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明瑞前一日一回京就入宮覆命, 不過乾隆並沒有見他,只讓高無庸傳話,讓他早些回府去。

一大早, 承恩公府就來了客人, 晴兒和蘭馨早早就被兩宮主子派來見紫鵑, 而永琮幾次想來見紫韻一面, 都被茂倫叫人擋在了門外, 不准他和紫鵑見面,今早知道明瑞回京,心知若再見不着她, 可能就真的無緣再見,便跟着晴兒和蘭馨一塊過府, 希望茂倫看在兩位姐姐的面子上, 能讓他見韻姐姐一面。

“你怎麼不放棄呢?就不怕額娘見了你更傷心嗎?”茂倫不想永琮和紫鵑再見面, 爲的也是想盡早熄了他心裡對紫鵑的眷戀之情,只是怎麼覺得越是阻止, 他就越不願放棄的感覺。

“茂倫,我…我真的只想再看看她而已,我不會多說半句不該說的話,算我求你,行嗎?”永琮懇求的語氣, 聽起來甚是戚然。

“可是…。”茂倫想再說什麼時, 卻被另一個正好來到院子的人打斷。

“茂倫, 讓他進去吧。”明瑞一夜未眠, 方纔又去找江長史問了一下最近府裡的情況, 自然知道茂倫幾次將永琮擋在門外的事。

“阿瑪?!”茂倫有些訝異,他以爲明瑞會很生氣地把永琮趕走, 沒想到明瑞竟是同意兩人見面。

“他從沒想過要傷害你額娘,只是對事情的瞭解不夠深切罷了,你擋着他又有什麼用?你能確定你額娘真的不想見他一面?”明瑞嘆道。

“明瑞哥哥,對不起…,我…。”永琮看到明瑞的語氣中竟是沒有半點責怪之意,心底的愧疚更深。

“快進去吧,她應該醒來一會兒了。”明瑞只是深感無奈地道,而心裡又何嘗不曾後悔?若是他早些時候就拉遠了和韻和永琮的距離,也許根本不會有這件事的發生吧?

明瑞不是不曾對永琮竟然對自己的妻子生出那般非份之想而生氣過,然而很多的原因細想下來後,卻似乎只能歸咎於一句‘命中註定’,眼前看到永琮臉上的憔悴神色和隱隱帶着傷慟的眼神,他終究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也明白若不是永琮經歷不足,低估了很多事情,或許他會更剋制自己一些吧?只不過在那種情況…不論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都已經是件錯事,任誰也不能說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永琮,你先進去看韻姐姐好了,我們在外頭等你。”晴兒也無奈地搖搖頭,體貼地對永琮說道。

永琮默默地點頭,轉身走進院子裡,來到紫鵑的房門前,他停頓了一會兒才推開房門踏進屋內,瞬間濃重的中藥味侵入了鼻腔,間接地傳遞了屋裡主人的情況極爲不佳。

“韻姐姐。”永琮小心翼翼地走到牀邊,看到紫鵑仍舊合着眼,也不曉得是不是醒着,只好輕輕地叫了一聲。

“永琮?你怎麼跑來了?皇上沒罰你嗎?”紫鵑聽到聲音才微微睜開雙眼,神情有些虛弱的樣子,看到永琮來,便連忙想要起身,又隨口關心地問了永琮的近況。

“韻姐姐…,妳不怪我嗎?”永琮着急地上前扶着紫鵑,觸手而及的是隻極瘦弱的手臂,他忍住心底猛然襲上來的心痛之感,語氣卻是已有些哽咽。

“怎麼怪你?要怪也是怪我自己不好,教了你許多事卻沒教你什麼是感情,永琮,你還小,很多事不見得是你心裡以爲的那樣,爲了一時的迷惑而賠上自己的前途,是太不划算了些。”紫鵑弱弱地牽出一絲笑容,靠着牀邊看向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弟弟。

“韻姐姐,在皇宮裡怎麼可能有孩子?也只有妳纔會一直當我是個孩子。”永琮慘然一笑,低着頭輕聲地反駁道。

“可是你真懂得什麼是愛?就算你懂得何謂情愛,皇家的人又有哪個人有資格談情說愛?”紫鵑輕嘆一聲,又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只是我以爲我可以做得很好,沒想到…我還是不行。”永琮的眼角含着淚光,擡起頭深深地注視着紫鵑。

“上次聽晴兒說,過兩年皇上就會替你挑選嫡福晉,永琮,能不能答應姐姐一件事?”紫鵑輕嘆一聲,語氣中含着一絲祈求。

“什麼事?只要我能做得到,哪怕十件百件都可以。”永琮的眼中略略升起一絲亮光,姐姐難道是…。

“不管你娶了誰,千萬都不能冷落了人家,畢竟在皇家裡多的是踩低捧高的人,你和對方的未來本來就已經不能自己做主,萬不可讓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沒得選擇地嫁進了皇家還要受不必要的委屈,明白嗎?”紫鵑擔心永琮會因爲自己的死而掛念於心,只能用自己微薄的顏面要求他對將來的妻子就算不能愛也要給予尊重,免得不小心又造成一對怨偶,雖然這怨偶可能早就註定了。

“我…我會的,韻姐姐,妳真的一定要死嗎?皇阿瑪…我可以去求皇阿瑪,反正那個位子我早就沒打算要的,以後就算皇阿瑪對我因爲這件事有什麼不滿意,也不至於對我太苛刻,根本不必要犧牲掉妳的一條命。”永琮的心略略一冷,又微微遲疑一會兒,才答應紫鵑的要求。

“永琮,你還不明白嗎?真正容不下我的並不是皇家而是富察家裡的某些人,我不能因爲一時的貪生怕死而害了明瑞還有茂倫兩兄弟,皇上是明白了我的想法才勉爲其難同意,你切不可再節外生枝。”紫鵑搖頭,女子失貞要是在民間早就拖去浸豬籠了,還能容她選擇嗎?

