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晴空,偶爾一架飛機掠過,在萬里無雲的藍色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跡。
磨砂黑的路虎v8在地面上穩穩行駛着,前面駕駛席坐着的男人,神色專注的開着車,偶爾擡眼看向倒車鏡裡後面的兒子時,眼神就會溫柔起來。
在後面的路惜珺,將手撫在小傢伙的腦袋瓜上,也是目睹着這一幕。
不準走!
昨天在她告知自己要回美國,男人不由分說的就打電話取消航班,這樣霸道的宣告。
“路邵恆,你——”
她驚怔不已的看着他,說不出話來。
“不準走!”路邵恆沉沉重複,五指在收攏成拳,“不准你就這樣帶走我兒子。”
“你……你什麼意思?”她咬脣看看着他,腦海裡竄起無數種可能來,讓她心慌不已,“路邵恆,你該不會是想要和我搶兒子……”
路惜珺其實一直有種隱隱的擔心,從剛開始回來故意以“舅舅”的稱呼,再到現在他們淪落爲最熟悉的陌生人,她時常在報紙上看到一些男女搶孩子的撫養權,所以他現在這樣,她心裡的不安便都四面八方的涌來。
她心裡想着不可以,若沒有兒子,她這些年甚至都不知怎樣熬過來……
情緒激動的擡眼,想要急聲跟他爭辯,卻發現他的俊臉上像蒙了一層黑霧,一雙狹長的眼睛深邃的如純墨,卻沒有一點的光芒,宛如隕落的星辰黯淡隱去。
她心頭頓澀,看到他脣角在幽幽的扯。
“小珺,你知道我每一天都在想象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的嗎。如果是女孩,會不會像司徒家的小公主一樣活潑可愛,如果是男孩,會不會有一雙和你一樣的眼睛……可我只能想象。”
“我們父子四年之間都不曾見過面,現在好不容易纔能相處,我努力想要最快時間裡和他親近,他現在連一聲爸爸都沒有叫過我,你就忍心讓我們父子這麼快分開嗎?”
“小珺,你總得再給我們些時間。”
路惜珺怔怔的看着他,他的話讓她心裡比刀割還疼。
最後她答應了他,覺得自己若是真的這樣走了,真的是太自私了,對兒子還是對他都太過殘忍,他說的對,他們父子間還需要些時間相處。
沉浸在自己思緒間,磨砂黑的v8已經行駛進了一座高檔小區裡,沒多久穩穩的停在某一棟樓下。
路惜珺回過神來,看了眼四周,呼吸一頓。
昨天他離開時,有留下一句讓他們明天收拾一下行李,當時她還沒反應過來,想着不是已經取消了航班暫時不走了麼,怎麼又還是叫她收拾呢。
前面男人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先將後面的行李箱拿出來,再回身將後面車門打開,對着正睜着雙黑葡萄的眼睛瞧着自己的兒子說,“我們到了。”
隨即,便長臂一探的將兒子抱在懷裡,另一手拉起行李箱。
見父子倆已經往樓裡面走,路惜珺也只好跟上,看着他一手託着兒子,一手還要提着行李箱上臺階,她提出想要幫忙,卻也都被回絕了。
等着上了臺階進門廳時,她不由加緊了兩步去推門。
路邵恆見狀,長腿微頓了半秒,她或許不知道,他有多麼想要就停在這一刻。
等着防盜門在輸入密碼後應聲而開,男人便抱着小傢伙踏入了裡面,在門外的路惜珺還是忍不住出聲,“這裡……”
“總住在酒店不是回事。”路邵恆回身,重眸看着她。
“可是這裡……”她輕輕咬脣。
或許是她沒有想到,竟然還會在回來這裡,因爲這裡不像是曾生活了那麼多年的路家,這裡是真正屬於他們的,有很多時候,她若忍不住回憶時,總會想起他們在這裡留下的幸福碎片。
路邵恆誤會了她的躊躇,緊聲回道,“你放心,我不住在這裡。”
她一呆,垂了眼睛也跟着進來。
“那你住在哪兒?”環顧了一圈,她問。
還是和以前一樣,所有都沒變,就連一些擺設的佈局都沒有挪動,看起來也都是一塵不染的,地板光可鑑人,應該是始終都有人打掃過的,只是看起來是長時間沒人居住的樣子,沒有多少人氣。
想着他若是沒住在這裡的話,和路震是斷絕父子關係的,就更不可能再回路家。
不由也想到了四年前,他第一次帶她來到這裡時的場景,他告訴她這是他們的家,以後都會生活在一起,彼時她肚子裡還只是剛剛孕育着小生命,現在時光轉換,兒子已經這樣大……
路邵恆將皮箱放好,換着鞋子回,“隊裡面有安排宿舍,一直都住在那。”
其實,他很多時候都會開車回到這裡,幻想着有一天可以接她和兒子回到這裡。只是這一天終於不是夢的實現了,可很多事情卻都是人力不可更改了。
磨砂黑的v8再次行駛,停在了一個老巷子口。
“前面正在施工,車子開不過去了,我們得走過去。”路邵恆將車停了下來,向後扭頭的對着她們母子說。
“嗯好。”路惜珺點頭,帶着兒子和他一起下車。
