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胤見到劉禪的時候,劉禪正半躺於龍榻之上,臉色發白,神情萎靡,看得出,長途的跋涉讓原本身體就很羸弱衰老的劉禪不堪重負,一到洛陽就病倒了。
“臣劉胤叩見陛下,陛下萬福金安。”劉胤當即叩首請安。
劉禪的臉上,微微地露出些笑意,吩咐身邊的兩個近侍太監將他扶了起來,拍了拍龍榻,道:“是文宣啊,來,到朕的身邊來。”
劉胤遲疑了一下,不過他還是遵從了劉禪之意,半坐於龍榻邊上,道:“臣聞陛下龍體欠安,掛念之甚,不知陛下覺得是否好了一些?”
劉禪道:“方纔太醫瞧過了,不過是舟車勞頓所致,已經吃過藥了,並無什麼大礙。文宣,在朕的寢宮之中,又無外人,你一口一個陛下叫着多生分,朕還是喜歡聽你叫皇伯父。”
“諾,皇伯父。”劉胤順着他的意思稱呼道。
劉禪滿意地點點頭,道:“你父王比朕小七歲,從小我們便是手足情深,兄弟和睦,只可惜你父王英年早逝,壽祚不永,每每思及,朕便是心痛不已。你與輯兒,雖是皇侄,朕也是視若己出,如今看你們終成我大漢之棟樑之臣,朕心甚慰。文宣,此番你建如此不世之功,朕都不知道該如何封賞與你了。”
劉胤道:“皇伯父,漢室傾危,小侄身爲劉氏子孫,自當責無旁貸,雖肝腦塗地,亦萬死不辭,些許微功,又何足道哉,何況皇伯父已封小侄爲大司馬,官居一品,皇恩浩蕩,小侄豈敢再要什麼封賞。”
劉禪擺擺手,道:“區區一個大司馬,又如何能抵得上賢侄的驚天緯地之功,這十年來,你開疆拓土,爲大漢的江山社稷立下過多少的豐功偉績,如果沒有你,朕都不知道在那兒當這個亡國之君呢。你的功勞,朕當然要賞,不僅要賞,而且還得重重地賞,大大地賞纔是。”
劉胤道:“皇伯父,小侄不求什麼封賞,只願皇伯父的龍體能快些好起來,這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劉禪微微地苦笑一聲,搖搖頭道:“朕的身體,朕很清楚,朕能坐到這洛陽的皇宮之中,已經是託了文宣你的福,朕也想着可以在洛陽君臨天下,只可惜天不相佑,朕大限將至,恐怕是無力迴天。”
劉胤大驚失色,道:“皇伯父何出此言?洛陽宮中,皆有前晉之太醫無數,皆醫術精良,皇伯父皆可放心用之。”
劉禪搖搖頭道:“朕的身體,朕自然知曉,生死各有命數,誰也不可強求。先帝壽祚六十有三,朕今年已是六十有七,已超先帝四歲,雖死無怨矣。朕只是擔憂百年之後,這江山社稷誰來繼承,如果所選之人不當,致使江山淪喪,朕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見先帝?”
劉胤不禁暗暗稱奇,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出自劉禪之口,打死也不相信這話居然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歷史上的後主劉禪做了一世的平庸之主,到頭來,草率地投降了鄧艾,將蜀漢的大好河山拱手讓與他人,自己則是沒心沒肺地去洛陽當了一個“此間樂不思蜀”的安樂公。
現在居然能說出這麼一番心憂社稷的話來,倒讓劉胤是大跌眼鏡,這十年不見劉禪,難不成他的智商還有顯著的提高?或者說他原本就是一個扮豬吃虎的狠角色,只是善於僞裝自己而已。所謂的樂不思蜀,也不過是劉禪明哲保身的大智慧,正因爲他故意地裝糊塗,才能在鐵血手腕的司馬昭手下安享晚年,壽終正寢。
“皇伯父不必擔憂,五哥六弟七弟皆是人中龍鳳,文治武功,俱是不凡,將來無論是誰承繼大統,也必定可將漢室發揚光大,一統天下。”劉胤只能是用這話來安慰劉禪了,要說劉禪剩下的三個兒子,除了劉諶之外,剩餘的劉恂和劉虔,劉胤着實不敢恭維。
劉恂自不必說,荒淫殘暴,驕縱暴虐,如果真的讓來繼承皇位的話,那麼蜀漢江山社稷是足足地倒了八輩子的大黴。劉胤一手打下來的大好河山,將會在他的手中給敗光掉。
至於劉虔,他是諸皇子中年齡最小的,當時劉胤北伐出征之時,劉虔還只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現在就算是成年了,但其性格懦弱,爲人木訥,很早就被人踢出了皇位繼承權的爭奪之列。
相比較而言,也只有北地王劉諶靠譜一點。劉胤這些年一直和劉諶在一起,對他的性格脾氣還是蠻瞭解的,劉諶性剛而直,好犯言直諫,故而數次觸怒劉禪,並不爲劉禪所喜。
選誰做皇位繼承人,劉禪自己肯定會拿主意,依他的偏愛程度,首先定然是劉恂,其次是劉虔,最後纔會輪到劉諶,這一點劉胤很清楚。
劉胤暗暗地尋思着,劉禪和他說這一番話,是否有向他徵詢意見的意思,畢竟以劉胤此刻的身份,是朝臣之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他的意見,必然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左右劉禪的想法。
如果劉禪真的有這個意思的話,那麼劉胤必定不能坐視不理,就算不論他和劉諶的關係,單單是爲了防止吳國皇帝孫皓的悲劇重演,劉胤也絕不能聽之任之。
劉胤暗自地思索着,想要改變劉禪的想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就算是劉胤開口,也必須要講究一點技巧性,否則,是很容易觸怒劉禪的。
剛纔劉胤很是籠統地將劉禪的三個兒子都誇獎了一番,當然這些不疼不癢的話很沒有什麼營養,說了也等於是沒說,接下來,劉胤就必須要闡明自己的態度了,既然劉禪有徵詢自己意見的想法,劉胤就要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纔是。只不過,如何來說,劉胤還得再醞釀醞釀,畢竟他現在還沒有想好。
那知劉禪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出了一番話,這番話,直把劉胤驚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