“可是…。”永琮怎麼不明白,就算當時想不透,這些日子琢磨下來也琢磨得差不多了。

“別可是了,以後和茂倫好好相處,他可以幫上很多忙的。”紫鵑伸手輕輕拉着永琮放置在牀沿的手,帶些期盼地眼神看着永琮。

“好,我會的,我會代替妳好好保護茂倫和昌倫的,絕不會…絕不會讓他們受到什麼傷害。”永琮眼角忍了許久的淚水終究是忍不住滑了下來。

“那就好,你先回去吧,別在這裡待太久,小心過了病氣就不好了。”紫鵑淡淡一笑地趕着永琮回宮。

“韻姐姐,我…我想抱抱妳,好不好?”永琮萬般不捨地問道。

紫鵑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後才點頭同意,永琮走近前緊緊地將紫鵑擁進了懷裡,心底滿是難捨和悲痛,許久後,他才放開紫鵑,又眷戀地看了紫鵑一眼後離開房間。

隨後,晴兒和蘭馨便進來探望紫鵑,她們都知道這次會是最後一次能看到她們向來敬愛的和韻姐姐,過了今晚,和韻姐姐就會離開這個世界,再不能和她們相見,兩個人都是強忍着悲慟和紫鵑聊天,可惜也沒有坐很久,不過一刻鐘就被紫鵑趕出了房間。

明瑞在等着紫鵑見永琮和晴兒蘭馨的這段時間裡,亦沒有閒着,茂倫告訴他的事情真相更爲真切,甚至連傅恆跟和敬曾做過卻不幸失敗的計劃都說了,明瑞不由得暗暗埋怨起自己的叔叔,他與和韻結髮十多年,和韻對於家族中人向來恭敬有加,未曾因身份而對他們爲難,沒想到叔叔卻會緊咬着和韻不是真正皇室中人的缺點不放。

“阿瑪,按着永琮舅舅的意思,宮裡的那幾個人,他是一個也不打算放過的,若是當初他們只對永琮舅舅一人下手,或許還不會引禍上身,偏偏卻要牽扯到額娘身上,只怕在他們死前還得先受番折磨。”茂倫嚮明瑞說道。

“我只是想不透…,爲什麼那個還珠格格這麼恨你額娘,她們過去應該沒有什麼交集纔是,爲什麼她要對妳額娘使這般毒計?”因爲明瑞去戰場之後,才發生‘滄海遺珠’的事,是以他也不甚瞭解其中的前因後果。

“永璸舅舅猜過,也許是因爲嫉妒額娘,還珠格格在和親王府住過一段時間,風評不怎麼好,對額娘能受皇上冊封之事也極爲在意,而她進宮至今都只是個固山格格而已,皇上對她也不似對其他幾位格格一樣重視,所以纔會心生怨恨。”茂倫說道。

“哼!真是個看不清自己身份的傻子,‘滄海遺珠’的事被令妃弄得人盡皆知,皇上是個好面子的人,私生女的名頭可不怎麼好聽,皇上看見她就等於看到自己一時風流的後果,皇上會高興那才叫奇事,何況皇上又不缺兒少女的,會希罕她一個上不了明面的女兒?”明瑞嗤笑道。

“兒子也是這麼想,可惜如今看來,這個還珠格格還沒真正明白她自己的尷尬身份,阿瑪,您放心吧,兒子會配合永琮舅舅,不會讓她好過的。”茂倫心裡最恨的還是那個不長眼的夏紫薇,若不是她想害額娘,額娘也不用面對現在的局面。

“你們要替你額娘報仇不是不行,不過還是得小心點,令妃聽着就是個心思深的,也不曉得皇上的底線在哪裡,你們可別沒點分寸的做事,畢竟她還是皇上的妃子。”明瑞點點頭,又告誡道。

“兒子會的,阿瑪您先進去看看額娘吧,皇上的意思…可能已經等着派人過來…。”茂倫心裡一嘆,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天,皇上那邊沒再有任何表示,就代表他是同意額娘以死明自志,順便封住某些人的口了。

明瑞略略聽懂茂倫的意思,當初紫鵑就只求了要見他最後一面,所以等他們見過面後,紫鵑就得要‘病死’了,如此纔不會再被宮裡的人追究,只是想到這裡,明瑞心中就覺得迴腸寸斷,甚至有點想若是不要見她,是不是她就能不用死了?只是這也是想想而已,皇上怎麼可能容許他這麼做。

推開了房門,明瑞走向一年多未見的妻子,紫鵑強忍多日的悲傷直到看見明瑞出現才迅速地塌陷,淚如雨下地看着明瑞慢慢走近她。

“筠亭,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自己,對不起!”紫鵑用盡僅存的力氣投入明瑞的懷裡,放聲痛哭,讓明瑞聽的直是痛徹心肺,卻只能反覆地勸着紫鵑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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