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披散開來的黑髮擋住了三分之二的視線, 那雙黑眸凝視着小龍女，陰冷中流露着一道光亮，心臟的疼痛卻逼得卓東來不得不移開眼睛。不去想, 不去看, 不去思考——與她任何有關的人和事。
只是, 爲什麼, 還要抓住她欲要逃走的玉手呢？
如果腿沒有事的話, 流水恨不得從輪椅上彈起來，歡喜的在天花板上印上他的足跡！兩眼放光的盯着小龍女，上百個主意在腦海中來來去去, 要怎麼玩兒才能最盡興呢？“小姑娘，你想不想救卓東來？”眼底滿滿都是瘋狂。
“自然想救。”
“龍兒！”卓東來情急之下, 心痛加劇。
流水興奮地抓住輪椅扶手, 哭吧, 阻攔吧，現在越是纏綿, 以後就會越痛！“兩個方法，第一，你離他遠遠的，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見他，他自然不會再心痛。第二, 我給你解藥, 絕情丹。”
不待小龍女說話, 流水繼續說道：“老頭子瞧你這模樣, 定然是不會選第一條路！要我交出絕情丹也不是不行, 老頭子我不是貪心的人，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就行, 而這件事只有你才能搬到，很簡單的，一點兒難度都沒有！”
不要的預感油然而生，卓東來如困獸般死死盯着流水。
“卓爺是我的義子，公孫谷主亦是我的義子。我的兩個兒子都很喜歡你呢，我這個當父親的總不能厚此薄彼吧？你嫁給我的小兒子，同時又救了我大兒子的性命，你們仍然是一家人，一舉數得，豈不妙哉！”說着，流水爲自己鼓掌，他怎麼就那麼聰明呢！
小龍女終於懂了，這就是他的目的，折磨卓，用盡一切手段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他痛苦！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父親，爲什麼如此殘忍的對待自己孩子？因爲不是親生的嗎？如果真是這樣，當年倒不如不收養他的好！
“你做夢！”怒火交織，這三個字真真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卓東來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喝盡他的血！
流水冷笑：“是嗎？那你來替你的女人選擇吧！要麼你死，要麼她嫁作他人婦，二選一。忘了告訴你，中了此毒三十六天便會斃命，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爲疼一疼就沒事了吧？我的孩子，只要有命在，她就是嫁給了別人，總還是有機會搶回來的，若是命沒了……”
若真是那樣，以後可有得好戲看了！卓東來可是個有潔癖的男人，旁人碰過的東西，就不知道他還肯不肯要！就是要了，這輩子，都會是他心裡那根刺！
“你！”小龍女怒視。
當真以爲他是真的給他們選擇？流水冷哼，命人將能收集得到的絕情丹都拿了上來，就這麼大喇喇的擺在小龍女和卓東來的面前，當然，不可能是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在手邊，只聽他說：“爲了表示我的誠意……”
挑出一枚絕情丹，其餘的，傾倒的速度根本就讓人來不及阻止，□□與之迅速融合在一起。僅有的那枚，被他藏進懷中……這就是他所謂的誠意，真真是有誠意得不行啊！
紅血絲布滿黑眸，小龍女當下就紅了眼睛。已經不是一個怒字能形容得出的，兩手緊緊抓住裙襬，眼眸深處是肆意的邪氣在流竄，猩紅的彎月冉冉升起……
“夠了，我自己選擇。”小龍女徐徐起身，不顧卓東來的拉扯！她不能看他，也不能聽他說話，痛的是，不僅是他，還有她！眼眸閉上又睜開，強忍住欲要脫眶而出的眼淚，她是如此的高傲，如此的倔強，示弱……她不會！也是他不許的！
卓東來垂下眼簾，誰也不知他此刻在想什麼，暴風雨來臨之前，就是如此的平靜。
“清理掉情花，我會讓你滿意的。”她，是這樣說的。
流水滿意頷首，她跟着他的劇本走，很不錯！“小姑娘夠爽快，別怪老頭子狠心，我可是爲你好！”見不得卓東來的平靜，眼珠子一轉，流水別具深意道，“你真的瞭解他麼？可別被他騙了，你可知道，你的卓爺可是個有疾的男人！”
