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坐在牀前,伸手給左承浦拉了拉被角,然後沉沉的嘆了口氣,“我真的錯了嗎?”
這話像在問他,又像是問自己。
左承浦沒有回答,到今天爲止,對和錯於他來說都不重要了,那個丫頭走了,就算追究出結果,她也不能再回到自己身邊了。
一個月前,他答應結婚的時候,那種感覺是萬念俱灰,他真的想隨了她們的願,因爲對於他來說,失去了想結婚的那個人,再和誰在一起都是一樣。
可是直到結婚的前一天,他才覺得不可以,那樣會很對不起他的雪兒,那樣他的心會不安,他才親手策劃了這一場流血意外。
“她剛纔說的都是真的?”老太太的意思是問這場意外,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白欣妍和她很多相似的地方,這大概也是老太太喜歡她的原因。
“真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左承浦一句話回答了老太太。
她看着他,三十五歲了,眼角明顯有了細紋,老太太這時才發現,歲月是公平的,他會公平的將印跡刻在每一個人的臉上,她老了,而身邊的人也是一樣。
“你會恨我嗎?”她問完就搖頭,“你一定是恨的……從小你就恨我……”
是的,他恨她,從第一次看到她責罵媽媽的時候,他就恨這個頤指氣使的女人。
可是現在,他還恨嗎?他卻回答不上來。
原來恨也會隨着時間而磨滅,那愛呢?是不是那個丫頭在時間的跑道里,也會把對自己的愛磨光,想到這個,左承浦是恨眼前的老人,恨她硬生生的將他們拆開。
老太太大概感覺到了來自他目光中的恨意,有些挫敗的垂下眼睛,樣子像是個犯錯的孩子,等待着人的原諒。
他又不忍了,想想這麼多年,她一個人守着這麼一大家,身邊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這樣的孤獨又豈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她強悍的背後又暗藏着深深的孤寂。
左承浦嘴角動了動,“奶奶”這兩個字陌生的字他叫不出口,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斑白的頭髮,看着她那長滿老年斑的手,只覺得她也一下子老了很多。
“己不所欲,勿施於人,我偏偏犯了這樣的錯,其實我是……”老太太說了一半的話,突然停住,有些事她還是喜歡放在心裡。
“看來我死之前,抱不到重孫了,”她將一個紙袋放在他的身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裡面了,時間都走遠了,留着也沒有什麼意義。”
左承浦拆開,看到全是母親當年寫下的日記,每字每句都格外清晰,“你……”
“白欣妍的事,是我挑起來的,我會處理,以後你的事你自己作主吧,我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幾天了,”老太太的目光帶着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平淡,平淡的就像一汪死水,無波無瀾。
左承浦把目光移向窗外,他想到了四個字——造物弄人,現在他能自己作主了,可是她卻不見了。
曾經一個多月前,他看到報紙上報道李基炫緋聞的事件,當時他以爲,那個丫頭去了他那裡,可是才過幾天,他就在報紙上看到了李基炫親吻着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報紙還附了一張女人的照片,當時他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傍晚,高明來看他,“現在還痛嗎?”
左承浦冷笑,“你問身體的,還是心上的?”
高明瞥了他一眼,“兩個都問,當時看到你那個樣子,我簡直怕死了,如果你當時真的玩完了,我這一輩子都會揹着良心的債不安的,我真後悔答應你做了這麼蠢的事,再說了,不就是娶個女人嗎?你又不損失什麼?”
左承浦輕笑,“對方的事處理完了嗎?千萬不要走漏風聲,白欣妍已經懷疑了。”
“她懷疑,她怎麼會想到的?”在高明的眼裡,她只是癡情的小女人,其實在所有的人眼裡都是,這就是女人的僞裝。
“不要把別人都想的那麼笨,老太太說會處理這件事,我擔心那個女人不會善罷甘休,”左承浦還是有自己的顧慮。
“她挑起來的,就讓她去處理,你家的老太太絕對不是一般的女人,放心吧,一隻老狐狸還是可以對付一隻小狐狸的,”高明說完,見左承浦瞪他,知道自己的比喻並不恰當。
“只不過是幫你擺平一個女人,怎麼態度這麼快就轉變了?”高明知道左承浦和老太太一直水火不容。
“她說以後不會再管我的事了,”左承浦淡淡的說。
“那好哇,你就可以和你的小女人在一起了,”說完,高明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
“現在有她的消息嗎?”左承浦知道沒有的,可是他還忍不住的問。
高明搖搖頭,“世界這麼大,藏一個人太容易了。”
左承浦的臉上滑過濃濃的失落,“公司的事你多關心一點,我想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
這一年多來,他累了,累的他都想永遠睡過去。
高明明白他的意思,“我和你的員工都期待看到一個嶄新的總裁。”
高明走了,左承浦望向窗外,望着那層層疊疊的雲彩,“雪兒,我們能在一起了,可你在哪?在哪?”
空曠的病房只有他的迴音,左承浦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淚。
新加坡的海邊別墅裡,歐雪突然驚醒,她剛纔彷彿聽到了那個男人的呼喚聲,很淒厲的劃過她的心口。
她坐在牀上,心怦怦的亂跳……
“左承浦是你嗎?是你在叫我嗎?”望着外面漆黑的夜,思念的淚水再次滾落。
他結婚了,他的身邊應該躺着別的女人,他怎麼會想自己呢?
鑽心的疼讓她再無睡意,思念像窗外的海水般洶涌,歐雪抱着雙膝,在這個孤獨的夜裡,想念着屬於那個男人的味道。
兩年後。
新加坡的城市廣場,小念念跑的正歡,陽光肆意的照在他的身上,讓他白皙的皮膚,一會的功夫就染上了紅暈。
他的身體很弱,總是會生病,歐雪每次看到他打針,都覺得那針是紮在自己的心上。
醫生說,孩子的體質與先天有關,歐雪想了想,她和左承浦都是健康的,如果說有問題,應該出在那一晚,他喝了酒,她也是,而且他還被人嚇了藥。
這些事,歐雪只是放在心裡,就連醫生她都沒有說,雖然想問個明白,但總覺得難以啓齒,何況小念唸的醫生還是李基炫專門請的,她說過的話,李基炫都會一點不漏的知道。
那樣私密的往事,歐雪還是選擇放在心裡,因爲就算說出來,知道了原因,似乎也不能改變根本,倒是醫生說,小念念需要經常曬太陽,經常加強體育鍛煉,所以每個週末,她都會帶他來這裡玩。
“Uncle,還我的球……”小念念衝李基炫叫。
李基炫現在已經由明星轉爲影視製作人,而且有了自己的影視發展公司,他依然是個紅人,每次出門都會做一番化妝,就像現在的他,如果不近距離的看,根本就認不出他是李基炫。
“一起玩吧,幹嘛每次來了,都是這樣發呆?”李基炫走過來,因爲與念念的奔跑,他的額頭都有細密的汗珠。
歐雪遞給他紙巾,“我在思考創作,最近學校要開展一次畢業展,我也想參加。”
“好哇,定下什麼時間嗎?我一會去給你捧場,”李基炫仰頭喝着歐雪遞給的飲料,那蠕動的喉結讓她想起了曾經的某人,甚至忘了回答他的問題。
左承浦喜歡這樣大口的喝水或者喝酒,歐雪記得自己當時很迷戀他的這個動作,每次看着他喉結的蠕動,感覺就像是他跳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