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烏黑的長髮如瀑布般一傾而下, 直垂腳踝。滿室的紅是嫁娶不可缺少的顏色,然而在新娘的眼中卻是那樣的蒼白和諷刺!銅鏡中模模糊糊倒影着女子的模樣,黯淡的眸子彷彿令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娥眉淡掃, 面上不施粉黛, 卻仍然掩不住絕色的容顏。不點兒朱的脣瓣, 那樣的色澤宛若五月的櫻桃讓人垂涎, 她細細地描繪着柳眉, 細細地描繪着……眼中滿是疏離和冰冷,不知爲何,清純盡數褪去, 衍生三分嫵媚三分邪肆。
“師妹,你……”眼底是掩不住的驚豔和詫異, 歐陽明日錯愕的看着眼前的她, 好陌生, 跟他認識的她根本就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只不過是容貌相同吧?
師妹, 從未有過這樣的神情,從未有過這樣的眼神,從未有過這樣的裝扮!記憶中,她從來都是一襲白衣,衣衫從未有過旁的色彩, 更何況, 是這種——極其乖張的顏色。
紫, 不是清淡如墨的紫, 而是深沉的, 壓抑的,與暗黑結合在一起的紫!紫氣將她包裹, 纖腰被黑瞿石般的束腰束縛住,裙襬袖口的紅,是那樣鬼魅堪比五靈之血,往日純如泉水的眸子被那詭異的紫氣圍繞,她的一顰一笑都不再像是她……
小龍女來到他的面前,見他愣神,俯下身與他對視:“明日,你怎麼了?”
明日,你怎麼了?
她的關係是那樣熟悉,歐陽明日很快回過神來,眼神是說不出的意味深長:“我,好像快認不出你了。師妹,今日的你,真像卓東來。”
他的話,無疑取悅了小龍女。嘴角含着笑,眼神卻冷冽了下來。“明日,煉製情花毒的解藥就靠你了。”吳婉說得對,流水那隻老狐狸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這麼他,留下一枚絕情丹其餘盡數毀去,她不相信,他會真的把解藥交出來!
他,不會給卓任何機會的。
歐陽明日感覺到她沉寂下來的恨與怨,很奇怪是不是,他居然用了最不可能與師妹相聯繫的兩個字眼!但是,這就是他真實的感覺!“師妹,你真的很愛他是不是?”愛到了極致,纔會極致的恨所有傷害他的人吧!
“是,我愛他!”眉眼俱笑,小龍女終於明白了,愛,她愛他!爲何,要用這樣的方式讓她明白呢?
歐陽明日小心翼翼地藏起那絲苦澀,極其認真的對她說:“師妹,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我會在你身後,傾盡所有,幫你!”
“明日,幸好有你在,謝謝你!”低眸淺笑。
吳婉推門而入,倒不意外歐陽明日的存在,卻被小龍女給嚇了一跳,有那麼一秒,心臟停止了跳動。這還是她嗎?“你……我給你準備的嫁衣呢?”爲什麼,會莫名心慌呢?甩甩頭,吳婉發現嫁衣正安靜的躺在牀榻之上。
條件反射的不再看她,下意識地迴避她的眼神,吳婉想不通自己這是怎麼了?“哪有姑娘成親是穿這身衣裳的,多不吉利啊!龍姑娘,趕快將喜服換上,錯過了吉時就不好了。”
“今日是我成親,穿什麼衣服由我決定。”小龍女直接越過她。
吳婉這才注意到那身紫,忽的笑了,女人啊,就是癡!以爲穿着一身紫,就能騙自己是跟心裡的那個人共結連理麼?是不是太過自欺欺人了?也罷,反正就是個妾,是她自己不識擡舉,就怪不得她了!
“姑娘說的是,實現不了的,用另一種方式緬懷也是可以的。姑娘趕緊梳頭吧,半柱香後就該行禮了。”還好所謂的賓客都是谷中的人,若是讓外人瞧見了,就真的驚世駭俗了!吳婉想着,最好還是提前告知一下公孫止,免得被嚇着了。
直到她走遠,歐陽明日這才低聲說道:“莫愁跟司馬已經到了,我已命人出谷接應。趁着他們最鬆懈之時,易山會偷偷去找高漸飛,師妹,你確定高漸飛會幫我們嗎?算算輩分,流水是他的師叔。”
“蕭淚血是他的親爹!”
“他是嗎?”
小龍女回眸:“是不是,得與蕭淚血對質之後才知道不是!”小龍女並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真相了,蕭淚血跟高漸飛的關係她也只是猜的,到底是不是一點兒不重要,重要的是挑起他的懷疑。
有了懷疑,纔會不有餘力的去找人,不是麼?
