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嫩回到二樓的臥室, 穿好外套背上包包,但就是找不到那件爛領子的毛衣。正好宋希白進來了,便問他:“我的毛衣呢, 被你扯壞的那件?”
“因爲壞了所以沒拿來, 你要的話我現在讓人送來。”宋希白抓住周嫩收拾東西的手。
周嫩再次用力甩開他, 但沒有成功, 她皺起眉頭, 冷冷說道:“燒了吧,我不要了。放手。”
宋希白第一次從周嫩臉上看到決絕,他心如刀割, 緊緊抓住她的手,懇求道:“你給我一點時間, 我讓我姐親自來向你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 我只想馬上離開。”周嫩冷靜地說。
“好, 我和你一起走。我們回巷子,好久沒回去了, 我想死那裡了。”
“我要回家。今天是去姑媽家拜年。”
“我跟你一起去。我喜歡你的家人,比這家人正常。”宋希白不由分說地把周嫩拉出房間,下到一樓,走到時玄關看到阿泰等候在門邊。
“白少爺,車已經備好了。”阿泰微笑着說。
“誰讓你備的?”宋希白驚訝地問。
“大少爺說二位要離開, 讓我備車。”
宋希白現在只想挽留周嫩, 結果宋大易又來壞事。他咬咬嘴脣, 對阿泰使眼色道:“你把周嫩換下的毛衣拿來。”
阿泰應諾離開。宋希白讓周嫩坐在沙發上等。周嫩剛纔一頓撒氣把腰給氣酸了, 正好坐下歇歇, 她支起胳膊,一手遮在眼睛上, 皺着眉頭閉目養神。
宋希白在旁邊坐下,看着這樣的周嫩不知所措。他知道周嫩爲什麼生氣,但不知道爲什麼會氣成這樣?宋初嵐的詭計確實很過分,但太荒謬,想想都不可能實現。早上他和宋大易告訴周嫩後,她生氣了,不過去鋼琴室前就已化解。可是後來突然氣得摔東西,還鬧着要走。難道就是因爲宋初嵐要宋大易對她評頭論足嗎?
宋希白不知道該說什麼,想好久唯獨想到表白:“周嫩,我喜歡你。我愛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去哪裡都行。”
“吵死了!”周嫩突然不耐煩地打斷他,“說這些有用嗎?他們看得到嗎?我表白多少次了?有一次是好下場嗎!所有人、所有人都只能看年齡,只能看家境!——我累了,我膽小,我怕了,我鬥不過他們。反正和你是不可能的。”
周嫩說完站起來,衝出玄關,快步走上長廊。光影在廊柱間穿梭,一明一暗,給了她一種穿越時空的幻覺。如果真能穿越時空,她要穿越到認識前男友之前,把那段感情從根部扼殺。然後對宋希白保持距離,不管他有什麼想法她都絕不動搖。
宋希白跟了上來,沉默地走在她側後方。周嫩不理他,幻想着回到過去,等這條長廊走完,她的心情陡然舒暢了,彷彿真回到了一切錯誤的源頭。宋希白的黑色SUV停在入口旁,周嫩徑直從車前走過,她的腰腹還有些痠痛,但已經有了無窮力氣。
“不坐車嗎?”宋希白拉住周嫩的手腕。周嫩趁他沒抓牢用力甩開,繼續走,頭也不回,“不坐,走出去。”
今天天氣平靜,沒有風,積雪還沒化,乾冷乾冷的。周嫩往圍巾裡縮縮脖子。宋希白追上來,怕她冷,摟住了她的肩。周嫩沒躲,反正是最後一段路了,他想陪就陪吧。
沿路風景真不錯,周嫩最喜歡綠色的環境,常常幻想能有一間森林木屋,每天清晨聽着鳥叫聲醒來,推開窗就能聞到草木花香,每棵樹都結着果子,叫不出名字,但好甜好甜。一條小溪就在木屋不遠處,潺潺的流淌,不吵還催眠。一定不要臨湖,她害怕死氣沉沉的水。
身後傳來兩聲喇叭,一輛跑車嗚嗚駛來。宋希白回頭一看,把周嫩抱得更緊。周嫩抱怨一聲,把壓過來的宋希白使勁推開。跑車在二人身旁放慢速度,駕駛位的車窗搖下,宋大易探出臉來打招呼:“我送你們出去。”
“不要。”宋希白警惕地說,“大哥你不是要打掃保齡球場嗎?”
