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臨戰
揮手望着吳鉤遠去的背影，湯姆·托蒂一扯漆黑的帽檐，半張臉藏在陽光被遮擋的陰影裡。
他舒了一口氣，露出不鹹不淡的笑容，隨後回到充斥着北非女王嗓音的小屋裡，指尖探向那個深色的信封。
碧藍色的眸子倒映着他手裡的東西，湯姆·托蒂的目光停留了許久，這才從桌板下抽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挑開火漆。
裡頭是一張單薄的信紙，只有一張，上頭壓水筆用漂亮的字跡寥寥寫着公證的不勒顛文，語法純熟，用語得體。
只是，甚至沒滿半頁。
就這一點點內容，能讓一個不勒顛科學界的泰斗，推開手頭數不清的重要事務，大老遠地偷偷跑到江鬆來？
湯姆·托蒂心裡不由地納悶，覺得無論如何也不大可能。
多半是有些人一輩子順風順水的，許多事情難免心裡想得簡單了，以爲整個地球都是圍繞自己旋轉。
他這樣想着，目光順着第一個單詞往下劃，沒有注意到自己握着信的拇指愈捏愈緊，透着一股通紅的血色。
看到末尾，湯姆·托蒂的目光猛地一縮，整個人不自覺地站起身來，面前的玻璃桌被他撞開幾寸，上頭茶杯和裝飾品叮鈴咣啷碎了一地，深褐色的咖啡染了小半塊價值昂貴的地毯。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盯着手裡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科學院的臭老頭，恐怕要改變行程了。
他如是想着，忽然笑出一聲來。
“小妖怪。”
幾天時光轉瞬即逝，吳鉤對於記憶芯的使用每晚都在堅持。
這幾日下來，他已經在思維的世界中死去了大幾十次，甚至連姜沐霖都擔心這樣高強度地使用會不會影響他的
身體和精神，開口勸他悠着點用。
只是那少年每次都是毫無保留地咧嘴一笑，顯得精神滿滿，他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這是第五擂前的最後一天，吳鉤和壯年時期的姜沐霖對戰，一度能夠打過二十招，對於這副剛剛得到三個多月，且每日都在迅速成長的身體，他掌握得愈發得心應手。
不僅僅是掌握身體，和一個鑽研數十年的不世出天才連續高強度對戰，其中的好處遠遠不是在戰場上能夠比擬的。
每一天，不，每一次交手，從姜沐霖的身上，吳鉤都能得到新的體會。
那枚貪武麒麟對於他的反應，每一天也都以肉眼看見的程度在改變着。
前一晚，那劇烈的震動和瞬間閃亮的光澤幾乎讓吳鉤以爲他成功了，只可惜在最後一切動靜還是安靜了下去。
只差臨門一腳。
二十三，這是吳鉤今日裡給自己定下的目標。
今日裡在思維空間中他已經死了五次，其中的最好成績，也不過是持平了之前二十招的記錄，沒有產生那種讓他豁然開朗的感覺。
爲了明日打擂，吳鉤得保持狀態，不可能再跟前幾天一樣弄到天亮。
最後一次嘗試，不論結果如何都得結束，回去藉着養氣，讓天亮時自己的狀態回覆到最好。
六擂六個人，唯獨這個山崎龍一，吳鉤不存任何好感姑息，哪怕他不覺得自己會輸，也一點機會也不想放給對方。
所以說，能不能在今日之前掌握貪武麒麟的金屬芯，就看這最後一次了。
生機盎然的林地間，拳腳交錯的聲響驚起一樹飛鳥。
眼下兩人已經交手打到第十九招。
姜沐霖一記凌厲的戳腿帶着呼嘯風聲，劃作灰黑色的線條硬生生指了上來。
吳鉤側身滑步，就地翻滾過了半圈，狠辣的鞋尖幾乎擦着他的袖口劃了過去。
他閃過這一腳後，眼神之中爆散開的戾氣不止，拇指食指像個大鉗子似地就要剜他膝蓋窩。
哪知還不等他動手，姜沐霖單腿單點凌空飛躍，另一隻騰空的腿腳掃過一抹要命的弧線，直指他的喉間。
吳鉤沒有辦法，權衡之下他收手後仰，不得已做了一個弧度極大的鐵板橋，赫赫風勢擦着他的脖子劃出火辣辣的熱氣。
根本沒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姜沐霖整個人凌空頓身，以仙鶴之姿下墜後，青筋爆起的拳頭攜帶雷霆之勢下落。
從這一招起，吳鉤落入劣勢。
這些天來總是這樣，他每每穩紮穩打等待機會，可看不到機會不說，每一次，總是在不經意的一招之間落了下風，從此再也無從翻盤，只剩下一個慢性死亡的過程。
每次進入這個情況的時候，他的生命最多就只剩下最後三招。
看似都是巧合，但一次次疊加起來，吳鉤開始覺得是哪裡出了問題。
究竟是什麼地方，被自己遺漏了呢？
長貫而下的拳影氣勢駭人，骨肉撞擊的沉響伴隨着鑽心疼痛，從胳膊上一併傳來，吳鉤眼中冒火，他一咬牙，半隻手臂彷彿丟棄痛覺，一股紮實的勁道自胸膛口層層推出。
老辣的劈拳在半空劃過利落的弧線，然而姜沐霖毫不退讓，左手反盤，勁從胸起，一記一摸一樣的劈拳轟了上來。
兩個胳膊交錯，一灰一藍兩條袖口攪成渾濁的眼色，吳鉤眉頭一皺，他不服軟的反擊仍舊被壓制，因爲從上一招起，他的氣息就不那麼連貫。
對於劈拳來說，這是要打折扣的。
劣勢在緩緩擴大。
究竟差在哪？
與此同時，他的耳中，沒由來地響起一句話，思維的世界中一起變得異常緩慢。
“武術，像下棋。”
某個雨天，還是陰天，他記不得了。幾個師兄妹爭搶飯菜時，對面的師父冷不丁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時沒有人在意，而姜沐霖也不着急，他知道對於這些混小子來說，確實早了。
只可惜日後沒有再提的機會，這句話，被深埋數十年。
不止這一次，那位師父一次又一次地提過。
這些在指隙間溜走，未必注意的話語，忽地全都涌了上來，連帶思維世界的天空都變得明亮。
“光靠野生直覺、臨戰智慧和經驗，是不夠的。”
“你這樣打，輸給你的都是比你弱的人。他反應比你慢、速度沒你快、經驗不及你老道，贏了不是很正常？硬件不及，還能以弱勝強，纔是真正到了家。”
“打架亦像打仗，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你只在每一拳中找勝招，那一切，就被限制在一招一式中。”
大劣之中，吳鉤眼神忽地一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