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孕了!”
不是疑問句,他那樣篤定的在說。
秦蘇身體僵住了,不知道他怎麼會得知這件事,這件她要徹底掩埋在心底的事。
“你……聽誰說的?”舔了舔嘴脣,她慢慢對上他的黑眸。
“邱景燁。”司徒慎蹙眉,吐出個名字來。
剛剛在他那樣說完以後,看到她的反應,真的是不知道該吸一口涼氣,還是該長出一口氣。
見她這個時候還執拗在是誰告訴自己的,不禁咬牙,“現在這個還重要嗎?到底多久了,什麼時候開始的?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打算就這麼瞞着我?”
秦蘇擡手撫着額,也是大概猜到了,會是邱景燁。
這會兒她沒有力氣在心裡咒罵他那張賤嘴巴,心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那個孩子的離開,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傷痛,更是一種在堅守的僅剩自尊心。
“秦蘇,這個消息竟然還是讓我從別人的嘴裡聽到的!”司徒慎瞪着她,一想到從邱景燁嘴裡冷冷的聽到這個消息時,他的頭髮都要一根根豎起來了。
“有什麼兩樣。”秦蘇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腳尖。
“沒什麼兩樣?”對於她的雲淡風輕,司徒慎緊緊咬着牙關。
“我們要離婚了。”抿着嘴脣,她又將倆人的現狀搬出來。
已經決定好聚好散的兩個人,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更何況那個孩子……
“可是還沒有離!”司徒慎冷扯着脣,似乎最近從她嘴裡聽到的‘離婚’二字太多次了,每聽到一次,他都覺得頭要疼上一次,幾乎快成了一種蝴蝶效應。
黑眸陰冷的盯着她,他語氣緊逼着,“你竟然還敢說離婚,還敢跟我提這兩個字。還是說,你一直就有這樣的打算,想要一直瞞着我不說,然後和我離婚,帶着孩子和我離婚?秦蘇,你居然想偷走我的孩子!”
聽到他一遍又一遍的提到那個孩子,秦蘇眼前都開始紛繁混亂了。
“我說過,我後悔了。”她閉了閉眼,嘴角逸出一抹淡淡的笑,聲音悽楚。
重新睜開眼睛,渙散的焦距對上他的,她繼續,“我們的婚姻,我真的後悔了,尤其是對舟舟。如果我當時沒有嫁給你,獨自的生下他,比起我們那樣的婚姻給他的所謂完整家庭,不如我一個人將他養大要好的多。”
哪怕兒子成長在單親家庭裡會過的艱辛,也總比給了他一個所謂完整的家以後,再讓他失去要好的多。
沒有得到過,就不會有失去。
她太懂那種失去的感覺,所以當兒子緊緊抱着自己哭時,她真的很疼。
眼球乾澀的轉動,她吸氣吐息,緩緩道:“所以司徒慎,這個孩子,也是一樣。”
哪怕這個孩子還逗留在她的身體|裡,她也真的不想讓它成爲第二個舟舟,而且老天也沒給她多糾結的機會,已經替她做了決定,或者說早早就註定了,它不可能會留下,只是匆匆而過。
“不會是這樣。”司徒慎抿緊薄脣。
看着她眼角的木然,也看清楚了她眼睛下面的重重陰影,他緩了緩情緒,喉結動着,“秦蘇,你先跟我回家,我有東西給你看,其他的事我們以後再說。你瞞着我,讓我從別人嘴裡知道這個消息,我都不跟你計較,離婚的事,以後你也不許再提了,我們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握着她肩膀的手改爲攬過來,司徒慎說話間,俊容上的神色緩了一百八十度,聲音近乎低柔:“別的都不說了,現在跟我回家,車裡也有東西給你看,而且這個孩子……”