“初嵐良心發現幫我打掃了。你們去哪裡?”
“我們就沿路散步。”宋希白扯謊道。
“現在沒什麼好看的,等春天來了再散步,這一片都是花海。”宋大易對周嫩說,伸出手拍拍車門,“上車,我們看電影去。”宋希白還是不肯,可週嫩突然停下,冷冷說道:“嗯,我走累了。”
宋大易立刻停車,兩扇後門像翅膀一樣展開。周嫩二話不說坐了進去,宋希白連忙繞到另一邊鑽進車。
坐上車後,周嫩捂住了腰,疲憊地靠着椅背上嘶嘶喘氣。宋希白靠過來擔心地問:“腰又在疼了?”
宋大易從後視鏡裡看着他們,笑道:“小白,周嫩說走出去你就真走出去啊,應該把她扛上車。”
“不要把你油膩的手段用在周嫩身上。”宋希白生氣地說。
周嫩被宋希白的話逗笑了,幸好及時咬住嘴脣,並且臉朝車窗,不然被宋希白看到得多尷尬。
宋大易也笑起來,點頭道:“也對,喜歡你的女人絕對與衆不同。”
“說反了。是我喜歡的女人絕對與衆不同。”宋希白真心地說,說完扭頭看周嫩的反應——沒有反應。
宋大易把後視鏡調整到正對周嫩,看着她問:“周嫩,你還在生氣?”
周嫩不想和宋大易說話,在她眼裡這個男人就是宋初嵐的幫兇。這邊廂,宋希白從早上就在吃他哥的醋,在周嫩答應上車後更是醋意上頭,不禁警告道:“沒我允許不準和周嫩說話!”
“是的,我還在生氣。”周嫩突然說。
“周嫩?”宋希白被周嫩的背叛又是傷心又是氣惱,剛纔他問她腰疼不疼時都沒理他!
宋大易不理他弟,對周嫩柔聲勸道:“別跟初嵐生氣,惹你生氣就是她的目的。這幾年我不常在家,沒人收拾她,所以上天了。不過今天之後她會收斂很多,而且她明天就要走,估計幾個月都看不到她。”
“你能收拾宋初嵐?”周嫩有點不信,怎麼看都是宋初嵐比較強勢。
“哈哈!好歹我是大哥呀。”
“我哥最恐怖,你千萬別靠近他,也別跟他說話。”宋希白離間道,他感覺周嫩的心情好了點,於是悄悄靠過去,看到她放在一邊的手,忍住沒碰。
“我有這麼恐怖?”宋大易又笑起來,聲音低低的,很好聽。周嫩從後視鏡裡看到宋大易彎彎的眼睛,他的眼珠黑亮黑亮的,裡面彷彿有星星。突然那雙眼睛看了過來,二人對視半秒,周嫩猛地別過頭去,尷尬得臉紅了。
跑車衝下一個陡坡,駛上一條林蔭道。道路夠兩輛車並行,一眼望不到頭,兩邊的蒼天大樹在高高的頭頂上形成一道拱門。
穿過林蔭道就出了私人領地,綿延起伏的山還在,但漸漸能看到房屋和農田了。車繼續向前,山路逐漸開闊,農田沒了,山林在後退,一棟棟高層居民樓樹立起來。又行駛了十多分鐘,跑車終於拐上大馬路。
車裡沒人說話,周嫩看着窗外飛馳的景色昏昏沉沉,她心情還是不好,但至少平靜了,因爲宋希白的味道從旁邊飄來,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就貼在耳朵後面,小聲關心道:“腰還疼嗎?”
