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我們這一股突圍的人流擁到了河邊,第一批渡河的是馬拉炮車,一門大炮突然翻倒,把拉炮車的馬匹拐進水裡去,坐在炮架上的幾位戰士全部犧牲。唉,他們家裡的**概很快就會收到他們失蹤的消息了!
汽車避開深水區,另闢新徑渡河。
在渡口排隊等待渡河的時候,我閒聽着人們的對話。
“在切爾尼戈夫卡村外,一位將軍在空襲中被打死了。”
“那些姑娘們太可憐了,全都被蘇聯人給槍殺了。”
“咱們現在是往什麼地方去呀?”
“沃洛達爾斯科耶。”
白天,我們的突圍車隊再次遭到蘇聯摩托自動槍手的掃射,但是,我們終於來到了沃洛達爾斯科耶,終於抵達我的機場!我們走的這條大路緊挨着機場。
可是,機場上卻連一架飛機也沒有,他們都飛到什麼地方去了呢?我打算把汽車開進村子裡去,心想,在那裡也許能打聽到一點關於我們飛行大隊的情況吧。
但是,必須先把汽車開到機場去加油,因爲汽車油箱裡剩油不多了。
在油庫裡沒有找到汽油,我猛然想起加油車都是到樹林邊緣的地方去裝油,那裡的油罐是埋藏在地下的,我找到了油罐。打開蓋子一看,我高興極了,油罐裝得滿滿的,還是一級航空汽油呢!
我給汽車加足了油,還另外儲備了一桶,油罐裡剩下的汽油應當如何處理呢?當然是燒掉它,免得落到敵人手見。
可是,如何燒呢?我想出來一個主意,就動手幹起來了,我割下一段膠皮軟管,浸滿了汽油,把膠皮管的一端插進油罐裡,點着了另一端,就急忙掉頭駕車離去。
這時,我才突然發現在我的後邊停着很多汽車,原來,當我和開車的戰士一起尋找汽油並給汽車加油時,別的汽車也都跟着開到樹林裡來了,這一條汽車長龍幾乎一直延伸到油庫那邊!
汽車上都坐滿了人。我想喊叫,讓他們儘快躲避,可是,我的喉嚨就象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喊不出來。一種即將爆發的極其可怕的慘景,立刻在我的腦海裡猛烈地翻騰起來。
“掉頭,向後轉!”我對着司機大喊。
我的汽車朝着油罐全速開去,司機看了我一眼,我也看他一眼,我們兩個人都清楚,這是在玩命呢!在即將抵達油罐之前的幾秒鐘,那簡直就象投入空戰那樣緊張。要是有幸還來得及把燃燒着的膠皮軟管從即將爆炸的油罐裡抽出來,那我們就既救了這一大羣人,也保住了我們兩個人自己的命,萬一來不及……
膠皮管正在冒着煙,這表明膠皮管只燃着微火,我向油罐猛跑,迅速抽出膠皮管,猛向一旁甩去,我的額頭上冒着冷汗,我高興的是,運氣救了我們的命!其實,確切地說,應當是我的無知救了我們的命:膠皮管上的汽油早已揮發淨盡,而膠皮的燃燒速度卻是相當慢的。我的無知竟意外地變成了好事!
我回到樹林裡,找到車隊的指揮官,向他報告了貯存油料的地方,一時之間,好幾十輛汽車一條龍地開了過去,我們的汽車在前頭引路。
天剛黑下來,我們的車隊又上路了,向巴斯方向駛去,聽說,那裡正在構築防禦線,肯定有我軍部隊。
這又是一次艱苦的長途跋涉,沿途有些村莊已被蘇軍佔據,我們不得不順着被破壞的鄉間車道迂迴前進,有時,人要下車涉水過河,人推着汽車走也是常事。
就這樣,我們終於在第二天早晨抵達舊別舍夫村,這裡有我軍部隊,也有空軍的聯絡部。
我來到空軍的聯絡部,他們告訴我說,我們飛行大隊現在駐紮在羅斯托夫以西。我立即駕駛我那輛一噸半載重汽車上路,車廂裡裝滿了帳篷之類,因爲上級規定,所有的過路汽車,都必須裝上東西,把東西運送到後方去。
我在塔甘羅格城外的一個村子裡停車,準備過夜,趕到城裡去過夜害多利少,因爲我見蘇聯轟炸機一批又一批地朝着那個方向飛去,後來證明,我的主意拿對了。
當我在糧倉旁邊的小房裡剛準備躺下睡覺時,有人來叩門。
“這是誰的汽車?”
“我的。”
“立即開走!蘇軍坦克已經進了塔甘羅格城,正在向這邊開進。我們要馬上炸燬糧倉。”
蘇軍坦克已經進了塔甘羅格城!我又差一點倒黴,也許這座城早晨還在我軍手中,傍晚才丟掉的吧。
抵達羅斯托以後我才知道,我們飛行大隊也在這天夜裡轉移到城南去了,我在城南找到了我們飛行大隊,這一週來,我吃的苦頭可真不少,前線局勢也急轉直下,但是,我終於又見到了戰友們那熟悉而親切的面孔,終於回到了費吉少校、盧卡維上尉、謝維託中尉、馬特上尉和正在電話機旁值班的費金梅姑娘的旁邊,使我恢復了原來的生氣。
我們飛行團的駐地變了,可是,人卻依舊都是堅強的,忠於職守的,副大隊長費基少校握着我的手笑着說:
“怎麼啦,雷金,你用一架飛機跟人家換了一輛汽車?”
“差不多是這樣的,少校。我一直竭盡全力想要把那架飛機拖回來。可是,到頭來也只得燒燬它。”
“你那隻眼睛沒有毀了吧?”
“還好。”
“這就太好了,只要眼睛在,就能看得見敵人,消滅敵人。你去休息休息,治好了傷再回來,咱們大隊要轉場到蘇丹薩雷去。那地方離前線更近些。就是這樣,我們都相信你是一定會回來的,一個飛行員要是能夠經得住在地上長途跋涉的艱苦考驗,那他就永遠是一個堅貞不屈的勇士。”
眼眉處的傷口正痛,我在醫療所裡住了兩天,治了治傷,休息一下,給親人們寫了信,也打開了我那珍藏着的筆記本,這一次,我的筆記本和其它私人用品,全都保存下來了,戰友們沒有把這些東西分掉留作永別的紀念。
我回憶着這一次經過的所有居民點,想把它們都記在筆記本里,不過,波洛吉和切爾尼戈夫卡這些地名我沒有寫,因爲這些地方我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治療告一段落,我得回去參加戰鬥!我依舊坐上那輛在醫療所旁邊停放了兩天的一噸半載重汽車返回蘇丹薩雷機場去。在大路上,我遇到兩股人流。一股是後撤的人流,他們都是從不很遠的地方——頓河沿岸來的。另一股是開赴前線的我軍部隊。
開往前線去的部隊,人數衆多,是士氣正旺、裝備精良的有生力量,自從開戰以來,我還從未見過如此數量的精銳部隊呢,我預感到,在羅斯托附近正在準備着一場大規模的會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