“沒了。”秦蘇腳下沒動,實實的踩着。
“嗯?”他濃眉微動,似是沒有聽清她說什麼。
“它沒了。”她站在那,低聲重複。
“你說什麼。”司徒慎也像是她剛剛那樣,身體僵硬掉。
剛剛纔盈上黑眸的喜悅不剩下半點,俊容的臉色瞬變,只能死死的盯着她。
沒錯,他從邱景燁裡知道她懷孕的消息時,是喜悅的。說的過分一點,他或許和其他做父親的不同,再得知有孩子的那一瞬,他不僅僅是爲了孩子而喜悅,而是在喜悅,有了這個孩子的話,她就離不開自己了。
那麼他們就不會離婚,會像是以前那樣,可以什麼都不會變。
可現在,她說沒了……
這幾個字,讓他那些愉悅的心情全部消散,就像那是偷來的東西,現在一下子都要還清給誰。
秦蘇看着他,那雙黑眸裡自己清晰的影子,感覺力氣在一點一點的漏掉,身上也漸漸的在發冷。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果敢的人,對於做出來的決定會堅持,更何況現在已經到了這副田地,她已經身心疲憊,沒辦法繼續婚姻,選擇了放手。所以現在,就不更該拖沓。
她麻着腦袋,重新開口,聲音冷靜的她自己都覺得詫異,“我說,它沒了。我打掉了。”
司徒慎的黑眸開始變的沉鬱,陰冷而蒼涼。
“你再說一遍。”他咬牙沉喝,像是一個火球。
“我、打、掉、了!”秦蘇雙手攥拳,也咬着牙回,故意的聲音重重,好讓他聽得清楚。
司徒慎一雙黑眸亮着寒星一樣的光芒,仍舊有着不敢置信。
薄脣扯動,他的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秦蘇,你剛剛說,孩子、你打掉了?”
“是!”背脊挺直,她清脆着回。
“你確定?”他仍舊問,也不知道自己在執着什麼。
“到底要我說幾遍。”秦蘇聲音涼涼的,眼睛也涼涼的,“我打掉了,打掉了,打掉了!”
“什麼時候……”喉結在動,司徒慎聲音越發的低。
“在我跟你提出離婚時,我就已經打掉了。”秦蘇動了動肩膀,掙脫開了他從剛剛一直禁錮着的大手,然後清楚的吐字,對他說也像是對自己無法留住那個孩子的安撫,“有舟舟一個已經夠了,我不會重蹈覆轍。”
“爲什麼。”他目光緊攫着她。
不懂,不理解,不相信。
當初她那麼想要嫁給他,也那麼想要孩子,這些年來,她對舟舟也是當做命一樣。同樣是孩子,她怎麼會選擇不要了呢,怎麼就會選擇去打掉呢。
別過眼,她那雙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裡,眸光是清澈沉靜的。
聲音卻透出一股捍不了的堅定來,“司徒慎,我說過的。離婚,我決心已定。”
明明不是在室內,寬敞的庭院裡,微風吹拂着樹葉在嘩啦的響動,隱約還能聽到外面滑過的汽車聲,可這樣的環境下,她還是感覺到他明顯變粗變重的呼吸聲。
秦蘇看向他,濃眉之間那明顯的褶皺,還是俊容上緊繃着的線條,以及眼底深處流淌出來的……
她不確定,那是不是痛?
“司徒慎,你……是很想要這個孩子?”猶豫着,她抿着脣問出口。
“呵呵。”司徒慎冷笑着扯脣,一整片胸口都火辣辣的窒,快要喘不過來氣。耳邊到現在還回蕩的都是她那句‘打掉了’,聽到她這麼問,怒氣頂着喉嚨口,直接撂話而出,“怎麼會,沒了好,打掉了正好,正好我心意。”
“是啊,它不該來。”秦蘇彎了彎嘴角,心底發澀的笑着說。
司徒慎俊容上已經沒有了表情,沉沉的一片,什麼也看不出了。
她說它不該來,可來了又能怎麼樣,也阻止不了她想要離婚。
雖然不是第一次疑問,卻還是忍不住,她就真的那麼想離婚,連孩子都可以捨棄?
