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流水從情花叢中爬出來, 沒錯，他只能用爬的，在卓東來的面前用他此生最羞辱的姿勢來到他的跟前, 仰望着他……而卓東來, 則孤傲的俯視着他。“卓東來, 我不相信你, 除非讓我親眼見到她……”
卓東來嘴角動了動, 怪異地看着腳邊的人，沉吟半響之後不緊不慢地說道：“人，你是見不到了,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些有關那個人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瘋狂的老者, 不知道他是在哭還是在笑。
這樣的流水, 是卓東來從未見過的,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悲傷痛苦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明白！他的確是費了不少的功夫去尋找流水的過去, 是人都會有弱點，就要看你找不找得到了。
流水苦笑聲劃破了絕情谷的寧靜，那聲音真真是震耳欲聾，尤其是他眼下這幅模樣，當真是觸目驚心！
小龍女、李莫愁和林朝英聞聲而來, 見到這樣的流水, 無一不是靜默。
人之初, 性本善。
想來流水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然而這樣的人背後的故事往往都是悲劇。流水於他們而言, 無疑是可惡可憎的，只是, 看着眼前的流水，聽着那破碎的苦笑聲，不免令人心酸！平心而論，流水的後半生真的不好過，他最幸福的時候是在師父和諸位師弟在一起的時候，隨之而來的不幸，亦是那個時候。
小龍女不忍去聽，不忍去看，如果不是因爲事關卓東來的生死，她又何苦去爲難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卓，那枚瓔珞是？”流水牢牢地捧着它，彷彿那就是他的生命。
“啊~”流水總算挺會到了情花毒的厲害，越是不想去想，心就好像不受控制一般，無法控制地去想那些過去，過去的事，過去的人，一幕又一幕浮現在他的眼前。他仿若着魔了一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卓東來漠然地看着滿地打滾的他，流水的痛苦已經無法牽動他任何的情緒了。“那枚瓔珞是一個名叫青衣的女子的，據說，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爲何不在他的身邊？”話一說出口，小龍女失笑，流水孤獨了大半輩子了，如此性情乖張，除了殘疾的緣故，他妻子的離去也是其中之一吧！“他的妻子呢？”
黑眸沉了沉，卓東來似笑非笑道：“懷孕的青衣不告而別，自此，流水再也沒見過他的妻子，和孩子，連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找了青衣十年才死心……”
流水不可置信的看着卓東來，卓東來俯下身嘟喃道：“很奇怪爲什麼我會知道青衣是嗎？幼年時，你總是時不時念叨着這個名字，我想不知道都不行。”那時的他，有多恨他，他的一舉一動他都牢牢的記在心中。
即使，在後來漫長的歲月中，流水早已不再提起那個名字。
“那孩子……”流水心痛難忍，拇指般大小的汗水一顆一顆的低落，他掙扎的想要起身，奈何這無疑於他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露出的手臂，臉頰，脖子都被情花給劃破，沁出鮮紅的血珠。
孩子……卓東來眼底掀起軒然大波，冰冷的薄脣輕啓：“孩子，你也關心你的孩子嗎？我還以爲，義父你早已鐵石心腸六親不認了呢！虎毒不食子，不食的只是親子……”
小龍女心一緊，擔憂地凝視着他。
“很遺憾啊，義父，你的孩子終究未能出生，一屍兩命。這枚瓔珞是我從青衣帶走的貼身丫鬟處得到的，要不要告訴你他們的墳墓在何地呢？”卓東來微微偏着頭，笑未及眼底，緩緩地抽出被他捏在手裡的衣襬。
卓東來的話，無疑給了流水致命的一擊！胸口洶涌，只覺嘴裡一甜，昏厥了過去，已不省人事。
倨傲地看着流水，卓東來拂袖而去。
林朝英默默看着這一切的發生，輕語道出：“因爲極愛，纔會極恨。”
小龍女緩緩地跟了上去，因爲極愛才會極恨，她懂。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小龍女想着，曾經年幼時，他也曾真心將流水當做是父親吧！只是，流水的所作所爲，一次又一次令他失望，到最後心灰意冷，不再抱有希望，甚至被他逼得，恨他！
卓東來神色晦暗不明，不知不覺走到了竹林深處，右手下意識地去觸碰腿……
