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熒聞言感到荒謬極了,她一個醫院護士,不去救死扶傷而是要去重慶抓一個假的’影子’,而把真正的’影子’留在全國的經濟中心。時不時擔心她來個大新聞。
怕是毛人鳳知道了都要笑醒。
但這話她又沒辦法跟錢副部長直接說。孟熒只好問道:“領導,有個問題我想知道一下。國民黨潛伏的徐百川和田湖落網沒有?”
錢副部長聞言,扶了扶自己老舊的眼鏡,嘆了一口氣,說道:“孟熒同志,你說的這個問題,組織上比你還要着急。可他們一個是保密局的最高潛伏人。一個是黨通局的最高負責人,哪裡有那麼容易?至今還沒有把他們抓出來。”
昏暗的燈光下,爲國奉獻的老人難掩疲態。想想也是,每每深夜工作,非常傷害他的身體,但作爲暗夜行者,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近代中國積貧積弱已經太久了,外有強敵虎視眈眈,總是試圖在肥沃的土地上再來分一杯羹。內還有特務不斷破壞,以試圖讓失敗的政權重返大陸,同買辦階級繼續凌駕於億萬同胞之上。
那麼敢問,這樣的壓力之下,新成立不到一週年的中國政府工作人員,尤其是秘密戰線人員,怎麼敢在任何問題上掉以輕心?
但現在諷刺的是,和他們一樣深愛着這新中國,併爲之奮鬥了半生的鄭耀先。卻因爲在黑暗中隱藏太深,並不能夠證明自己的身份。被同志們深深的懷疑着。還需要她這個解放戰爭時期立場堅定以至於勉強清白的掩護人來作證。
孟熒也知道,自古間諜這種工作,就是這麼委屈。
但孟熒是不會讓鄭耀先平白無故的受到這種委屈,於是道:“錢大姐,我說句實在話。如果鄭耀先真是周志幹,那麼徐百川和田湖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什麼時候聽說過中統和軍統和好了?而我如果證明了鄭耀先的身份,你難道就敢放他出來工作嗎?”
“而如果他並不出來工作,山城那幫人又逮得住宮庶那幫從抗戰起就是精兵的人嗎?”
錢副部長果然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喝了一杯濃茶,才緩緩道:“小孟,我可能也得說句你不愛聽的。當年在重慶犧牲的同志實在是太多了。有許多人就是鄭耀先親自送上路。你應該知道這有多麼難以說清楚!”
孟熒先是穩了穩心神,又拿起杯子裡的濃茶一飲而盡,真誠說道:“我清楚,我清楚地知道這條路有多難,我也更加清楚,身爲共產黨員,不論多難,都要把這條路走下去,錢大姐,您就直接說讓我做什麼吧。”
錢副部長一愣,顯然對於她把消滅敵特分子和證明鄭耀先劃上等號有些不認同,但也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想了想,只好道:“那你準備一下,近期就會派你和資歷平同志去山城,至於理由可能會讓你受點委屈,希望你克服一下。”
這倒無可厚非,畢竟當時的上海還是遠東經濟中心,在這裡工作的人無緣無故怎麼會去偏僻而又行事又怎麼會去偏僻而又形勢複雜的山城?
只是這次孟熒倒是主動說:“錢大姐,請您考慮一下,我這裡有個現成的辦法。現在我和韓冰同志受江天美同志之託,正在給改造的妓女做工作,我可以故意和韓冰發生一些矛盾,讓政府把我們調開。她在關鍵崗位自然不好動,動的只能是我了。”
錢副部長並不知道他內心真實的想法。考慮了一下,有些欣慰於她的無私,卻道:“你有這份心是好的,但我考慮了一下,覺得還是不用,畢竟只是同事之間的小矛盾,不足以把人調的天南海北。是你與資歷平同志扮成夫妻,去山城銷燬你與軍統的聯繫。”畢竟從貴翼來算,她跟資歷平還是親戚。
看孟熒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錢副部長也覺得有點難爲情,補充說道:“我也知道這樣對你的名聲有所損壞,而且容易招來公訴那邊的報復,但這卻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另外,你放心安全部門已經做了萬全的保護措施,絕不會讓你和同志們受到傷害。”當然這個是相對性的,畢竟天底下就沒有百分之百的的嚴密防護措施。
但孟熒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這個,她在乎的是六哥還好好的,他怎麼又能和別人假扮夫妻呢?這不是赤裸裸的欺負人嗎?
