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弘晝出馬一頂倆
“主子大喜,雖然寧壽宮那位想方設法的想要陷您於不義,明面上來看咱們如今的境況並不算好,可是奴才冷眼瞧着,您在主子爺心中卻還是誰都越不過去的頭一份……”
長春宮裡的主僕衆人,自打新月出現以來,便一而再再而三的跟着倒了大黴,鬧得整個兒宮裡氣壓一低再低,看着眼下里好不容易得了點彩頭,自然是將頹勢去得飛快,而全然不知道景嫺那頭已將算盤撥得嘩嘩作響的富察明玉主僕二人,更是就着這檔子事說得喜上眉梢——
“高氏霸着寵愛這麼些年,卻是連個蛋都沒落下個,這回瞧着和親王大格格的動靜,便也眼巴巴的想要討上點彩頭,可是到頭來竟是連邊都沒攏得上半點便被主子搏了個頭籌,看她平日裡的那副囂張勁兒,怕是怎麼都沒料到在主子爺心裡最看重的還是主子您,等到大格格入主長春宮,成了您正兒八經的養女,高氏怕是又要氣病了!”
“呵,高氏那個賤人來來去去便只會些瞧不入眼的把戲,這麼多年下來,皇上想來也是看膩了,小小一個嬪位便敢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事事跟本宮過不去,真當如今還是在乾西二所那會兒呢?”
富察明玉輕笑一聲。
“二哥這步棋着實是走得好,不光是讓高氏那個賤人吃了癟,就是翊坤宮的那個怕是也始料未及……哼,想取本宮代之,也不看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她們烏拉那拉家有沒有那個本事!”
“正是呢,那位一向是跟着寧壽宮那位馬首是瞻,得盡了便宜佔盡了好,可這會兒,二爺將話兒往前朝上頭一扯,寧壽宮那位再大又還能大過世祖爺,敢公然插手朝政不成?論身份她比不上您,論家世烏拉那拉家也比不得咱們富察家,論寵愛她也不是頭一份……”秦嬤嬤連忙接過話頭,“這回沒了寧壽宮那位給她撐腰,正好也讓她明白明白這後宮裡頭做主的到底是誰,可別憑着眼前的一點權柄而大了心眼!”
“你說得不錯,是該讓她明白明白這後宮跟誰姓了……”富察明玉點了點頭,“不過是暫時得了這襄理六宮的名頭,便自作聰明得沒了上下,真當宗人府那檔子事讓人看不出蹊蹺?亦或是就想憑着那摸不着瞧不見的好處拿捏住弘晝來與我打擂臺?弘晝可不是個沒腦子的,一旦婉兒進了我這兒,自然會明白該怎麼做,讓她賠了夫人又折兵也算是得了個教訓!”
“主子說得有理,只是奴才私下估摸着,和親王可不是個氣性小的,若是一個沒弄好對咱們生出了什麼齟齬,豈不是上趕着的給了旁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任憑他再大的氣性兒,還能強得過聖旨?”
或許是平日裡弘晝爲怕進一步招了忌諱只跟着自家叔輩一個鼻孔出氣行事太過低調,亦或許是富察明玉太過自負高估了自己並孃家的能力覺得拿捏住對方不過易如反掌,兩兩相加之下,竟是全然沒將這一點放在心上——
“再者,只要婉兒進了我這長春宮的門,不就等於跟咱們身在同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老五福晉跟我妯娌這麼些年,我自問還是瞭解她一二的,她這人沒什麼功利心,也沒得什麼旁的小心思,唯一就只瞧着兒女之事,他們也不是傻子,想要婉兒以後過得好,有個瞧得入眼的好歸宿,就是心裡頭再憋着氣也只能吞下去,且上趕着來討好我,換句話來說,也就等於一併踏上了咱們這條船……那拉氏有張良計,本宮有過牆梯,總不能讓他們白得了弘晝這個便宜去不是?”
“主子說得是,是奴才愚鈍了。”
“不過,你方纔的話也不失幾分道理,雖然咱們能拿捏得住他們,卻也沒必要將關係弄得這樣僵硬……”
想到弘曆對自己的應允,富察明玉只覺得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心情極好之餘便也不吝嗇施一施恩,高姿態的揮了揮手——
“你去庫房挑點子禮去和親王府走一趟,全了我的態度,也算是安一安他們的心。”——
“老五啊,想來你也從母后皇額娘那兒得到了消息,朕意欲效仿皇考與賢怡親王的例子將你家大格格接入宮撫養,你意下如何啊?”
