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安撫記事：我們都喜歡把自己當作弱者, 受害者。
×××
這個時空跟現實世界完全不沾邊，因爲白灰灰穿越過來的時候，是天擦黑, 傍晚才過的時刻。而這裡卻一反常態的豔陽高照, 還不到晌午。
也好, 陽光灑下, 她會覺得踏實不少。
“你別這個樣子, 佛家說：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龐飛燕是話很多, 但並不惹人煩燥的那種奇葩姑娘。她已經換上了現代服裝，一邊勸慰着白灰灰, 還講起了佛經。
“我沒記錯的話, ‘心經’裡面這所謂的‘恐怖’指的是生死, 而不是恐怖片！”
“這樣啊……”龐飛燕尷尬一笑，知心姐姐沒做成！果然文化差異是不可逾越的硬傷。
白灰灰非常挫敗, 她喝着沒什麼味道的礦泉水，拍拍龐飛燕的肩膀，真的不用安慰她。她雖然膽小，但強大的心理調節能力還是有一套的。當初靈魂都跑去陌生男人的身體裡面，不是也過來了麼！
這就是人生的魅力, 總是充滿了挑戰。雖然, 有些挑戰太激進一些。
哪怕在異時空, 她們也是會餓肚子的。一起在快餐廳祭五臟廟, 龐飛燕小嘴也不停歇。
“灰灰, 說說你和公孫策的故事吧？”
“……這有什麼好說的！”每個人在自己的故事中都是局內人，身在迷霧, 許多事情順其自然就那麼發生了，無從評說。
“那，談談你是怎麼膽子小的，小時候有過心理陰影？”
膽子小什麼的，實在是她的心結。白灰灰想了想，很認真道：“我們還是說說公孫策吧！”好像被她繞進了死衚衕，她又連忙擺手，“不對不對，是說說你和你那位的故事纔對。”
“趙禎啊……”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石鐲子，龐飛燕嘆嘆氣，目光投向遠方。“起先我只把他當作哥哥，他也那我當作妹妹，非常照料。”
白灰灰注意到，提起“哥哥”兩個字的時候，小唯的手明顯抖了抖，然後她繼續毫無存在感靜靜聆聽着龐飛燕的故事，神情呆滯。也是，好像這部影片裡面，最大的壞人黑心boss就是小唯的哥哥來着。不怪她害怕！
“我們一起被叛黨關在暗無天日的小房間好幾個時辰，一起吃過被下了毒的食物，破案的時候他會突然出現給我特權幫助，他忙碌的時候我也會在一旁搗蛋……互相崇拜着對方的生活，欣賞着對方的閃光點。”
“要是我，大概也會……”抿抿嘴，白灰灰最終沒有把“愛”這個字說出口。飛燕已經選擇了離開，還不如讓痛苦結束得更加短暫一些。
三個女人貌似都沒有什麼胃口，食物只動了一點點，小唯似乎總是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裡面，那身黑色兜帽的復古巫女服襯着她整個人越發神秘莫測，周身都是陰森森的凝固空氣，明顯的生人勿近。
人家女主角暫時不願意說話，她們兩個打着“聖母”旗號的廢柴也只好繼續閒聊。確切說，白灰灰覺得自己纔是廢柴，龐飛燕那個，大致也是一種沉默的智慧麼？
她伸出手臂，半撐在臉側，以一種舒服的姿態聆聽着。好男人自然吸引人，哪怕她沒見過真正的古代皇帝，也可以想象出趙禎那種身在高位的人，若是對一個人好，一定能甜蜜到骨子裡面去。
“你真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不知道爲什麼，好像跟你很有緣分，看你這個人悶悶的，卻不覺得討厭。”
“嗯……”她想說她也是！莫名其妙對一個才認識了不到一小時的女生產生了奇妙的好感。如果在遇到公孫策之前就見到龐飛燕，白灰灰一定會懷疑自己有百合傾向，因爲她竟然產生了跟龐飛燕促膝長談的慾望——當然，大概一直是她在說話，自己在聽而已。
“我不後悔！”在那種尊貴的封建家庭長大，她的思想如此開通前衛，實在很了不起。龐飛燕戳着吸管，看可樂杯子裡面的冰塊浮沉擁擠，表情裡滿是虛幻……“我想過，我都有機會離開那個世界，從新開始。也許有一天，他厭倦了皇帝生活，也願意放棄江山，隨我而來……”
“他會的！”
“什麼？”龐飛燕和白灰灰兩個人突然頓住，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然後齊齊望向小唯。
氣氛瞬間凝固成了冰塊。
是那個沙啞顯老的聲線沒錯，剛剛小唯說了三個字，而且是那麼篤定的語氣！
白灰灰覺得自己一頭霧水，女主角小唯的確有預測能力，他們的家族歷史悠久，歷經滄桑變動無數。但無疑，他們是準確的。
“我說，那個趙禎，有一天他會來找飛燕的。但是需要許久。”小唯低頭看着紅色托盤，神情沒有不耐煩，但就是讓人覺得，她已經不想再說話了。
白灰灰和龐飛燕這才注意到，小唯的托盤裡放了好幾塊骨頭，雞骨頭。那是她們啃過的雞翅雞腿。纖細的幾條骨頭正奇怪的散落着，小唯卻好像從裡面看到了什麼訊息——她在占卜。