她那麼冷靜,就像是跟他提出離婚時一樣,說孩子沒了時眼淚都沒有掉一滴過,一點傷心的意思都沒有。讓他覺得,她打掉孩子要和他離婚,這一切對於她來說都是解脫,有的都是輕鬆快意。
他慢慢勾起了薄脣,淡淡的輕笑出聲,“離婚是嗎?呵呵,我會簽字。”
“你真的會簽字?”秦蘇緊盯着他,眉動。
“這本來就是我要的,我一直很討厭這場婚姻,不是嗎。”司徒慎冷冷笑着,語帶嘲諷。
秦蘇的雙手,在這個瞬間緊握在一起。
終於……
看着他不再看自己一眼,轉身的大步離開,背影冷硬決絕。
“司徒慎。”她不由自主的出聲喊。
六年的婚姻,一頭一尾,即將要告一段落。
有些話,有些事,已經選擇了全部都放下,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想要明確。
季雨桐曾經對她說過四個字:他不愛你。
所以在這不長卻也不短的婚姻結束時,她還是想要知道,就像是內心深處的一點點小小遺憾。
她抿着雙脣,聲音很輕很低的問:“結婚六年,你……有沒有愛過我?”
一直沒有停下腳步的司徒慎聽到背後傳來的女音,腳步暫時頓下。
沒有轉過身子,他只是微微側了側頭。
“愛過?”司徒慎勾着的薄脣弧度不變,疑問着的語氣。
然後,弧度慢慢抿平,聲音像是厚厚冰層下面流動的水,又寒又冷,“愛過--你的身體。”
像是被一顆子彈打中了心口。
秦蘇捂住了心中那對柔軟的耳朵,怕它聽到碎開的聲音。
早就應該知道,爲何還要在最後的時候,不死心的還去問呢。
轉眼間已經大步流星走到停在院門口的黑色卡宴邊上,司徒慎打開後面的車門,同時冷瞥向她,“不需要你再等了,也不需要向法庭提案。一個小時後,帶上你的證件,民政局見,不見不散!”
車門重新被甩上,引擎聲很快發動,打着轉向燈的黑色卡宴,不一會兒就帶起一陣塵起,消失在了視線裡。
一個小時後,帶上你的證件。
民政局見,不見不散。
秦蘇嘴角慢慢的揚起,眼裡浮上的都是死灰般的顏色。
似曾相識的話,和倆人要去登記結婚時他所說的,一模一樣。
當年在醫院裡,她聽着他所說的話,手滑落在平坦卻有新生命的腹部上,以爲一生漫漫,自己終會是他最美好的地久天長。
現在,時光荏苒,她平靜的聽完了他剛剛的話,垂着的手擡起覆在了腹部上,輕輕的顫抖。
一樣,那裡曾也有一條新的生命。
只可惜,來了又去。
院子裡只剩下她獨自一人,秦蘇擡頭看向天空,躲在雲朵後面的太陽已經出來,明晃晃的在那裡,光芒刺眼的擴散着,照耀着大地的所有角落。
卻,再也照不到她的心裡。
民政局。
工作人員拿着兩人遞過來的證件和離婚協議書,每一樣都逐一看過了以後,然後擡起眼來,走流程一樣的詢問着,“司徒先生,秦小姐,離婚你們協商好了嗎?”
