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你來說吧。做母親的,與孩子更容易說話。”在承乾宮內,允熥對抱琴說道。他雖然剛纔告訴了文垚要與他說什麼事情,但總覺得這樣的事情還是孩子的孃親說更好。
“真是的,夫君你真是會推脫。”抱琴雖然帶着埋怨的語氣說話,但滿臉都是笑意,轉過頭對文垚說道:“垚兒,娘要和你說的,是你成婚之事。你年紀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七了,也該成婚了。你父親挑選了幾個人選,我又看了看,覺得有一個姑娘很合適,就打算給你定下。”
“這姑娘你也見過,小時候曾進宮陪你大姐一起玩的,後來又入了女子學堂讀書,你爹有時帶着你們兄弟出宮去與皇家有親的勳貴家裡拜訪,你也能見到。”
‘是鄭國公府,還是魏國公府,還是樑國公府,還是曹國公府?’文垚心想。大明的勳貴雖多,但若說是允熥會去拜訪的,也只是這幾家,至多再添上景川侯府和會寧侯府,和安定伯(允熥給與薛寧不世襲的爵位)府。
他正想着,就聽抱琴繼續說道:“……,娘也不與你賣官司了,就是鄭國公府的。鄭國公世子的長女,你應當記得。”
“是珺月?”文垚下意識說道。
“就是珺月。你還記得她的閨名,也是好事,省的母親還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抱琴笑道:“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可見你對她也有些注意;母親看你的表情,也不像是對她厭惡。青年男女之間,只要不厭惡,必定是能處得來的。況且珺月長相不錯,性子溫婉,肯定會是你的賢內助。”
她對於這門親事很滿意。首先,當然是從兒子婚後幸福的角度考慮,覺得珺月與文垚很合適;其二,是鄭國公家在軍中勢力很大,將來他就封海外,能給與幫助;其三,常珺月的父親常繼宗不僅是鄭國公世子,也是常家這一代最有出息的,允熥也很信任他,用兵打仗也能作爲倚靠。
至於第四點,就是她的小心思了。她父親當年是常遇春、常茂父子的親兵,她和她哥哥、弟弟也都曾在常家做下人;可風水輪流轉,她的兒子可以迎娶當年主人家的女兒了,這強烈的反差令她興奮不已。‘當年衛青原本身爲平陽烈公主的騎奴,後來卻能迎娶平陽烈公主,也不過如此吧。’她興奮的想着。
她又看了文垚一眼,見他一臉的茫然之色,心道:‘垚兒自然不會有當初衛青的想法,所以不會像我這樣高興,而且這個消息是忽然告訴他,一時還接受不來。’
可文垚的心思卻並非如同抱琴猜想的這般。文垚心中只是茫然。常珺月他當然見過,也知道她確實性子溫婉,但從未想過她會成爲自己的妻子。實際上,文垚雖然想過未來的妻子會是什麼樣,但從來沒有將自己認識的同齡人帶入其中,帶着一種少年玫瑰色的幻想。現在這個幻想被打破了,他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允熥看着文垚,猜到了他心中在想什麼,伸手揉揉他的腦袋,笑道:“父親當年成親前與你一樣,見過妻子,但從未想過她會是自己的妻子,所以當時聽你曾祖父說起時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不過不要緊,等你成親日見到了她,這份茫然就會消散。父親現在與你多說也無益,等你將來成親時就明白了。”
“是,父親。”文垚雖然仍不明白允熥的話,但仍行禮說道。
“好了,這是父親要與你說的第一件事。”允熥和抱琴又打趣了文垚幾句,正色道:“現在父親要與你說第二件事。你的婚期會早一些,應當在今年就正式成婚,不會拖到明年。”
“怎麼這麼着急?”抱琴不由得叫道:“夫君,二位皇弟和四位皇妹,都是定親後一年多才成婚,怎麼到了垚兒這裡,就這麼着急成婚?”正說着,她忽然想起當年允熥成婚時也是匆匆忙忙就進行完儀式,又叫道:“莫非夫君你要派他巡撫地方?”