流水醒來時，所處之地是熟悉的，他又回到了暗房。如爛泥般癱軟在地，灰濛濛的眼睛無神地凝視着前方，左手死死地拽着那枚瓔珞，他原以爲青衣無情地離開了他必定嫁了別人，過得很好，他恨了她近半輩子，怨了她半輩子……
沒想，那個所恨的人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帶着他們的骨血……
有人進來了，流水卻懶得再動彈，無外乎，又是一個欲要折磨他的人罷了。
鳳眸中流露着複雜，直到這一刻，蝶舞才真正覺得，流水老了，那個總是鞭打她、折磨她的男人，老了！花白而凌亂的頭髮，殘破不堪的身體，皺巴巴的皮膚，他現在恐怕連舉起鞭子的力氣都沒有吧？
不見來人有所動靜，流水費勁地掀起眼皮，原來，竟是她！他幾乎將這個已經毫無用處的“義女”給忘記了！“你本該是我留在卓東來身邊最具影響力的棋子！你的美色，你的舞姿，你的固執和聰穎，曾經是你最厲害的武器……可是，不中用啊，老夫終究是高估你了。”
看清楚是她，流水又閉上了眼睛，沉重的呼吸聲告訴來人，他此刻不太好的狀況。
時至今日，他仍是如此，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蝶舞收斂心神，譏諷道：“是，我是不中用，不過現在瞧着義父也沒厲害到哪裡去麼，還不是被小龍女整治得服服帖帖的。你現在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流水別具深意地打量着蝶舞，烏青的嘴巴微張：“蝶舞，你特意來找義父我，不會只是來看笑話閒聊的吧？你也在打淚痕劍的主意？老頭子聽聞，你們倆的婚事黃了，是因爲那個小姑娘吧……”
見蝶舞扭曲的神色，流水無聲地笑了。“患難見真情之後，可就真的沒有你的位置了！孩子，我記得你從小就喜歡黏着他，而他也總是保護着你……唉，世事難料啊，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如何……”
蝶舞咬着下脣，怒視流水：“少廢話，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淚痕劍在你手上，除了藏着，根本沒有任何的用處！淚痕劍與你的意義，就在於它的傳言，不是嗎？我曾用過淚痕劍，用它傷了小龍女。”
小龍女的武功是極好的，她的確是望塵莫及。然而，卻被淚痕劍險些要了她的性命，只一招，由此可見，淚痕劍的威力！它的傳言，可不是說着好玩兒的！
自從來到這兒，蝶舞除了那日在婚宴上露過一面，之後就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極力讓小龍女一干人等忘記她的存在。而她，躲在角落中，看着她跟卓東來相攜歸來，明顯察覺到二人的變化，濃情蜜意……
所中之情花毒，更像是肯定他對小龍女的感情，直白而又不容置疑。蝶舞沒辦法再欺騙自己了，女人真的很奇怪，她不介意卓東來不愛她不娶她，她寧願他永遠都是無情的，她介意的是，他愛上了別的女子。
古人說，寧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真真是沒有錯的。然而，流水也知道，蝶舞說的是事實，他一隻腳已經踏進了棺材，他可不信，卓東來還會讓他頤養天年。而蝶舞，在目前看來，是不得不選擇的選擇。“好，我可以告訴你淚痕劍被藏於何地，不過拿不拿得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在斷腸崖的底下，有一具散落的屍體。是有人趁其不備將他推下去的，在達到目的之後。
蝶舞偷偷地從暗房中出來，迅速地躲進自己的房間，小高正等在哪裡。流水說得對，憑她一己之力的確是沒辦法取得淚痕劍，誰能想到流水會將淚痕劍藏到那個地方呢？她需要一個武功高強的人幫她！
“你來了。”蝶舞柔情萬種一笑，小高是她可以信任的人，他雖然沒有說什麼，不過他的行爲已經說明了一切。明知此次的事件中有她的手筆，他還幫着她淡出人們的視線，並沒有出賣她。
蝶舞不敢現於人前，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小高跟卓東來的關係，小高也沒想過要告訴她。如果，蝶舞不是那麼的信任他，或許她會發現，小高現在面對她的時的神色其實很複雜，欲言又止在她的自說自話中，徹底地沉默了下來。
誰也不是傻的不是，小高見到她如此燦爛奪目的笑容，便已知她接下來的打算！同樣的伎倆使用次數多了，掩蓋在其中的目的和利用就隨之浮出水面了！隨着頻繁的接觸，小高越來越覺得，蝶舞不是琥珀，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