“對不起,錢大姐,這件事情恕我不能答應。”孟熒努力地讓自己說起來心平氣和一些,不要面露猙獰與怨恨。
錢副部長也有些生氣了。那個時候的社會風氣,就是要求共產/黨員爲黨和組織無條件奉獻一切。因此她說道:“孟瑩同志,我雖然是在和你商量,但你要明白,這同時也是組織布置的的任務。如果你不願意,我將會要求黨委正式給你下通知。”
孟熒心想我寧可被開除黨籍,也絕對不會做背叛六哥的事情,哪怕只是名義上的。但話並不可以這樣說,因此她又道:“身爲共產黨員。我知道自己該爲組織做些什麼,但人總有一些底線。我爲了保存整個小組的希望,已經離開過六哥一次,絕不會有第二次。或許在您心中,我只是鄭耀先名義上的妻子,但在我心裡,他早就是我的丈夫。”
“何況小資同志也是我的哥哥。如此安排,以後讓我們如何相處和共事呢?”這個說辭就純粹是添加籌碼了。畢竟這個時代,假扮夫妻的事情還是屢見不鮮的。
錢副部長在中共的秘密戰線上工作了近三十年,一雙慧眼早已經識人無數。看着面容蒼白但卻格外堅定的小同志,知道今天自己無論如何是說服不了她了。內心感覺一陣疲憊,同時也埋怨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有想法,只能回去再開會來商量如何處理。最後錢副部長批評了幾句,就叫他回去了。
等到卡賓車到了郊外的院子時,時鐘已經指向了三點的方向。粵上中天。黑暗中只有貓頭鷹的聲音不斷擾人清夢。夢瑩原本是睏倦不堪的,但是內心有事卻又睡不着。下車之後腦袋還迷糊着,居然看到韓冰主動來迎,倒是着實讓她嚇了一跳,也在心裡暗暗戒備。
因此她主動迎上兩步,臉上滿是不好意思,道:“韓大姐,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在等我呀?明天還要工作呢,這叫我怎麼好意思?”
誰知道韓冰臉上雖穩得住,語氣卻比她更加誠懇,道:“你這這麼忽然的被叫走,誰能安心?剛纔姜大姐一和我一起在等着你,也就是小阿俏發燒了非要她陪着,她纔回去。” 孟熒面上更加感動了,“真是多謝你們了,這個點兒了,咱們趕緊回去睡覺吧。”
老孃是絕對不會給你機會從我嘴裡套出話來的。
但韓冰又豈是善茬,拉着她往裡走了幾步,眼看車開走了,小聲道:“小夢呀,你方不方便說一下到底是因爲什麼事情?我怎麼看着像是安全局的同事,這可跟妓女改造不沾邊呀,你不會是沾上什麼事了吧?”
這話要是不知情的人知道了,八成被感動的一塌糊塗,因爲夢瑩的簡歷上寫着,父兄一個去了臺灣、一個去了香港。雖然說她本人早年加入意大利共!產黨,是久經考驗的社會主義戰士,但在社會關係上確實有點兒不夠清白。
至少是在這個時代的社會觀念上。也就是首長們對她的熱情太高,所以平常沒人提起罷了。
但是孟熒也是千年的狐狸,怎麼會被她這點小伎倆拿捏了?說來也是寒冰輕敵了,以爲孟熒年紀小不懂事,就沒有采取細水長流的辦法。
不過孟熒還就真是裝的一副年紀小而無知的樣子,“組織上的領導不讓說,韓大姐你也不要打聽了,會犯錯誤的。”
韓冰一噎,又實在無法從孟熒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也只好悻悻而歸了。
資歷平那邊的情況沒有傳來孟熒這裡,但就她的分析來看,這個小林明顯對他有點兒意思,估計心裡對這次任務也有牴觸,只不過不會像他這樣明白的拒絕而已。現在有了這個現成的藉口。想必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所以他也乾脆不再多想,就在這個妓女改造大院裡給飽受摧殘的姑娘們檢查外傷。
話說這些舊社會的老鴇真不是東西。打罵都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擼開袖子,幾乎沒有姑娘沒有不是一片青紫的。
經過姜天美真誠的努力,加上寒冰的攻心,夢瑩的看病,大多數的妓女也開始認真改造了,但總有那麼幾個頑固分子。
比如說全身找不出一塊傷痕的小萼。他在集體勞動的時候老是拖後腿,有一次居然被發現自殺了。
姜天美等人都以爲他是受了什麼委屈,結果一問才知道,這姑娘就是嫌累,不想縫麻袋了,但是縫不完麻袋沒法吃飯,越想越委屈。乾脆自殺了。
韓冰無奈向他批判舊社會的壓榨人性。讓他從心裡否認壓迫,塑造靠勞動吃飯最光榮的心態。結果小萼就是覺得在妓院裡接客不算壓迫,她主動賣身就沒有人打她。
幾人輪流勸說無果,把江天美氣的都把飯碗給摔了,“我真是沒見過這麼天生犯賤的人,難道陪男人睡覺比縫個麻袋更好?”
她這話當然被批評了,改造當然會出現各種問題。
而夢瑩這邊正頭疼着。絲毫不知道。江萬朝自殺之後,周志幹就被下放到某處農場改造,他輕裝簡行,但一直帶着老陸給他的木匣子,他從那裡取出來藍寶石戒指,交給了孟熒。
但他這裡也是一地雞毛,林桃並沒有發現他的真實身份,正帶着孩子,在漏雨的房子裡等他出來。
孩子依然取名周喬,和隔壁第一批釋放的風塵女子秋荷爲伴。
就在這些小人物活躍在各自的領域中時,新中國的抗美援朝戰爭如期來臨。
雄赳赳、氣昂昂。跟隨着總部的第一批志願軍,就帶着保家衛國的美好願景,迎着寒風跨過鴨綠江,迎戰當今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