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說道:“陳繼,你在聖旨的最後寫幾句激勵諸將士奮勇殺敵、報效國家的句子。聖旨擬好後,拿來朕御覽。”
陳繼很快將聖旨擬好,送給允熥過目後蓋上大印。
將此事吩咐完畢,允熥長出了一口氣,對朱橞等人笑道:“多邦城被攻破,紅河平原已經向大明敞開了大門,對安南之戰很快就可以結束了。”允熥十分樂觀。
不過其他人可不像他這樣樂觀。依據前幾日傳來的消息,何榮率領的左軍仍舊漂在海上沒有登陸,這意味着胡季犛隨時能夠南逃,即使7守不住乂安,他們也能撤到更南邊的河靜、廣平、廣治,甚至廣南。至於原安南國最南端的領土、今年春天剛剛從占城割來的廣義省,已經在暹羅、真臘、彭亨等國軍隊的輔佐下,由占城重新奪了回來。
不過占城人的進展也就到此爲止了。不論占城還是暹羅等國,軍隊戰鬥力都十分可疑,占城軍隊因爲是收復失地總算有點兒士氣,暹羅等國的軍隊完全就是應付差事,要不是還有大明派過去的將領在軍中,他們恐怕能一直維持‘靜坐戰’。
就連佔城自己雖然軍隊還有士氣,但上層統治者想的是如何能夠避免折損軍隊,打仗也不積極,之前一直是在等着大明的軍隊打勝後撿漏,在隱隱約約聽說何榮打了敗仗後纔有些着急主動出兵。
所以其他人是在不能太樂觀。朱橞還在斟酌,陳繼就說道:“陛下,雖然會寧候率領的大軍有了進展,但巨港侯所部仍舊在海上尚未登陸,胡季犛此時南逃根本無人阻擋,若坐視他逃到南方,則此戰遷延日久,於國于軍都不利。”
“另外占城等諸番國的兵十分懈怠,幾乎沒有與安南軍隊交戰,若對這樣的事情不制止,那陛下徵召番國之兵的意義何在?”
“臣以爲,應當使巨港侯迅速在安南沿海登陸,堵住胡季犛南下之路;同時傳旨給占城等番國,讓他們馬上進攻廣南,若不聽號令則給予處置。”
‘陳繼還真是一個傳統的讀書人,這樣暗含指責朕的話都能脫口而出。’允熥聽了他的話首先感想到。
隨後允熥出言道:“陳卿,術業有專攻,何況大軍征戰時卻有人在千里之外‘遙控’是兵家大忌,朕以爲何榮一直沒有派兵登陸應當是有自己的考量,貿然干涉恐怕壞了何榮的謀劃,還是不要干涉的好。”
“不過,還是將張溫的奏報轉過去一份,何榮自然就會知道該如何做。”
“至於督促占城等番國的軍隊確實應當。胡儼擬旨,派人前往占城國都,向占城王傳朕的旨意。旨意的內容寫的簡單點兒,但一定要讓他明白朕的意思。”
胡儼馬上坐下來開始擬旨;陳繼的進諫雖然只完成了一半,不過他想着何榮看了張溫的奏報後多半會着急起來,也就罷了。
可這時剛剛將張溫的奏報看完的朱橞忽然說道:“陛下,有一事也要馬上安排爲好。”
“陛下,攻打多邦城時,雖然主要功勞在常繼宗帶領先登軍入城擾亂城內,和張輔帶兵與浴血安南人拼殺,但投誠的安南人功勞也不小。”
“阮氏三兄弟深明大義,棄暗投明,使得先登軍能夠毫髮無傷地進入多邦城,又配合常繼宗、林育容等人,陛下應當嘉獎。”
“甄偉瞳雖然是在被大軍包圍後才投誠,但爲攻克升龍城也立下了汗馬功勞,陛下也應當嘉賞與他,以安其心。”
“朕也沒有說不會封賞他們,只是暫且先不封賞,而是等到,”說到這裡允熥忽然明白了朱橞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他們剛剛投誠我大明,心下仍舊不安,朕應當馬上接納他們以安他們的心?”
