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裝出來的不在意,讓他很痛。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我討厭假惺惺的關心,”左承浦在腦海裡搜索着儘量惡毒的話,他只想把她趕走,趕出他的世界。
淚水奔涌而出——
“在你眼裡,我的關心都是假的嗎?那我的愛呢?”一雙氤氳的淚眼看着他。
左承浦的目光閃躲,他望着空空的天花板,“你的愛……似乎不在我這裡吧,李太太?”
他叫她李太太……
歐雪的心如被無數根鋼針刺着,一針一針,瞬間千瘡百孔。
“我離婚了,”她強忍着痛,淡淡的吐出幾個字,讓牀上的人身體顫抖。
他似乎不相信的看着她,眼裡閃過轉瞬即失的光彩。
轉瞬即失……
是的,就算她離婚了,他也不能再擁有她。
他是一個幾乎喪失一切的廢人,他又怎能拖累她?
良久,他發出一聲沉悶的嘆息,“你離婚了也與我無關。”
無關!
兩個字足以讓她的心支離破碎。
“你真的要這麼殘忍嗎?”歐雪一下子揪住他的衣服。
左承浦拿開她的手,“走吧,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你只會讓我感到痛苦。”
一而再的傷她,沒有一點點餘地。
歐雪終於發現,之前,她太高估了自己的堅強。
她受不了,受不了他的刻薄,受不了他給的傷。
跪着的身體扶着牀邊,慢慢的起來,麻木、疼痛如萬蟲噬心,可她卻感覺不到了。
她剛擡腿走了一步,麻木的雙腿不聽使喚的讓她整個人向後倒去——
“啊……”她跌倒的瞬間,他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叫聲。
他的腿……
歐雪意識到自己碰到了他,碰痛了他……
“傷到了你了嗎?對不起…….我……”歐雪支起身體,掀開被子去看他的腿。
他一下子躲開,“走!看到了嗎?這就是你留下來的結果,只能我讓我更痛!心痛,身體也痛……”
歐雪後退,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她再也沒有呆下去的勇氣。
奪門而出的那一刻,她嗚咽的哭出聲。
“砰”隨着一聲重重的關門,他和她又隔開了兩個世界。
左承浦的手捂住胸口,整個人疼的痙.攣、抽搐。
“雪兒,原諒我,”他把頭埋在被子裡,聲音哽咽。
許久,房門被推開。
左承浦慌的擡頭,有一秒鐘的幻覺,他看到她站在那裡。
“先生,喝水了,”菲傭的聲音打破那一秒的美好,左承浦的目光一下子暗了下來。
“海倫呢?”他問。
“海倫小姐走了,”菲傭小心的回答。
“走了?”左承浦發出一聲冷笑。
“是,她給你新請了歐小姐,”菲傭回答。
“走!讓她走!我討厭那個女人,”左承浦將手裡的杯子重重的摔在地上,瞬間,杯子跌落地面——支離破碎。
菲傭嚇的連連後退,甚至來不及收拾杯子就跑開了。
左承浦整個人縮到被子裡,他只想此刻世界毀滅,那痛是不是可以就此停止。
過了一會,門被打開,有玻璃片碰撞的聲音,他以爲是菲傭來收拾衛生。
“她走了嗎?”他還是忍不住的問。
撿玻璃的人手抖了一下,一股鑽心的疼由指尖傳來,她怔怔的望着牀上的男人,“你是想她走,還是想她留?”
那熟悉的聲音讓他猛的回頭,他看到了她指尖那滴鮮紅在燈光下跳躍——
是她!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是驚喜的。
“左承浦,你其實是想她留下的,你是害怕她離開的,.”心底的那個聲音提醒着他。
左承浦閉上的眼睛又睜開,她的臉色慘白,眼睛紅腫的一看就是剛剛哭過,蹲着的身體那麼瘦小,看一眼就讓人疼到心底。
左承浦支起的身體再次倒在牀上,“爲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也折磨我?”
歐雪將指尖的血放在嘴邊吸乾,“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給我一個可以守着你的機會?
