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嫩的臉貼在宋希白的胸口,兩隻手不知道放哪裡去了。被子裡悶得慌,她蠕動着伸出頭,然後把被子往下一拉,幫宋希白也露出了腦袋。
宋希白沒動,露出腦袋後猶猶豫豫地擡頭看周嫩。周嫩微笑着,扒了扒他早就亂掉的頭髮。
“上次我回家,我媽讓我請你去做客。不如過年前你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回去?”
“過年前……我隨時都有時間。”宋希白似乎忘了剛纔的強硬勁,變得有些軟乎。
周嫩還是喜歡這樣的宋希白,溫柔地幫他順毛,抱歉的說:“我現在真的有點想睡覺了。”
“知道了,你睡吧。”宋希白放開她,翻身下牀,“我先去把外面收拾一下,然後來陪你。”
“不用,你回來我肯定睡着了。”
“沒關係,今晚我就睡這裡。”宋希白這時忘了剛纔的軟乎勁,又強硬起來。
周嫩有點怕這樣的宋希白,因爲主導權不在自己手裡。“有關係!”她連忙說,伸頭看了眼牀下——臥室裡也有地毯,但睡上面還是冷,“難道你要睡在地上?”
“當然不,就睡你旁邊。”宋希白已經拿定主意。周嫩立刻叫住他:“這樣不太好吧!”
宋希白看了她一眼,“你現在是病人,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對對,我是病人,還是傳染病人。你在這裡睡一夜肯定會被傳染的。”
“我不怕。再說病人事情多,我在邊上好照顧你。”
“又不是大病,哪裡需要陪牀!”
“我說需要就需要。”宋希白突然正色道,有剛纔他突然鑽進被子的氣勢,“你不想尷尬就趁我回來之前趕緊睡着。”
這哪裡是小奶狗,明明是條小狼狗!宋希白再也不是能隨便摸摸頭逗一逗的小奶狗了,而是隻要對上眼就會撲上來的小狼狗了嗎?周嫩眼睜睜看着宋希白走出臥室關上門,覺得自己不敢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周嫩的頭痛好了很多,她舒展一下身子,轉身躺平時餘光瞄見一個人頭!周嫩登時被嚇醒,轉頭一看,是宋希白!他昨晚真的睡牀上了!
睜眼驚嚇兩連擊!周嫩愣在牀上不敢動。宋希白還沒醒,朝這邊側躺着,離得不太近。看來這小子還是有分寸。周嫩盯着他,發現這是第一次看宋希白成年後的睡容——雖然跟高中時一樣乖乖的,但從五官到臉型到氣息都儼然是個大人。
原來不知不覺間宋希白長這麼大了呀,以後不能再叫他孩子了。周嫩朝他那邊稍稍側身,牀晃了晃,把宋希白弄醒了。
“嫩嫩……”他眼睛還沒睜開,就輕輕喊道。等眼睛完全睜開看到周嫩的臉就在近前時也嚇了一跳。周嫩咯咯笑起來,調侃道:“你還嚇到了?”
“我以爲還在做夢。”宋希白癡癡地看着她,從被子裡伸出手探到她的額頭,“今天好些嗎?好像還有點燙。”
“好多了,頭沒昨天疼了,但——”周嫩聽出自己說話的鼻音,“鼻子還是塞的,喉嚨也有點疼。”
“你等着,我去拿水。”宋希白晃晃悠悠地坐起來,剛要掀開被子時猛地一怔,扭頭拉起被子蓋住周嫩的臉,隨後慌慌張張跳下牀:“我先去趟衛生間。”
周嫩等宋希白跑出去才拉下被子,然後想起自己也有早晨的不方便,立刻舉起被子勾頭往下身看——還好還好,沒有把牀單弄髒。
宋希白過了好半天才回來,他洗了個澡,而且換好了外出的衣服,一件米色圓領毛衣,兩條袖子有不統一的花紋,褲子是他最愛的寬鬆衛褲,海軍藍色,兩側有對稱的黑色大方塊裝飾,手臂上挎着一件橘黃色羽絨服,另一隻手端着一杯熱水。
宋希白走到周嫩這邊坐下,又伸手捂住她的額頭試試體溫,“確實好多了。”他把那件橘紅色羽絨服放到牀上,“等下起來穿這件。”
周嫩把衣服舉起來一看,笑道:“好像救生衣。”羽絨服有兩層,裡面一層長到膝蓋上面,外面一層到屁股上面,沒有鈕釦拉鍊,和救生衣一樣領口處有綁繩,腰部和底部是穿插在衣服裡的鬆緊帶綁繩。她看了看衣領後的標籤,又是不認識的牌子。