並排坐着的兩人,沒有點頭,都是沉默着的,但眼神已經昭然若是。
“想好了離婚?”工作人員看向男方,又問了句。
“嗯。”司徒慎眯着黑眸,很淡的應了句。
“我們想好了。”秦蘇彎脣,對着工作人員說。
“好。”工作人員點了點頭,拿過了一旁的鋼印。
“哐哐--”
兩聲的大動靜,兩個深顏色的本子就被送了過來。
“手續已經完成了,你們現在不再是夫妻關係。”工作人員看着兩人,每天見過了太多過來離婚的男男女女,已經麻木都沒有惋惜,只有公式化的語氣。
見兩人都沒動,工作人員不禁再度出聲提醒着,“手續已經完成了。這個點我們也快下班了,你們是我今天的最後一對。”
椅子在地面上發出“刺啦”的聲音,一旁的司徒慎拿過其中一個,便起身的離開,背影冷硬。
秦蘇在鋼印落下時,心神一直有些恍惚,好像當初兩人辦理結婚登記時的場景像是前一輩子的事情。
她也拿過離婚證,然後起身,對着工作人員蠕動着脣,“謝謝了。”
走出民政局的樓門時,她看到他也纔剛剛走下了外面的第一個水泥臺階,也是聽到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看她,此時太陽已經不再那麼濃烈,略帶着幾分晚霞的光線,在那張出衆的俊容上投下了深深淺淺的影。
從此以後,就要陌路。
捏緊手裡的離婚證,秦蘇揚起了眉眼,“辦理離婚是比結婚登記快哦。”
結婚登記時,要排長長的隊不說,還要被盤問一系列的事情,謹慎又仔細。可離婚,只要雙方都統一了意見,離婚協議書上籤了字,沒有任何異議的話,連工作人員都不會再相勸一句。
果然,婚姻就像是留長髮,需要好多年才能擁有一頭美麗的長髮,剪掉卻只是一擡手的功夫。
司徒慎眯了眯黑眸,目光看着不遠處的某一點,姿態漠然。
“司徒慎,既然已經離婚了,要不要……在一起吃個散夥飯?”秦蘇蠕動着嘴脣說着,帶着一絲絲淺淺的笑意,她只是不想讓氣氛這樣凝結住。
司徒慎瞥了她一眼,雙手抄在褲子口袋裡,冷冷的繼續往下走。
在他走下最後一節臺階時,身後傳來了她的聲音。
“阿慎。”
司徒慎心裡一突。
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的同時,看到她走了過來。
更多的時候,他們倆都是互相直接連名帶姓的叫着對方,聽起來很是陌生,沒有任何親暱之感,可叫的習慣了以後,就有了一種別樣的感覺,就像是那是該屬於雙方的,陌生卻又不一樣。
她只這樣叫過他一次,當時在秦父離世的時候,當時他在房間裡找到她,她抱着自己哭的無聲無息,聲音哽咽又沙啞的對他說不要離開。
黑眸裡忽然捲起了很多個畫面,一個個重疊着。
她說,你可不可以試着去接受我們的婚姻,試着去愛我?
她說,婚姻不是斤斤計較,而是要攜手共進。
她說,阿慎,你,不要離開。
……
晃神間,她已經走到了他面前,矮上了許多,正略微仰着頭看他。
“阿慎,我祝福你。”
秦蘇彎着眉眼,發自內心的說。
嘴角也最大程度的彎起來,微微上挑的眼睛裡,亮亮的閃爍着光,明豔四射,“我祝你快樂。可是……你絕對找不到比我更好的,更愛你的。”
因爲,你不會遇見第二個我。
司徒慎呆滯着瞳孔看着她,胸口處感覺不到心跳,只有硬硬的一塊。
民政局外面的街道上,黑色的卡宴和白色的q7逐一行駛着離開,漸漸並排,然後到了一個分岔路口。
像是有默契一般,兩人都同時轉過了頭,透過車窗玻璃看着。
然後信號燈轉換,車子朝着兩個方向轉向。
倒車鏡裡那輛黑色的卡宴消失不見,秦蘇眨了眨眼,一直隱忍的眼尾紅了。
淚水,到底還是掙出了眼眶。
一滴,又一滴。
中卷完。
(都在等着愛身體的出現,總覺得對於秦蘇是個虐點,但我覺得也是彼此兩個人的。很多讀者都說喜歡賀沉風的從始至終和情深,可司徒慎他不是賀沉風,他只是他,不完美的一個男人,得到也失去過的一個男人,卻也是秦蘇愛的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