在將行李都整理好了以後,他提出要帶他們出去吃,所以
巷口本身就不寬敞,這會兒又因爲施工都圍上了不少,只留出一小條窄窄的路,上面還坑坑窪窪的。
小傢伙再次被爸爸抱在懷裡,而路惜珺跟在他們後面,稍稍不留神間,腳下被突起的石頭絆了下,險些摔倒的前一秒,男人背後像是長了眼睛,回身一把扶住了她。
“小心一點,這裡不好走。”路邵恆皺眉。
“嗯。”她點頭,目光落在握在自己左手腕上的大手,“謝謝。”
路邵恆眸光頓了下,默默的收回了手。
“跟着我的腳步走。”他在前面告訴着她。
“好。”她應。
低頭擡起右手覆在了左手腕,上面的溫度好似還在,指腹微微摩挲似在眷戀。
是一家麪店,很簡單的一個牌匾掛在那,上面的自己都有些斑斕不清了,很是有年頭。
很多零碎的記憶拼湊起來,路惜珺很快就想起來這家麪店,走進去裡面的變化也一點都不大,還是就幾張桌子,這會兒也沒什麼客人。
他們還沒等坐下,扎着圍裙的老闆娘就迎了上來,“路隊,來了!”
“嗯。”路邵恆勾脣。
“呵呵,還是老樣子嗎?”老闆娘笑呵呵的問。
路邵恆點頭,微擡下巴示意了她們母子說道,“嗯,不過她和小孩子的都不加辣。”
“好嘞,馬上就來!”老闆娘立即記下,高聲的離開。
“這裡竟然還在,老闆娘也沒有換!”路惜珺視線從消失的老闆娘背影收回,一邊環顧着四周,一邊感嘆着。
“你還記得。”路邵恆重眸凝着她。
聞言,路惜珺輕輕點了點頭。
路邵恆重眸動了動,“不過這裡再不久就要拆遷了,能夠吃到的機會也沒多少了。”
路惜珺沒有說話,眉頭間輕皺,她不喜歡他用這樣悵然的語氣,因爲他應該是意氣風發的。
麪條很快就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香濃的湯頭,裡面的配菜鮮美豐盛,手擀麪勁道的和當年一模一樣,味道一點都沒有改變。
在他們點的小菜外,老闆年又特意端出了碗牛肉來,說是自己家弄得,是不給客人供應的,看到有小朋友所以特意纔拿上來的。
小爵向來乖巧懂禮貌,脆聲的學着大人道謝,“謝謝老闆娘!”
“哎喲哎喲,這孩子不僅長得俊,怎麼還這麼乖巧呢!路隊,這是你兒子吧?”老闆娘已是上了年紀的,自己家也有孫子,對小孩子都是沒有免疫力,不免笑容更慈祥。
“嗯,是我兒子。”路邵恆伸手覆在小傢伙的腦袋瓜上,勾脣承認。
小爵聽着大人們的對話,聽到老闆娘詢問爸爸時,也是目光跟着看過去,發現爸爸也是正在看着他,目光中有着令他心裡會覺得很開心的東西。
路邵恆溫柔的對着兒子說,“我們告訴老闆娘,你叫什麼名字?”
“路爵。”小傢伙比平時更響亮的回答。
“真好真好啊!”老闆娘連連嘆。
又進來客人,老闆娘也是不再叨擾他們用餐,就連忙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老闆娘爲什麼叫你路隊呀?”小傢伙好奇的問。
“這只是一種稱呼,是因爲爸爸職業的關係。”路邵恆勾脣,很有耐心的回,最淺顯易懂的形容,“爸爸在特警大隊上班,工作內容大概就是抓壞人,保護城市的安全。”
“就像是美國隊長那樣嗎?”小傢伙眼睛瞬間亮起。
“……沒那麼厲害,但總體概念差不多。”路邵恆皺眉,苦惱的回答。
“哇!”小傢伙這下眼睛更加亮晶晶。
被兒子毫不掩飾的崇拜,讓路邵恆脣邊弧度更深,“小爵,我們得趕快吃麪,不然再過段時間,麪條就都軟了不好吃。”
他特意將面挑出在小碗裡面,然後再遞到小傢伙面前,一系列動作既細心又耐心。
小傢伙也拿起筷子,學着男人一樣放到嘴邊吹了吹,送到嘴裡面。
“好吃嗎?”路邵恆柔聲的問兒子。
小傢伙眼睛眨了眨,乖巧的點了點頭。
“那就陪爸爸多吃一點。”路邵恆勾脣,繼續說道。
聞言,小傢伙歪了歪腦袋,看了碗裡面的麪條半天,又夾起了一筷子放到嘴裡,似乎是記着男人所說的“陪爸爸多吃一點”,不敢懈怠的很努力得嚼,嚥下去了又自己乖乖的再夾。
路惜珺看着他們父子的互動,始終都沒有插嘴,在看到兒子竟然再沒有勸說和哄着的情況下,就將一小碗麪條全部吃光,額頭上都賣力的見汗了,不禁驚詫不已。
吃了面就回去了,路邵恆好像請了假沒有回隊裡,一整個下午都陪着兒子在一起,不知不覺外面天色就黑了下來。
晚上到了要洗澡時,他提出來想要幫兒子洗。
會留下來就是爲了他們父子間的相處,路惜珺當然不會阻止,只是小傢伙好像有些不情願,雖然幾乎一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但這會兒媽媽離開,只剩他們單獨的話好像不適應。
“小爵,你都四歲了,對不對?”路邵恆半蹲在兒子面前。
“對!”小傢伙點頭。
“所以你已經是個小男子漢了,男生洗澡的話,是不是不能被女孩子看?”
