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歐雪提着一個簡單的行李袋踏進了他的大門,看着這個全歐式的建築,她沒有一點的陌生感,只是中午經歷的那一切還歷歷在目,讓她有着說出不來的痛。
海倫見歐雪的腳步遲疑,“害怕了嗎?”
歐雪側過臉,衝她點點頭,“我怕他會拒絕我。”
海倫看着這幢別墅,“這麼大的房子,他一個人住了一年,孤寂讓他已經性格變得暴戾,再說了他似乎一直都是孤獨着,他的心都快成冰做的了,而你是唯一能融化他的人,可他現在的情況,又在拒絕着你的靠近。”
歐雪低下頭,長長的一聲嘆息,“你讓我覺得慚愧,一直以來,我都以爲他傷害了我,其實我對他又做了些什麼?”
“因爲有愛才有傷痛,你們都是太愛對方了,才那樣患得患失,”海倫帶着她向別墅裡走。
“他現在是個很麻煩的人,飲食要注意,還要按照吃藥,每週還要做復健,你會很辛苦的。這是他每天的作息表和服藥打針時間表,如果打針你覺得害怕,就讓菲傭來,在這裡大家都快成半個醫生了。”
歐雪聽着突然想哭,她越發的不能承受,這一年來他經歷的痛苦。
“如果有什麼不明白,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雖然知道你對他會一百個用心,但我還是不太放心,”海倫說着尷尬的笑笑。
“留下來一起吧,”歐雪真的有些膽怯,害怕她一個人真的做不來這一切。
海倫笑笑,“兩個人的世界,多一個人總是不好的,何況他現在根本就在排斥你,我可不想成爲他排斥你的理由。”
這次換歐雪笑,只是那笑容裡帶着讓人哽咽的苦澀。
“去吧,這個時間他在睡覺,”海倫把她帶到他的房間門口。
歐雪推門的瞬間,又轉過頭,“謝謝你。”
“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去吧,”海倫走了,歐雪一直站在那裡愣了好久。
深吸了一口氣,她輕輕的推開房門,遮光窗簾將整個房間與外界隔開,沒有一絲光,沒有一絲生機,整個房間是掉入黑暗中一般,這樣的氣氛讓人覺得後背發緊。
歐雪用了一分鐘才適應這裡的黑暗,隱約中她看到了房間的大牀,也嗅到了來自牀上男人的氣息。
心在那一秒收緊……
現在她無法確定他是醒着或是睡着?
咚咚的心跳昭示着來人的不安,屋裡安靜的連呼吸都聽那麼真切,歐雪整個人如繃緊的弦,不敢有一秒鐘的鬆懈。
一秒、兩秒……
過了好一會,屋裡仍然安靜的沒有任何異樣,歐雪松了一口氣,她想,他應該是睡着的。
她的腳步慢慢的向他走近,近到在黑暗之中,她也可以看清他的臉——
他瘦了,眼睛下陷,顴骨卻凸起,下巴似削尖了一般,整個人完全變了樣,有幾秒鐘,歐雪都不敢相信這是她一直深愛的男人。
心痛讓她咬死嘴脣,她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發出悲傷的聲音,可是哽咽讓她更加的難受。
怎麼會變成這樣?
歐雪在心裡吶喊。
突然,牀上的人臉上的五官擰在一起,樣子充滿着痛苦的掙扎,接着他的頭亂晃起來,情緒也變得浮躁——
“別走,不要走……”他的手在空中胡亂的抓着什麼。
歐雪有些受驚的身體後傾,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
“不要走,”他又是一聲淒厲的呼喚。
這讓歐雪想起了中午,在他推開自己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在心裡呼喚他的,難道他的內心裡也是害怕自己會離開嗎?
身體慢慢的向他靠近……
她怯怯的將手伸過去,他一下子抓住,然後緊緊的護在胸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不安的情緒也在瞬間變得安靜,只是臉上凝結的痛還沒有散去。
歐雪一顆懸着的心驟然落地——
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奪眶而出,聲音也變得嗚咽,她將臉埋進他的被子裡,試圖將將哭聲掩藏,試圖不驚醒還在睡夢中的人。
許久,她才擡起頭。
她的手還是被他緊緊的護在胸口,隔着衣服她都能感覺到他強有力的心跳,她輕輕的動了動,“不要走,這是在挽留我嗎?”
他大概聽到了,抓着她的手更緊了。
歐雪笑了,儘管睫毛上還沾着晶瑩的水珠,可他的一個動作讓她感到無比的滿足。
“以後,我不會走了,你休想再讓我離開,”歐雪輕輕的低喃,另一隻手撫上他的眉心,撫平那糾結在一起的痛。
他還在睡,在抓住她的手以後,似乎睡的更沉了。
歐雪一直跪在那裡,膝蓋已經由痛變得麻木,可她卻不敢亂動,唯恐一動就會驚醒他。
四年了,她終於再有機會看他這樣安靜的睡容,再痛,她都覺得值得。
大概這樣的相處是太久沒有過了,歐雪在這黑暗之中,竟也有了睏意,她趴在他的牀邊,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慢慢的進入了夢鄉。
夢裡——
“雪兒,不要走,”還是剛纔他殷殷的呼喚。
“左承浦,不要趕我走,”這次換作她恐懼的乞求。
夢境交織,兩個掙扎的人手抓的更緊,他們將現實的痛延伸到夢中——
“雪兒……”
“左承浦……”
兩個人同時發出傷痛的尖叫,也同時睜開了眼睛,那一秒,彷彿是夢延伸到現實之中。
驚愕……
呆愣……
兩個人的目光復雜的交織。
只有那兩隻手還緊緊的相依在一起,忘記了分開,亦或是不捨得分開。
他的額頭有細密的汗珠,大概是被剛纔的夢嚇到了。
她的脣角溼溼的,一定是剛纔趴着睡覺時口水流了下來。
兩個人的樣子不雅而可愛,這樣的他們放在普通的戀人之間,該是怎麼樣的一種幸福。
可是他們的眼裡卻寫滿了驚慌又帶着意外——
他瘦了,但眼神深邃,兩隻陷下去的眼睛就如兩潭深水,將她吸引。
她的手不由的擡起、靠近……
她很想撫摸一下他的臉——
她的指尖觸到了,只給了她一秒的觸感,他卻別開臉。
歐雪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太急了,快速的將手收回,“我給你倒水。”
她想起了海倫給她說過,他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喝水,大量的藥物會讓他覺得口乾。
“誰讓你來的?走!”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她那隻被他一隻放在胸口的手被甩開。
她剛纔因激動還冒汗的身體彷彿瞬間結冰……
他的聲音那麼冷,冷的沒有一點溫度。
就連空氣也彷彿一下子被凍結,歐雪握了握被她丟開的手,上面還沾着他的溫度,似乎與他的聲音極不相符。
她暗吸了一口氣,笑容揶揄,“喝完水,我再告訴你。”
她笑着,面對他的冰冷,她竟還能這樣的笑,彷彿剛纔他的話對她沒有絲毫的殺傷力。
左承浦目光冰冷的看着她,那笑容讓他覺得刺眼,“不必了!”
三個字,比剛纔更冷。
儘管一再的掩飾,委屈還是涌上了心口——
淚水在眼裡打轉,鼻子酸酸的,“我們之間不會連一杯水的來往都沒有了吧?”她還是故作輕鬆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