就是說,在你和狗之間,他選擇了狗?”
周嫩的心被刺中了,鼻頭有些發酸,她換了個坐姿,扭頭去看咖啡店的準備臺。這個想法何嘗沒在腦海中出現過,可是太侮辱人了,她甚至因此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自虐傾向。
陳晨發現自己說錯話,笑嘻嘻地說:“周嫩你逗我玩兒呢。怎麼可能因爲這種小事分手。”
“就是因爲這種小事分手我纔會這麼傷心。”周嫩不嘴硬了,她轉回來,憂傷地看着陳晨,“經過這次之後我發現愛情真的不堪一擊。戀愛中積累再多的幸福和感動,也會因爲一件小事而摧毀,所有的付出都是浪費,一切的用心都是徒勞。”
服務生把最貴的兩杯咖啡端來了,透過杯中蒸騰的白色熱氣,陳晨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周嫩,你現在還喜歡他吧?”她突然問。
周嫩一驚,心又被刺痛了,苦笑着反問:“是不是很沒出息?”
陳晨欣慰地笑起來,搖頭說:“當然不是。真心付出的人都會傷心,傷心很正常,無法輕易忘卻也很正常。如果不傷心,這個人才不正常,不善良,沒有良心!”陳晨看周嫩笑了,輕輕握住她的手,關心問道:“你想跟他複合嗎?”
哎呀,又是會心一擊。周嫩抓抓臉,不好意思地說:“其實在掛了那通電話後沒多久,我就忍不住打電話過去說複合了,可是被他拒絕了。”
“我說你啊真是沒出息。”陳晨恨鐵不成鋼地打了下週嫩的手背,隨後又寬慰道:“以後一輩子別理那渣男了,真是給臉還不要臉!告訴我他住哪,我去伏擊他。”
“他不是渣男。你說他是渣男,那喜歡渣男的我又是什麼?而且他對我真的很好,只不過這一個月每天都有爭吵,貓狗恐怕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吧。”
“那他就是小心眼。這種小男人早點擺脫好!周嫩,我應該祝賀你。”陳晨舉起咖啡要跟周嫩碰杯。
周嫩笑到不行,真端起杯子和陳晨重重一碰。二人都喝了一口微燙的咖啡,陳晨笑眯眯地說:“不說那個賤男了。我跟你說件喜事——他呀,這個聖誕節會過來看我。”
陳晨男人緣很好,但擋不住她屬性偏宅,休息日喜歡窩家裡看動畫玩遊戲。上個月她在遊戲裡撩了個情緣,線下加了好友,聊着聊着就戀愛了,現在居然要奔現。
“那不就是下下週嗎?”周嫩不敢想象,笑容中都透出擔心。畢竟是遊戲裡認識的人,而且陳晨給她看過那人的照片,又黑又胖,長相極其普通,完全配不上陳晨。
“是的呀。”陳晨興奮地合起掌,期待的目光看向一旁,“我要好好準備準備。”
周嫩不忍潑冷水,舉起咖啡杯說:“祝賀你。”
晚飯很愉快,陳晨完全沒有再提周嫩失戀的事,而是對自己的遊戲情緣侃侃而談。周嫩慶幸有這樣一個善解人意的好朋友,同時還發現在失戀時聽別人的熱戀故事也能治癒。
二人在地鐵站分手,周嫩這時的心情比來時明亮了好多。她走到巷子口,那輛賣炒板栗的小推車已經在了。這家的板栗金黃香甜,確實很野生。周嫩從荷包裡翻出十塊零錢走過去,板栗老闆看是總來照顧生意的小姑娘,便多給了她半鏟。
宋希白屋裡的燈亮着,周嫩按了門鈴,等了一會兒門纔打開。宋希白一頭亂髮滿臉疲倦,周嫩覺得很像昨天上門開門的自己。
“幹嘛。”宋希白打開防盜門,身體自然靠到一邊讓出一條路。
周嫩把炒板栗遞給他,然後揮手再見。宋希白看着她走到拐角,才說:“你不拿些回去吃嗎?”
“晚上吃這不消化,你吃吧。”
宋希白嘴巴一撇,等周嫩又走兩步,說:“你明天要去公司?”
“當然,年終事情很多的。”
“哦。希望你別碰到那個男人。”
周嫩一路上飄飄忽忽的美好心情,被宋希白一巴掌拍到了冰冷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