不得不說,公孫止的確是花費了不少心思,每一個細節都是他琢磨之後又再三琢磨。說句不中聽的話,迎娶吳婉時連這一半都及不上!難怪世人常說,男人吶,只聽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燦爛的煙花下,每個人臉上的笑容都那麼的炫目,透過薄薄的輕紗,小龍女冷眼看着流水,那是一種勝利者的姿態,想必很是得意吧!
本以爲,突兀的紫衣配上紅蓋頭定然十分怪異,沒想到穿戴在她的身上,出人意料的契合!反而,有一種另類的美,就好像罌粟,明明知道它是有毒的,卻就是忍不住想要哦靠近她,再靠近她!
“龍姑娘拜堂,怎麼不通知蝶舞呢?我們好歹相識一場,蝶舞代表大鏢局獻上薄禮一份,恭喜公孫谷主和龍姑娘共結連理,祝福二位和和美美,共度一生。”有吳婉幫忙和接應,蝶舞比司馬超羣到得早一點。
能親眼見證她給人作妾,也不枉她快馬加鞭連日趕路。還未來得及洗去一身塵土,蝶舞可不願錯過這場“盛大”的婚禮。瞧這滿目的紫,多麼與衆不同,多麼刺眼吶!蝶舞冷笑,以爲自己嫁的人是卓東來麼?
掀開那礙事的蓋頭,小龍女絲毫不惱,倒是主動乘上兩杯清酒,遞給她:“蝶舞姑娘一片好心,我豈有不接受之理?薄酒一杯,蝶舞姑娘一路上辛苦了!”表現得落落大方,似乎一點兒都不介意她話裡話外的惡意。
反常即爲妖。
直覺告訴她,小龍女很不對勁!魔障了?蝶舞猶豫着,要不要去接她的這杯酒。
“我先乾爲敬。”好不好含糊地一飲而盡,杯底朝上,真真是一滴不剩。
小龍女嘴角那抹笑,在有心人眼裡那就是譏諷的,是在嘲笑她的膽小,她的多心。蝶舞假意笑着:“龍姑娘可從未這般待過蝶舞呢,蝶舞受寵若驚,險些都反應不過來了。在這大喜的日子裡,龍姑娘也熱情了不少呢!哎呀,瞧我這張嘴,應該是公孫二夫人,對吧,公孫谷主?”
公孫止笑得跟朵菊花兒似的,各種不淡定,蝶舞簡單幾句話就深得他的心,這小女子嘴巴夠甜的呀!“蝶舞姑娘說笑了。”
“我看是谷主等不及了吧,也罷,可別耽誤的吉時。”蝶舞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行禮咯!”清脆地喊道,惹得一室鬨堂大笑。
流水是公孫止的義父,自然是上座,滿眼的欣喜是如何也藏不住。
“一拜天地……”樊一翁扯着嗓子喊道。
公孫止的頭顱早就低下去了,小龍女卻是筆直地立在那裡。
望着她的眼睛,流水心中升起一股不安。
一拜天地之後……就沒有了。公孫止眉頭一皺,一翁在搞什麼?擡起頭來,卻見一翁癱軟在地,不,不止一翁,除了極個別的人,其餘的都軟成一灘爛泥。“義父,這是?”公孫止一張嘴,連物體的形狀和樣子都沒有看到,那物什已經滑進他的嘴裡,下一秒則被他嚥下。
公孫止掐着脖子,無濟於事,他已經感覺到哪東西已經融化了。驚恐的睜大了眼睛:“你給我吃的什麼?”
“不用緊張,只要不妄動內力就行。”風輕雲淡,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小龍女。
公孫止是一谷之主,給的東西自然跟旁人是不一樣的。當然了,受到區別待遇的肯定不會是他一個人,比如,給他們“證婚”的這人,就一點兒事也沒有。
流水沒事,半點異樣都沒有,諷刺的是,他是個殘疾,還是個被廢了武功的殘疾!“是你。”不是疑問,他非常的肯定!看向冷漠的小龍女,他明白了,她下的是十香軟骨散,因爲,那正是他給卓東來所下之藥。
“女娃子好算計,這是要威逼着老頭子我屈服呢!”不知他是怒,還是在笑,望着右下方的高山和知音,神色晦暗不明。“小姑娘,你憑什麼就篤定用這樣的方式就一定能逼着我交出絕情丹呢?”
激將之法,誰不會用?小龍女立在主位之前,在她的示意下,歐陽明日的人很快將整個場面都給控制住了,這宣告着,這場鬧劇,還沒來得及開始,就落幕了。
“公孫止,我勸你最好不要妄動武功,承擔後果的可是你自己。”小龍女看也沒看公孫止,就知道他要做什麼。“看看你尊敬的義父,一個不好,你就會步入他的後塵,要不要試試?”似笑非笑,卻令所有的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