“你早上要吃什麼,我去買。”宋希白問。
“想吃清淡一點的。小米粥、黑米粥、八寶粥都行。”
宋希白出門了,周嫩終於得以喘息。從昨晚開始她就在緊張,還以爲是生病的原因,現在才知道是因爲宋希白。
周嫩託着沉甸甸的頭走到衛生間,飛快漱洗完,臉上嘴裡一干淨,心情和頭腦都清醒了。她回到臥室,穿上羽絨服坐在牀上,喝完一杯熱水心徹底平靜下來,能琢磨一些事情了。
昨天吃晚飯時宋希白送了她一件禮物,然後要她的一個吻作爲回禮。當時她因爲想到趙要,忽視了宋希白這一請求的真正意圖,現在想起來不禁有些後怕。
誰會向自己不喜歡的人索吻呢?如果是玩笑話……開這種玩笑的人不是膽小鬼就是輕浮男。而且她記得很清楚宋希白當時的表情,很嚴肅,根本不像開玩笑。
馬上她又想到昨晚在牀上宋希白摟住她說的那些話——今後你在哪我就在哪,還要在過年的時候去見父母什麼的。她作爲聽者現在想起來都覺得羞,不知道宋希白作爲發誓的人會不會深感後悔。
發誓?周嫩頓時捂住心口,臉漸漸變燙——那些話真的像在發誓,一種倉促而成的誓言,純真質樸的話語,比一切華麗的詞藻都直擊心靈!
周嫩有點喘不上氣,想跟當時一樣裝傻充楞,可一安靜就控制不住感情地抒發。不光是感情,記憶也被打通了,以昨晚爲引子想起了好多完全沒注意的事情。
和宋初嵐宋希白一起吃火鍋的那晚,他們和宋初嵐分手後去地鐵站的路上,宋希白突然把這個屋子的鑰匙交給了她,而且還要她等他兩年。
接下宋希白遞來的鑰匙時,她想的是這是他們鄰居五年彼此信任的見證。然後第二天她也把自己屋子的鑰匙配了一副想着什麼時候也送給他——禮尚往來嘛,更何況是信任。
“我真是傻子啊!明明那麼明顯了!”周嫩捂住頭,爲自己的神級遲鈍感到羞愧。
記憶繼續追溯到了那個電影之夜。《朗讀者》,除了是部發人深思的經典電影,好像還是經典姐弟戀電影。可是因爲男女主角年齡差距太大,無法讓她聯想到自己和宋希白,所以就一門心思地關注在發人深思的內核上。現在看來宋希白從那時就開始暗示了,可是她記得這部電影是悲劇,不知道是不是暗示的一部分。
再往前就是突然開始接她下班。那時她剛分手,還以爲宋希白怕她走不出失戀陰影才這麼做,現在想來應該是從那時開始他就在偷偷追求自己了吧!
周嫩想得汗流浹背,忽冷忽熱,病情好像又加重了。她緊緊抓住鬆軟的被子,終於看清了宋希白本來就清澈見底的心意——
他喜歡我。宋希白真的喜歡我!
玄關傳來開鎖聲。周嫩渾身震了一下,對該如何面對宋希白而不知所措。
門開了,過了一會兒門關了,宋希白走過來,抱着一個大紙袋出現在房門口。
“你回來啦。”周嫩怯生生的,一看到他就臉紅,好像心虛一樣,幸好臉上是紅潤的病容。
“嗯。”宋希白點頭,笑容很暖。他把大紙袋放到牀頭桌上,從裡面拿出五個巴掌大的滾燙瓷碗,一一揭開蓋子,說:“白米粥,小米粥,黑米粥,八寶粥。已經加過糖了,這碗是鹹菜。”
周嫩看着這五顏六色的香氣,“我吃不完,你也來吃吧。”
“你先吃,吃不完給我。”
又是這句話。“我感冒了,你吃我的不怕被感染?”
宋希白突然壞笑,“我們昨晚都睡過了,你看我現在還不是好好的?”
周嫩羞得抖掉了手裡的勺子,慌慌張張地說:“我們哪有睡過!只是躺在一起!”
宋希白確實在玩一語雙關,但他沒料到周嫩是這種反應。話倒是她的話,但表情不是,應該是那種無奈中帶點惱怒的感覺。
周嫩有反常,宋希白突然覺得有趣,彎下腰繼續使壞:“躺在一起不叫睡嗎?你以爲的睡是哪種睡呢?”
周嫩咬住嘴脣,連脖子包括耳朵都紅透了,驚慌失措地看着已經進化成小狼狗的宋希白,完全忘記以前在他面前的遊刃有餘。
宋希白更驚訝了,越發覺得有趣,他朝周嫩的臉再靠近一點,壓低聲音說:“你想的那種睡說不定能把感冒傳給我。要試試嗎?”