“疼。”周嫩說。
宋希白下意識地擡起手想幫周嫩揉揉,可懸在半空定住了。她現在肯定不願被他碰,而且她的腰疼不是能揉好的。
“今天哪裡都別去了,我們回巷子好好休息,電影明天再看。”宋希白建議道。
“不。去看電影。”
“對,去看電影。兩個小時足夠忘掉不開心。小白,電話打了嗎?電影院在哪兒呢,我有點忘了。”宋大易打開手機地圖。
宋希白現在沒心情跟陌生人說話,於是發信息給阿泰要他聯繫電影院。宋希白所有心思都在周嫩身上,她在玄關說的那段話他記得很清楚,彷彿用針扎進了腦海。就是那段話讓他明白周嫩爲什麼會生這麼大氣。她生氣並不單單因爲今天的事,而是因爲日積月累的各種焦慮和壓力。他現在才知道,當他沉浸在幸福中忘乎所以時周嫩正備受煎熬,但她依然對他笑陪他鬧。
大年初二,交通開始回暖,不過仍能用暢通無阻形容。他們去的是IMAX旗艦店,要過江,宋大易估計一個小時就能到。
從宋大易開車,和宋初嵐開坦克能看出這兩人是鐵打的家人。周嫩抓住門上的把手,跟隨車身左右搖晃,兩眼緊張注視着前方——突然又一個急剎車,周嫩的額角終於流下一滴冷汗。
宋希白趁機抓住她的手安慰道:“別怕,這輛車沒人敢撞,你看後面的車隔得多遠。”
這句話能安慰人嗎?周嫩橫了宋希白一眼,告誡道:“你以後不準學你哥哥姐姐開車。”
宋希白呆住了,眼睛慢慢睜大,喜色從眉梢蔓延到嘴角,剛還一臉愁容,現在已經容光煥發,眼眶也微微溼潤起來——這是周嫩生氣之後第一次對他說這麼私人的體己話!
“周嫩……”宋希白解開安全帶,向周嫩探出身子,控制不住要抱住她親吻了——突然,又一急剎車,什麼保護措施都沒有的宋希白差點一頭撞到中控臺。
周嫩嚇得趕緊抱住他,等慣性把他甩回來後,忍不住責備宋大易:“這裡是市區,不是賽車場!”
宋希白差點熱淚盈眶,死死壓在心頭的陰雲被周嫩的護夫舉動驅散了一大半,等慣性把他甩回來後一把擁住周嫩。
周嫩也反應過來,頓時後悔莫及——明明要打長時間的冷戰,怎麼這麼快自己就熱起來了?她立刻鬆開手,頭頂抵住宋希白的喉嚨,全身一起發力,把他頂開。
宋大易一個大轉彎拐進地下停車場,然後筆直前進駛進一層最裡頭帶卷閘門的專屬停車位。“到了!”他熄火關燈,四扇車門想飛翼一樣向上展開。
周嫩最先下車,揉着頭頂,一臉慍怒。然後宋希白捂着喉嚨一邊咳嗽一邊從車裡出來。宋大易看着莫名負傷的兩位乘客,覺得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這裡是佔地四公頃的綜合商業中心,五層,有三座主體建築,一大兩小,IMAX在其中一小的三四層。宋希白有一年沒來,他記得有特別通道,但忘了在哪,宋大易更不會知道,於是三人只能跟隨人流搭乘電梯。
“電影院不派人下來迎接我們嗎?”宋大易問。
“以前會,後來爸媽取消了。”宋希白說。
三個人從停車場出來,穿過一樓大廳,走到對面的直達電梯,一路上引起注目無數。
三樓電梯門外就是電影院。三人一出電梯,就看到前方迎來五個身穿黑制服的服務人員,笑容可掬地把他們引入位於四層的VIP放映廳。
這間放映廳內只留了最佳觀影區的十張座位,其中最最佳的三張座位已經墊好地毯,鋪好絨被,擺好飲料、炸雞、薯片和四種蘸醬。
宋希白執意坐在宋大易和周嫩中間,入座三分鐘後電影正式開始,沒有廣告。電影很贊,觀感很好,一切都很正常,直到一個童稚的聲音說道:“再見,太陽系。”時,周嫩突然捂住臉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