“我保證,只要你一好,我就走,”歐雪哭了,捂着臉哭的像是個受委屈的孩子。
委屈……
說真的,她很委屈……
她的每一聲哭泣都如一把刀割扯着他的心,左承浦覺得這種痛,超過他承受的任何一種。
“一週內如果我不滿意,你就得走,”他還是讓步了,給自己讓出一條路,也給她一條路。
他的話卻讓哭泣的人一下子停止了哭聲,“左承浦謝謝你。”
謝謝!
兩個人隔了四年,終還是陌生的,陌生的竟要說這兩個字。
左承浦閉上眼睛,“到我打針的時間了。”
歐雪抹了一把眼淚,“好,我這就去。”
當她按照海倫之前交待過的,從冰箱裡取出他的針,看着那鋒利的針尖,她的手還是顫抖的。
“他每天要注射一隻密蓋息,這是補鈣的,有助於他骨骼的自我修復,注射部位是屁股,你能做的來嗎?”海倫的話回想在耳邊。
歐雪閉上眼睛,用幾秒鐘的時間來平穩自己的呼吸,推門進去看着躺在牀上的人,“可以了嗎?”表面上的鎮靜,仍不能掩飾聲音裡的顫抖。
左承浦瞥了一眼她手裡的托盤,將身體側向了一邊,歐雪呆愣的站在那裡,竟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大概他有些不耐煩了,“怎麼?是害羞還是不會?”他突然冰冷的開口。
歐雪一下子反應過來,“我會!”
將手裡的藥盤放到一邊,歐雪想着平日裡自己打針時的樣子——
褲子,先要給他脫褲子。
歐雪看着他半側過的身體,發現打針的第一項工作就很難,雖然她和他曾經很親密,可是畢竟隔了四年,她還是覺得羞怯。
“不能做就走,”左承浦火了,他猛的轉過身體,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不是,我可以的,”她的臉微紅,他明白這紅是因爲什麼。
“算了,還是叫菲傭吧,”其實不光是她彆扭,他也是整個人緊繃的,他怕就是她給他脫下了褲子,他肌肉僵硬的,她也無法將針推進他的皮膚。
“不要,“歐雪抓住他按鈴的手,“我真的可以的。”
再一次的指尖碰觸,讓兩個人的心裡都劃過異樣。
左承浦抽出手,“那就開始吧。”
他的身體又一次側過去,歐雪看着他的背影,深呼吸了一口空氣,他扶住他的腰。
一瞬間。
他顫抖……
她也顫抖……
兩個人都有一種心要跳出胸口的壓抑,可是兩個人又拼命的壓制着自己的呼吸。
她的指尖捏住了他腰間的睡褲向下輕拉,動作很慢,但她的指尖還是碰到了他的肌膚,他的身體明顯抖了一下。
歐雪能感覺到,他也和自己一樣的緊張,這個發現反而讓她的緊張少了一些。
“歐雪他是個病人,你現在是他的醫生,”她在心裡給自己鼓氣。
隨着她的再一用力,他的睡褲退到了合適的位置,歐雪還沒來及長舒一口氣,就被眼睛看到的嚇住了。
那密密麻麻的針眼佈滿了他的半個屁股,一個一個那麼的扎眼,有結痂的,還沒有沒結的……
她的手指不由的撫上那些傷疤,眼淚也直直的滴落——
“啪”一顆眼淚滴落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膚。
他驚住了,回頭。
“很痛,對不對?對不對?”她哭了,那些掩飾此刻都全部瓦解,淚水氳氤的雙眼透着她的疼惜。
那一秒,他很想摟住她,告訴她說,不痛的,有她疼着,他一點都不痛。
可是,話哽在喉嚨裡,他說不出來,也不能說。
“到底打還是不打?”冰冷代替了他的溫柔,讓她的哭聲一下子哽在喉嚨。
只是她抽搐的肩膀,她拼命的壓制的哽咽讓他的心如被塞了塊石頭,又堵又痛。
“打!你忍着,”半天,她纔開口,那隻細長的針管在她的手裡顫抖。
消毒……
輕揉……
打針前的兩個步驟,這都是海倫交給她的,只是她每做一步,心都痛的像針紮在她的心上。
他的肌肉還是很緊,緊的讓她按在上面的手指都覺得不舒服,“你不放鬆,我沒法打。”
她的話語竟變得僵硬,就如一個和他沒有絲毫牽扯的護工在訓斥他一般,左承浦卻好像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鬆懈下來。
伴着她的一個用力,細細的針尖刺入他的皮膚,歐雪咬着的嘴脣有血腥滲出。
他看不到她此時的痛,他不知道,當針刺到他身體時,她的心是跟着痛的。
這一針用了多久才推完,已經沒有人記得,歐雪拔出針時,整個人有虛脫的感覺。
“你出去吧,”左承浦自己按住她打過的地方。
歐雪將針放到托盤,幾乎是逃出他的房間。
嗚嗚——
走出他的房門,她整個人便倚着牆大哭起來。
哭聲隔着厚厚的門板,還是傳到了門裡,左承浦長嘆了一聲,“雪兒,你讓我怎麼辦?怎麼辦?”