似是而非的話卻能影響聽的人了。養子的好處就在於，最爲熟悉他的身體，胎記，痣，甚至是殘缺！穿上衣服，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他！“卓爺厲害啊，忍着鑽心的痛苦，也要如正常人一樣行走，毅力真是令人歎爲觀止！”
如常人一般行走？小龍女看向他的腿……她竟從不知情！
“姑娘若是不信，現在就可去瞧瞧他的右腿，天生腿疾……”不懷好意的提議。
“不必了。”這聲不必，提高了不止一個音調，在寂靜的暗房中回想。小龍女背對着卓東來，甚至不敢回頭去看他。“記住你的話，不要再傷害他！”
目的達到了，流水自然是應承的。“好，婚期就定在三日後，洞房花燭夜後，我會將僅剩的絕情丹交給你。”
來時恨不得看盡這裡的一切，走時卻連個眼神都沒有。
流水望着卓東來，瞧那慘白的臉色，如雨的汗珠，如今的他就是想要自欺欺人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爲心會痛呢！“心痛嗎？我早就告訴過你，情之於你，就是世上最毒最毒的□□！愛情本就荒誕，尤其是對於一個殘破不堪的你而言，尤其是建立在欺騙和謊言上……你瞧瞧，你的女人，逃得有多快！”
卓東來充耳不聞，也許是被刺激得太過，被打擊得太狠，流水的痛打落水狗一點兒成效都沒有。
他這個樣子，流水更開心！
暗門開啓又隨即關上，沉重的氣氛壓得蕭淚血喘不過氣來。失態的發展遠遠超乎他的想象，流水的卑鄙無恥再一次刷新了記錄，他不說話，完全是被嚇到了！天生腿疾，他還能如常人般行走毫無任何破綻，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流水對爹有多恨，三十五年的歲月都無法消磨他的恨，可見年幼的卓東來會受到怎樣的對待！折磨，一定是永無止境的折磨！流水總是習慣於攻擊人最脆弱的地方，卓東來真正在乎的不多，小龍女就是其中一個。
“你，沒事吧？”關心的話是那樣單調，了無生趣。蕭淚血忽然發現，他最愧疚的不是他的兒子，而是他的親弟弟！看着這樣的他，蕭淚血不禁自問，如果父親能預知這一切，當年是不是就會選擇毀掉淚痕劍了？
那把劍，就真的值得他拋家棄子，毀了大弟子的腿，弄瞎了二弟子的眼睛，將他們齊齊趕出師門？一把劍，造成了多少無法彌補的遺憾和悲劇！小龍女的離開，會是又一個拋棄他的人嗎？
“龍姑娘那樣做，也是想要救你。”這話，蕭淚血自己說着都心虛。就剛纔那情形，真說不好她離開是因爲要救他，還是因爲他的腿疾！“你不要多想了。”
卓東來始終低着頭，右手掌心緩緩的攤開：等。那是她偷偷在他手心中留下的字，他的龍兒，怎麼可能會拋棄他，龍兒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她永遠都會選擇站在他的身後！一個等字卻讓泰然自若的他慌了神，龍兒，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腳步很急，越來越快，小龍女甚至等不及地飛回房間，推開房門，在關掉的那一霎那，渾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一點兒不剩！她癱軟在地上，倚着門板，死死地咬着手，用盡了全力。
無聲的啜泣。
沒有哽咽，沒有嚎嚎大哭，她就像沒有生命力的木偶。珍珠般的淚珠子一顆一顆滴在冰冷的木板上，浸溼了衣裙也不自知！十指深深陷進裙襬中，那撲天的怒火和憤恨捲起狂風將她淹沒。
不敢去看卓東來，不是因爲嫌棄。
她是怕，她怕看過之後，當場會忍不住殺了流水！可是，她不能，不能！解藥還在他那裡，僅剩的那枚絕情丹是卓唯一的生還機會！
歐陽明日見到的，就是這樣的龍兒！一個破碎不堪的她，瀕臨崩潰的她，無疑，又是因爲卓東來吧？
默默的關上門，易山守在門外。
她的無聲哭泣，攥緊了他的心，歐陽明日垂下眼簾，眼眸深處是哀傷，是痛楚。“龍兒，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一連問了數遍。
只聽她說：“明日……幫我！”悲慟莫名，那是從靈魂深處的祈求。她的眼神是那樣的決絕，此時以被人逼入了懸崖邊上，即將喪命的不止是她！小龍女從未開口求過人，直直看着他，“明日，幫我！”
明日，幫我……
她的祈求，她的眼淚，宛如火山的岩漿，徹底融化了他的心。對她，他永遠都是輸！“好！”不問她的計劃，對她即將做的甚至一無所知，但是，只爲這一聲明日，他甘之若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