而正當這頭的富察明玉主僕在長春宮裡自以爲得計的算計得熱鬧的時候,前朝也幾乎是在同時將這檔子事提上了議程——
“回皇兄的話,且不說婉兒能得了您的青眼本就是幾世修來的福份,是再大也沒有的體面,就憑着皇兄願意將皇考和賢怡親王的例子用於臣弟身上,此番讓人稱羨的兄弟之誼,便更是讓臣弟頗覺受寵若驚,如此,臣弟又怎麼可能會非但不上趕着叩謝皇恩,還不知好歹的生出什麼旁的異議呢?”
“如此甚好,那麼便將大格格交由皇后……”
“皇兄且慢,皇兄的恩典臣弟銘感於心,只是……”
得了景嫺的明示,弘曆的心裡通透得很,壓根就不在這佔不到理的話頭上多做糾纏,反而是一改過往的模樣兒將姿態擺得一低再低,聽得弘曆頗感意外的同時,不由得龍顏大悅,可正當後者準備順着梯子往下爬全了對富察明玉的囑託之時,弘晝卻是大喘氣一般的再度出了聲——
“只是您爲臣弟考慮得如此周到,臣弟就是再不着調再沒得什麼本事,卻也想爲皇兄將這事兒做得更爲盡善盡美,這樣方不負皇兄的隆恩不是?”
“哦?”聽着弘晝一改以往的潑皮樣子很是給自己擡臉面,又將話兒說得這樣好聽,弘曆倒是沒計較自己的話被對方突然打斷,反而是饒有興致的接過話頭,“那你便說說,到底是個怎樣盡善盡美的法子?”
“臣弟知道皇兄想將婉兒交由皇后娘娘撫養,皇后娘娘母儀天下,這本是臣弟一家求也求不到的福分,只是轉而臣弟卻想到,皇后娘娘膝下已有二阿哥和三格格,若是再加上婉兒豈不是給娘娘添負擔?娘娘母儀天下,舉手投足之間盡顯國母風範,臣弟自是不懷疑娘娘會竭盡所能的善待婉兒,可是二阿哥和三格格如今到底年幼,婉兒也是不知事的年紀,這般之下,豈不是太過勞累娘娘?這讓臣弟一家如何心安?”
“這……”
“皇上……”
看到和親王突然打斷皇上的話,富察家的人本就覺得有些不妙,看到這樣一番話下來,不但說得皇上沒有動怒,還讓其生出了些遲疑,便更是覺得事情要壞,不由得藉着喘氣的當口兒就想要出聲阻止,可是他們有所覺,弘晝卻也不是沒有防範,壓根沒等他們將話說全,就再次接過話頭——
“而與臣弟所憂慮的一般,母后皇額娘也不願讓皇后娘娘這般操勞,可是這等事關蒙古安寧的大事,卻也不可能就此作罷,一來二去之下,臣弟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
“哦?”
“母后皇額娘寬厚仁慈,對皇兄與臣弟一向是疼愛有加,然自打皇考駕崩之後,皇兄您日理萬機,臣弟又出宮建府,几几相加之下,卻怕是到底免不了心無所依,頗覺深宮孤寂,如此,爲何不乾脆讓母后皇額娘養下婉兒,這樣不但免了皇后娘娘的勞累,也全了咱們爲人子的孝誠不是?”
俗話說得好,打蛇打七寸。
弘晝自問跟弘曆從小栓在一塊一起長大,各自成家之後也是比鄰而居,即便說不上將對方的心思一拿一個準,卻也到底是□不離十,想到先前對方在老爺子孝期就一而再再而三的鬧騰,弄得上上下下皆是不好看,還被拿着這檔子事作伐子領了頓祖宗家法,壓根不用太往深處想,就知道依着對方那死要面子的性子,是決計會想法設法的添補上這頭全了顏面的,如此,眼下里自己藉着這忠孝二字說事,對方又怎麼可能會非但不樂呵呵的接下這話頭,反而上趕着去背上個不忠不孝的名頭?
而正如同弘晝所料的那般,雖然他這番話說得很是將弘曆逼進了一個上也賞不得退也不能退的死角,弘曆卻是沒得半點惱怒之色,反而只覺得眼前一亮,頗以爲然的附和着點了點頭——
“這,倒是不錯……”
“皇上,此時萬萬不可!”
看着擺平了弘曆,已然得計的弘晝慢條斯理的起了身,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諧模樣兒,直讓眼睜睜看着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的富察家的人心中頓時揪成了一團,如此之下,竟是話都來不及過一過腦子變後腳趕着前腳的猛然出了聲——
“哦?富察大人這番話倒是有意思?莫不是你覺得咱們這爲人子的不該對母后皇太后敬孝?還是說你情願讓皇后娘娘勞累,也不願意讓皇上和本王全了對母后皇太后孝誠?”