海倫打來電話時,歐雪正坐在房間裡發呆,只是一個晚上而已,她卻覺得像一個世紀那般的漫長。
“我快受不了,”歐雪低泣。
“他都承受過來了,我們又有什麼不能承受的,時間長了,你也會適應的,其實我們只看到他身體的痛,並沒有看到他的心,他真正病是在心裡,”海倫在電話那邊,似乎早已料到了這邊的情景。
他的病在心裡!
歐雪似乎一下子明白了。
他的房間依舊沉悶,沉悶的讓人窒息。
歐雪拉開了窗簾,星星光光點點的照進來,這樣的夜空唯美而浪漫。
“誰讓你擅作主張的?”身後冰冷的聲音讓她拉窗簾的手僵在那裡。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今天是十五,雖然是在國外,可月亮還是一樣的圓。”
“拉上!”他頭都不擡,似乎很厭惡這樣的景色。
歐雪走到他的身邊,掀開被子輕輕的揉捏着他的腿,他躲……她跟……
“不是給了我一個星期嗎?就不要再拒絕了,一個星期的考驗總要全面一點,不是嗎?”歐雪還是抓住了他的腿,動作輕柔的揉捏着。
她低頭認真的樣子落入他的眼底,不能否認他的心是悸動的。
“你現在只是一時熱情,總會有厭煩的一天,與其將來更殘忍的離開,還不如現在走吧,”他的語氣雖然不再強硬,可是卻透着心底的悲涼。
“你怎麼能斷定我會厭煩,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離開?”歐雪側着臉看她,樣子裡帶着狡黠。
左承浦看向別處,她的目光犀利,彷彿能穿透他的心,“沒有人能守着誰一輩子。”
歐雪呶呶嘴,神色堅定,“如果我說,我能呢?”
她的一句話讓他忍不住的回頭,她一雙美麗的瞳眸裡撲閃着認真——
好久,他才硬硬的吐出幾個字,“就是愛逞能。”
雖然他的語氣不像從前帶着寵溺,可這一刻聽到,歐雪還是欣喜,以前他總是喜歡這樣說她的。
她停下手裡的動作,整個人一下子站起來,她朝他趴近,近到她的臉幾乎貼到他的,“我就是愛逞能,還和從前一樣愛逞能。”
她那麼近的呼吸……
他眼前放大的臉……
讓左承浦的呼吸幾乎停止。
嘴脣動了幾下,喉結也跟着蠕動,他竟緊張——
歐雪“撲哧”笑了,“你還有從前一樣。”
還有從前一樣!
幾個字似乎在提示着什麼。
左承浦身體後傾,別過幾乎要貼着她的臉,“我累了,你走吧!”
歐雪也拉回身體,給他蓋好被子,眼睛在屋裡撒了一圈,“你睡吧。”
“你走!”左承浦再一次趕她,似乎總想把她趕出自己的世界。
“我不走,從今天開始我要睡在這裡,”歐雪一說完,左承浦的眼睛瞪大,同時又做了個吞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