“可……”
“我知道！”小唯突然擡頭，目光如炬，直直望進了白灰灰的內心深處，她的一側嘴角揚起，表情那麼詭異，彷彿洞悉一切。“我什麼都知道，你們來自遙遠的地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這個消息，無疑最是讓龐飛燕震撼。她擰着眉頭，低聲喃喃：“他會來？”
“具體時間我算不出，因爲這骨頭的生命力不強。”又是神經抽搐般揚了揚嘴角——她不是在笑，而是在爲骨頭歌頌着什麼。擡頭看一眼快餐店牆壁上的鐘表，小唯壓低了聲音，“我的家族最擅長人骨占卜，如果給我一副人的骨頭，我可以推算出準確時間。”
“……還是算了，呵呵。”膽大如龐飛燕，她也還是連忙擺手。平時修習佛經，她自然知曉萬事不能強求的道理。一想到帶着血腥的人骨橫七豎八排排站，就爲了測出趙禎的日程。她心有慼慼。決定幫助小唯是因她自己的經歷使然，並不代表她就相信小唯所謂的巫術。
人都是有感情的。小唯也知曉龐飛燕的熱心腸，她對飛燕很有好感，但對白灰灰，大概只算一般。小唯拿了餐巾紙蓋在雞骨頭上面，靜默着閉了眼睛，口中唸唸有詞，好像老和尚做超度時那麼認真，懷着敬畏之情。
“但還是要麻煩你們跟我回家一趟，我要用骨頭占卜一些事情，關於我家族興衰的很多事情。”她的眼中滿是哀求，透過深不見底的思緒，隱隱傳達給一直不明狀況的白灰灰。
白灰灰扯了扯嘴角，忙不迭點頭：“好的。”既然答應人家要幫忙的，也不必扭扭捏捏了，大不了遇到鬼吃人回去再穿越一次！好歹工作室那羣小子們也叫她一聲“公孫夫人”，總不能給他丟臉啊。
想到公孫策對自己的無限縱容，白灰灰甜蜜笑着，不自覺感染了冷卻的氣氛，連帶着看滿地飄雪都不那麼寒冷了。
“喂……”龐飛燕不明白她在傻笑什麼，她故意拉着白灰灰放滿了腳步，落在小唯後面好幾步，這才神神秘秘開口問道，“你給我說說，這個世界的劇情應該怎麼樣？”
是了，光有決心和幹勁遠遠不夠呀！重點是，得有認知基礎，才能幫人的。白灰灰尷尬着同樣低聲回答：“我不知道啊。”
展昭倒是看了影片，可是那個傢伙完全把龐飛燕的性格計算在外，誰想到龐小姐如此熱心腸啦？展昭一直強調女主角的背景和遭遇跟她們無關，所以沒有講清楚。現在看來，他果然是太不靠譜了。
“就是就是，辦事不牢靠。”別看他們是好多年的老朋友，可是龐飛燕批評起展昭，毫不留情，她完全站在了白灰灰的立場，順便決定回到現實世界之後，聲討他——讓一個膽小的女孩子穿越鬼片，他腦袋被門擠了吧！
一陣嘀咕，兩位美女立刻統一戰線，找到了許多共同話題，若不是時機不對，還真要抵足而眠，痛痛快快發泄胸中鬱悶。
說歸說，她們也不好四處亂撞啊，沒有劇情基礎，不知道男主角是個什麼樣的人，這可怎麼辦！“那咱們……”
“還是我來說吧！”小唯不知道何時也早已停止前進，站在原地等她們。
不愧是鬼片女主角，總是這麼會嚇唬人。白灰灰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尷尬道：“那你說。”
小唯的哥哥叫做小偉。他們兄妹自小感情不錯，可是小偉十五歲那年，父親告訴他，家族關於預測能力，和占卜的血脈一事。同年，小偉被任命爲大祭司繼承一切。本來小唯擁有平靜的生活，就像許多女孩子一樣，升學考試……就在她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她認識了一個男朋友。
她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身爲大祭司的血親，只能孤獨終老，若執意繁衍後代，一定會死於非命。加上她同樣具有占卜能力，而且只強不弱，小偉開始對曾經親密的妹妹處處提防，忌憚她。
直至最近，小唯發現小偉常常做出一些極端的舉動。比如在她的飯裡面下毒，比如對她的房子動手腳，讓她以各種方式不得安寧。
“你的男朋友呢？”
“死了。”小唯垂下眼眸，掩住裡面紛亂複雜的情緒。她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其實並沒帶上什麼感情。
得到她的回答，龐飛燕忍不住再次問道：“那你哥哥爲什麼要做這些事？”
“我不知道。”冰冷機械的四個字，完全不同於她講故事時候的口吻。
像龐飛燕這種心直口快的人，通常很喜歡揪住問題，不斷髮問來獲取消息，這是她的優點，同樣是缺點。或許白灰灰跟公孫策待在一起久了，她習慣的反而是公孫策的斷案模式——安靜思考。
她發現，小唯對有些問題是迴避的，並不直接回答。何況，男朋友究竟怎麼死的，是不是哥哥殺死的，小唯都在有意無意的躲閃。
每個人都喜歡把自己當作受害者、弱者，總是有說不完的委屈——白灰灰突然想到了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