周嫩頭皮一炸,終於清醒過來——“宋希白!你膽子肥了吧!”說完對着他的臉猛咳。宋希白笑着躲開,退到門邊,吩咐道:“你快吃,我去拿碗。”
他出去後,外面傳來拖動重物的聲音和放下物體的聲音。而且明明是去拿碗,卻去了好久纔回。
“拿碗要這麼長時間?”周嫩重新拾起姐姐的身份,抓住小事批評起來。
“中午給你煲靚湯。”宋希白笑盈盈地走過來。
“你還會煲湯?”
“不會。”
“外賣?”周嫩有點失望。
宋希白大搖其頭,“你現在這樣還能吃外賣?別問了,等着吧。”
吃完早飯服完藥周嫩精神多了,想幫忙收拾碗筷,被宋希白摁回牀上,還不讓她離開房間。周嫩不跟他爭,怕他又會說一些招架不住的話佔她口頭便宜。
宋希白出去了,周嫩從牀頭櫃下的架子上拿出一本契科夫短篇小說集,翻開夾着書籤的那一頁,正好是《帶小狗的女人》。周嫩對這個名字當然有印象,是《朗讀者》中出現次數最多的書名。她當時就很在意,覺得這個書名暗示着漢娜和邁克的關係。沒想到宋希白也在意,還買了書回來看。
這三天就用這本書打發時間吧。
宋希白半小時後纔回來,坐了沒一會兒又出去了,之後出出進進好幾次,嚴重影響到周嫩的閱讀環境。“外面是不是有人?”她問出早就產生的疑惑。
宋希白很不自然地搖搖頭,“沒有。”
“騙人。不夠意思。”周嫩拿着書轉到另一邊。
“有。”宋希白立刻改口,“我找來給你煲湯的。”
周嫩驚訝地轉過頭,“你爲我特意請了一個廚師?”——我的天,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壓力越來越大了!
“是營養師。”宋希白糾正道。
周嫩戰戰兢兢地把頭轉回去,更加不敢看宋希白。她已經萬分肯定宋希白喜歡她,非常喜歡,甚至愛着她。如果能迴應這份濃烈的感情,對他們兩人來說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可是她無法迴應。
“你爲什麼會和蘇雪兒分手?”周嫩忽然問。
“誰?”宋希白搔搔頭纔想起她說的這個人,“從來就沒喜歡過,就分了。”
“不喜歡爲什麼答應人家?”
宋希白頓了頓,平靜說道:“因爲我那時膽小,以爲一輩子都抓不到喜歡的人,所以女朋友是誰都無所謂。後來我喜歡的人說我來者不拒,我不想被她誤會就分手了,也再也不找女朋友了,除非是她。”
好了,不要再說了。
“周嫩,你喜歡怎樣的男人?”宋希白突然發問。
“沒有固定標準,看對眼就行。”周嫩鎮定地拿出無可挑剔的答案。宋希白這邊也安了心,生怕周嫩說出的標準跟自己不符。
之後二人默契地陷入沉默。周嫩背對宋希白,假裝在看書,但時刻留意着身後的每一點動靜。宋希白坐在椅子上什麼沒幹,就安安靜靜地看着周嫩,看不到臉看不全上半身也看不膩。
又過了一會兒宋希白起身出了臥室,周嫩得空換了個姿勢,再一看時間已經快十二點了。是不是該吃中飯了?她放下書,望着房門翹首以待。
十幾分鍾後宋希白推着一架銀色小車進來了,上面整齊擺着六隻淡紅陶瓷小罐子。周嫩忍不住坐起來,看着他把小車推到牀邊。宋希白和她一樣期待,但他期待的是周嫩看到湯後高興的模樣。
宋希白開始揭蓋子,邊揭邊報菜名:“茶樹菇土雞湯,薑絲蘿蔔湯,杏仁雪梨湯,蓮藕補血湯,金蘭花燉水雞,枸杞紅棗花膠燉龍躉魚頭。杏仁雪梨湯是餐後甜點,最後喝。”報完拿起用餐巾包裹着的湯勺和筷子,很有儀式感地呈給周嫩,“請慢用。”
周嫩感動地接過餐具,看着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我要怎麼感謝你。”
“病好之後吻我兩次。”
“兩次?”
“還要加上昨天你的回禮,一共三次。”
“……你呀,膽子越來越大了。”周嫩苦笑着搖搖頭。
“你答應了?”宋希白看到她在笑,歡喜地問。
周嫩擡眼看着他,笑着說:“嗯,我答應了。但必須我主動,你不準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