“差不多。文垚,父親要讓你帶兵征伐印度,奪取孟加拉作爲自己的封地。”允熥盯着文垚的雙眼,說道。
“讓兒子帶兵征伐印度,奪取孟加拉作爲封地!”文垚下意識重複一遍,擡起頭瞪大眼睛看着允熥:“父親,這是,這是,”
“你成婚後就要就封,可父親加封藩王的想法你也知曉,不在中原加封藩王,你要是想留在中原,只能是待在京城吃閒飯。父親不願你吃閒飯,就在中原之外的地方爲你挑選封地,選來選去,覺得孟加拉這個地方最好。”
“一來孟加拉這個地方距離中原較近。今日父親與臣子談論的時候你也聽到了,孟加拉就在阿拉幹以西,而阿拉幹距離岷藩極近,孟加拉也距離岷藩極近,雖然由於大山阻隔大軍難以通行,但山間小道派人往來十分容易。再者,孟加拉濱海,你若是回京,可以走海路。將來克拉運河修通後,你從孟加拉坐船回京會比岷藩的人走內河回京還要更快。”
“二來,就是孟加拉這個地方極好。孟加拉的土地肥沃,百姓富庶,地理位置也非常要緊,父親覺得,那地方應該能算作中原之外最好的地方了。”
“三來,父親還要給與你一項重任。這項重任只有父親的兒子才能承擔,而你是長子,當然要第一個承擔這項重任。不過重任到底是什麼,父親先不與你說。等你奪下孟加拉後再說。”允熥說道。
文垚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剛剛告訴他成婚之事,馬上又告訴他派他去打仗,把他加封到印度去,文垚一時間難以接受。
允熥對此也不奇怪,坐下來一邊品茶一邊靜靜地等着。過了好一會兒,文垚纔回過神來。
“父親,兒子知曉了,兒子帶兵出征印度,爲自己奪下封地。”他對允熥行禮道。
“你果然是父親的好兒子。”允熥滿意地笑道。
可他正要與文垚再說什麼,忽然聽抱琴說道:“夫君,要把垚兒加封到印度,還要他帶兵打仗,奪下孟加拉?”
“正是如此。”
“夫君,孩子大了要就藩,妾雖然捨不得,但也能理解;可讓他親自帶兵打仗,夫君,可否不讓垚兒帶兵打仗,命將來的左右相帶兵打下孟加拉後,讓垚兒去就封?”抱琴紅了眼圈,說道。
“這像什麼話!豈有左右相帶兵打仗,國君在京城等候的道理?這樣即使將封地打下來去就藩,文武官員豈會心甘情願爲他效力?”
“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蘇王的封地就是由將領打下來,自己去坐享其成的。”
“這怎麼一樣!當初爲夫沒有加封藩王至蘇門答臘島的想法,是擊敗滿者伯夷國之兵,三佛齊人請求內附後,爲夫才起了加封藩王之意,這才選中了高煦,把他加封道蘇門答臘島上的原三佛齊故地。而且在此之前,高煦在平叛之戰中立下功勳,是爲國有功之人。”
“那還可將垚兒封到爪哇島。妾看過地圖,爪哇島距離中原比孟加拉更近一些。”
“不成,爪哇島現在的情形,還不適合加封一位藩王過去。”允熥又斷然拒絕。
“可是,可是,”抱琴說不過允熥,她也不願意和允熥繼續辯論,一把抱住文垚,流着眼淚說道:“戰場上刀槍無眼,萬一垚兒有個意外,妾怎麼辦。”
“母親,兒子不會的。兒子不會出意外的。”文垚忙安慰道。
允熥的口氣也鬆下來:“抱琴,你的心思爲夫也明白。但文垚是爲夫的長子,爲夫將那麼多宗室藩王派出去冒着危險,一刀一劍的爲自己打下封地,可輪到文垚卻吃現成的,他們會怎麼看爲夫?還願不願意聽從爲夫的話?”
“而且文垚也不會有危險的。爲夫讓他帶兵打仗,可不是讓他親自衝鋒陷陣。文垚打仗時都是在中軍之中,有層層的將士保護,不會有危險。而且爲夫也不會讓他自己一開始就單獨領兵。爲夫會撥給文垚一二萬兵馬,作爲以後封地兵馬的主力,在攻打孟加拉時,還會撥出一兩個上直衛給他指揮;此外,還會有南洋幾位藩王的兵馬助陣。文垚初上戰陣,爲夫當然也對他的安危擔心,不會讓他一開始就指揮上萬的兵馬,而是交給善於領兵的藩王,比如高煦等人。高煦用兵打仗的本事爲夫也與你說起過,你還不放心麼?文垚不會有危險的。”允熥勸道。
抱琴不答話,只是抱着文垚哭。允熥能夠這麼理智的思考,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有好多兒子,即使損失了一個也不至於太過傷心;可她抱琴只有三個孩子,其中更是隻有文垚這一個兒子,她豈能像允熥這樣理智分析?
抱琴也不大哭,只是抱着文垚小聲抽泣,卻一直不停。允熥話已經說盡,抱琴還是不答話,此時天色又已經不早了,允熥只能放棄今晚勸服她的想法,吩咐宦官送文垚回住所,自己抱着抱琴來到寢殿,也不說與文垚有關的事情了,說些別的,好不容易讓她不再哭泣,終於鬆了一口氣,上牀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