“是,陛下。”朱橞道:“臣在南洋,每當有蠻夷之兵投誠我藩,臣定然馬上封賞他,賜予官職、土地財帛等,即使自己不能馬上召見也要下王詔安其心。安南之事臣以爲與此類同,所以這樣建言。”
“是朕疏忽了。”允熥想了想覺得朱橞的話是對的,毫無不滿的坦誠了自己失誤,笑道:“果然還是你們久在南洋,對如何安撫蠻夷經驗豐富。”
“胡儼再擬旨,莫氏莫遠賜正三品冠帶,莫氏莫迪、莫隧賜從三品冠帶,各賞賜黃金百兩、玉器十件、上用綢緞十匹,仍舊統轄所部,編入右軍管帶;甄偉瞳賜予從三品冠帶,賜黃金百兩、上用綢緞十匹,統轄原部,編入中軍管帶。四人所部以五千人爲限。最後多寫幾句褒獎他們幾個的話,一定要讓他們對大明感激涕零。”
“陛下!”陳繼有些驚訝的喊道,不僅是他,其它幾人雖然沒有叫出聲,但也都很驚訝。
允熥的封賞太出乎預料了。他們本以爲允熥依照從前封賞阮勳的例子封賞莫遠等人,可誰知封賞竟然比對阮勳還要豐厚。
其餘的也就罷了,大明也不缺這些東西;但這一句‘四人所部以五千人爲限’就不是衆人能夠想到得了。
他們四個現在統兵最多的莫迪所部不過是兩千多人,最少的莫遠所部現在只有五百多人,四人,即使再算上之前帶兵投誠的阮勳所部約兩千人,總數不過六千多人,相對於大明近四十萬大軍只是九牛一毛,縱使叛變也影響不大。
可現在允熥允許他們所部以五千人爲限,等於是允許他們自己擴兵,他們四人的總兵力就將達到兩萬之衆,雖然仍舊遠遠比不上明軍,但也不可小覷了。
朱橞馬上就要進言;可沒等他的話說出口,就聽允熥又道:“之前投誠大明的阮勳,也允許所部以五千人爲限,寫入聖旨;在多邦城、升龍城俘虜的安南將領,若是有願意爲大明效力的,允許召被大明俘虜的安南士兵建立軍隊,所部仍舊爲五千人。”
“陛下,”等他說完了,朱橞馬上說道:“陛下,允許他們自行召兵不妥。安南尚未歸附大明,這些投誠大明的安南將領也不可全部給予信任,既要用也要防,允許統轄原所部已是爲了表示對他們的信任而不得已爲之,怎好再行增加他們所轄士兵?”
“允許願意爲大明效力的安南將領統兵倒是正理,但也要打散了,不能讓他們統轄原部,並且一部的士兵最好不超過千人,配屬給大明的衛所。”
朱模、曹行也紛紛出言勸阻;反倒是陳繼,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不知怎樣更好,沒有說話。因爲大家都對此委婉的勸諫,胡儼擬旨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上好的狼毫筆停在半空。
允熥馬上對胡儼道:“繼續擬旨。”然後掃視了朱橞等人一眼,說道:“怎麼,你們不明白?安南與其它所有的南洋番國都不同。你們在南洋封藩的經驗,不可套用在安南身上。”
安南,後世又名越南,是全世界和中華最像的國家,還在朝鮮之上。朝鮮長存在世家大族——所謂‘兩班’貴族,國君長期大權旁落,並沒有建立起來真正的君主專制制度,軍事上又極度依賴中原王朝,感覺像是中原文化與當地文化交融後形成的一個帶有殘疾的嬰孩。
而安南不同,安南雖然剛獨立時國內的世家大族勢力很大,但歷朝歷代的君主都在努力削減世家的勢力,到陳朝君主的權力已經很大了;軍事上又一向獨立自主,從來沒有巴望過中原,甚至敢於和中原王朝開戰,雙方敵對的時間遠遠大於和睦的時間。
但這正代表了安南與中華相像。中華的傳統就是獨立自主,只要將國內的事情搞好了什麼都不怕,安南就繼承了這一傳統,雖然這樣對中原並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對付安南不能套用對付南洋其它番國、番民的手段。此時的大明官民並不會如何有效對付這樣的地方百姓;但允熥知曉:歷史上對付中原王朝有用的手段,對付安南也一樣會起到作用。
歷史上蒙元統治中原的方法顯然是不成功的,值得借鑑的不多,但滿清取得了空前的成功;雖然因爲種種緣故扶桑人失敗了(值得慶幸),他們的許多手段也很有效果。
在政治上,不論滿清還是扶桑人都十分重視對鄉下士紳的拉攏,基本不干涉鄉下的秩序,滿清還承認了所有大明的進士、舉人、秀才功名,安定了士紳之心。所以允熥囑咐張溫等人一定要重視拉攏當地的士紳,因爲此時安南士子參加過科舉後是入國子監讀書,還處於科舉考試的早期版本,允熥會讓朱贊儀將來承認所有願意在他的藩國爲官的安南太學生的學歷。
而在軍事上,滿清和扶桑最大的特點恐怕就是組建了無數僞軍幫助他們打仗,當然,在滿清這些‘僞軍’被稱爲綠營。
滿清每到一地,就在當地組建綠營,大多是以投降的前明軍爲主,同時在大城市留守數千八旗以爲監視;至於打仗,自從永曆二年開始,滿清征戰的中原的主力就是以嚴格來講也是僞軍的漢八旗爲主,輔佐以綠營,不要說真正的滿清八旗,就是蒙古八旗都大多充當督戰隊。
扶桑西元1932年佔領東北後也開始組建僞軍,各種‘滿洲國軍’、‘蒙疆安國軍’、‘和平建國軍’層出不窮,雖然因爲民族主義的勃發使得這些僞軍大多在面對抗日武裝的時候戰鬥意志薄弱,與滿清的漢八旗、綠營無法相提並論,但也在日軍的征戰中起到了一定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