“對噢!”小傢伙再度點頭。
路邵恆笑着繼續說,“那媽媽也是女孩子,你就不能再讓媽媽幫你洗澡了,爸爸和你一樣是男生,爸爸給你洗,好嗎?”
小傢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媽媽,終於是答應了。
接下來的空間裡,就是他們父子倆的,浴室裡傳出嘩嘩的水聲,水蒸氣暖暖的。
不管是媽媽給洗澡還是現在,小傢伙始終都是乖巧的,不會淘氣搗蛋,所以路邵恆也沒有多費勁,等着衝完了泡沫,就拿着浴巾裹着兒子從浴盆裡抱出來。
小小的小男孩剛洗了熱水澡,像是隻剛出殼的小鴨子,嫩嫩的,怎麼看都覺得特別可愛。
路邵恆怕兒子會着涼,也沒有立即出去,直接坐在馬桶上,一手抱着兒子,一手去連接吹風機的電源。
等着熱風吹起,向來只有被媽媽這樣照顧,沒被其他人尤其是男xing這樣照顧的小傢伙好像有些不適應,扭了扭,可最後卻在他厚實的大掌以及溫柔的動作下小臉越來越紅撲撲。
路邵恆的心,也是在兒子柔軟的髮絲間,變得更加柔軟。
趁着這樣溫馨的好氣氛,他想要抓住機會的順勢*道,“小爵,你叫爸爸一聲,好不好?”
小傢伙沒有出聲,像是之前一樣,只是眨巴着那雙黑葡萄的眼睛瞅着他。
“小爵,你是不是討厭爸爸?”路邵恆換個話題問。
小傢伙立即搖頭,生怕他誤解一樣。
“如果不討厭的話,那你喜歡爸爸嗎?”
“喜歡!”小傢伙點頭,小嘴揚起笑。
路邵恆皺眉,表情故意憂傷起來,“那爲什麼不叫爸爸呢。”
小傢伙小嘴抿了起來,又慢慢的低下了頭,始終也都沒再吭聲。
看着兒子睫毛在眨動,小臉上都被燈光佈下陰影,他心裡也是一陣不好過,面上卻什麼都沒有表露,勾脣結束話題,“好了,我們不談這個了,爸爸繼續給你吹頭髮。”
今天晚上的路惜珺很清閒,平時晚上都要哄兒子睡覺,這會兒都被男人給承擔了。
仔細檢查了兒子蓋着的被子,又將浴室簡單收拾了下,她關上臥室門走下來時,看到男人站在客廳的窗邊,一手握着電話在耳邊,一手夾着根點燃的煙。
不知這是不是一種習慣,她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他在接電話時抽菸,或者說,他只要閒下來的時候,就會煙不離手。
“你離開的這些年,邵恆抽菸是越來越甚,而且還酗酒!現在酒方面倒是好了不少,但煙還是老樣子,我跟他說很多遍了,那又不是大麻,抽再多能管什麼用。小珺,你多勸勸他吧……”
想起好友老公的話,路惜珺攥着的手指更加緊。
不知覺間他早就已經掛了電話,可手裡的煙卻沒有斷的意思。
“你少抽點吧。”她走上去,抿脣說道。
路邵恆聞聲,轉過身來,看到是她勾了勾脣。
“嗯。”他淡淡的應了聲。
剛剛纔掐了菸蒂,緊接着下一秒,竟又從煙盒裡掏出來一根放到嘴裡。
路惜珺見狀,不由火大的上前直接制止,“不要再抽了!”
倒是奪下了他嘴裡的煙,可同時的,手被他給驀地握住。
厚實的掌心在收攏,將她握的緊緊,好像永生永世不要分開。
她的心臟在動,在顫。
(今天更新結束,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