“奴才不是這個意思,也萬不敢生出這樣子的心思……”
弘晝雖然在景嫺的明示之下解了面前的難題,可是對於鬧得自個兒家雞犬不寧,上趕着要來搶自己心頭肉的富察家的人卻仍然是在心裡頭狠狠記了一筆,而正愁沒得好好修理對方的機會,來人便自發自覺的撞了上來,向來小心眼的弘晝自然是怎麼都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輕飄飄一句話便說得對方冷汗直冒——
“哦?那你爲何說萬萬不可?難道你還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不成?”
“奴才,奴才……”
富察家雖然根基深厚,又身爲弘曆的左膀右臂,在朝上有着不可動搖的地位,可是隨着李榮保早就卒逝,馬齊馬武又一個跟着一個的年老訖休,如今真正立在朝上的卻是也只有李榮保的二子三子,傅清與傅寧,而二人雖然從小便身處於政治中心,不缺乏一定的心思成算,可到底尚算年輕,再加上又身爲武將,如此,比起從小就住在宮中拿着彎彎繞繞當戲看的弘晝來說就顯然是差了一大截兒,這般之下,看着弘晝死咬着不放的拿着一頂大過一頂的帽子往自個兒頭上扣,二人不由得有些力有不敵了起來,吭吭哧哧了半天才轉過彎來,勉強回了一句——
“奴才只是想着母后皇太后娘娘如今畢竟是年事已高,加上又要打理後宮內務,若是再添上個婉格格,怕是力有不怠,是以才……”
“混賬,你這是在咒我母后皇額娘麼?”
弘晝本就是個明面上不着調的人,你跟他說道理,他可以跟你耍賴,你跟他耍賴,他則比你更賴,如此,瞧見對方竟是句句指着要麼養下格格,要麼交出後宮之權,對富察家早已恨之入骨的弘晝又怎麼可能還坐得住,張口便拋出一頂‘內裡藏奸’的大帽子——
“皇額娘如今雖是年逾五十,可是她老人家一向注重養生,身子骨不知道多康健,而你說這話是個什麼意思?不過是沒有合你的意,竟是就張口閉口的詛咒起她老人家來了?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不成?”
“奴才不……”
聽着弘晝這一番半帶無心半帶無意將一切攤到明面上來說的話,傅清傅寧二人直被驚了個魂飛天費,腳下更是跟着一踉蹌,張口便想辯解,可越說越來勁的弘晝卻是壓根不想給對方絲毫辯駁的機會,張口便又來——
“再者,你們富察家也算是大家族,難不成你家夫人帶孩子是一把屎一把尿親自上陣的?還是說你家夫人帶了孩子便不用操持家務了?本王福晉也生了好幾個小子了,還一個比一個皮實,怎麼就不見我家福晉力有不怠了?你真當宮裡頭這麼多宮女嬤嬤是擺設呢?”
“那,那照您這麼說,皇后娘娘不也……”
“放屁!”弘晝張口直噴了對方一臉唾沫星子,“現在本王說的是向母后皇額娘敬孝,你做什麼句句話扯上皇后娘娘?難不成皇后娘娘作爲兒媳婦就不想全了母后皇額孃的難處了?硬要看着母后皇額娘心無所依,深宮孤寂才覺得心裡痛快?!”
“不,奴才不是……”
“你們富察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看不透,既然大格格明擺着是肯定要進宮,便是解了前朝之事,咱們自家人說自家事,你們上趕着來插什麼嘴?到底是你是愛新覺羅家的爺們兒,還是我是愛新覺羅家的爺們兒?”弘晝看都懶得看跟蔫黃瓜一般的富察家二人,轉而直接將視線轉向了自家爺們兒的方向,“各位叔王,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眼瞧着弘晝將話說到了這份上,又跟自己沒有什麼利益衝突,身爲宗室長輩的允祿允禮等人自然沒必要上趕着去掃對方的面子,而就是跟富察家有姻親關係的允裪也是不願意爲着這麼檔子事鬧得自家人不愉快,皆是出列——
“奴才複議和親王之言。”
“既然如此,這事兒就這樣定了吧,而富察傅清,富察傅寧……”弘曆冷着臉輕哼一聲,“出言不敬,妄儀主子,降三級留用以儆效尤,退朝!”
冷眼看了這麼久的戲,弘曆也不算傻到了頭,自然從弘晝的話和富察家的反應中察覺出了其中的不對,而作皇帝最忌諱的是什麼?最忌諱的便是自己還明擺着立在這裡,便有人上趕着想着拉攏朝臣,結黨營私!
如此之下,弘曆心中的天平不由得往弘晝處移了幾分,而對於富察家,則是冷着臉生出了幾分不滿,連帶着將尚不知情的富察明玉也記上了一筆,直將出了口惡氣的弘晝幸災樂禍得見牙不見眼——
哼,你讓本王一時不好過,本王就折騰得你一世過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