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紅葉山小丘上。
俞凡拿着純銀陰陽盤,一邊測量路上的陰陽二氣,一邊跟妙希商議,足足走了三個多小時,纔來到這裡。他們越過樹林,只見七小姐正獨自站在山頂斷崖前,手端酒杯,望着蒼茫的山景出神。
妙希不禁覺得奇怪,才兩天不見,這個鬼仙怎麼從山大王變成文藝女青年了?
俞凡卻胸有成竹地一笑,咳嗽了一聲,收好陰陽盤,拱手朗聲道:“七小姐,我們回來了。”
七小姐哼了一聲,轉過身來。一陣山風吹過,她渾身白霧如要散去,但其面貌仍舊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就聽她沒好氣地道:“事情都辦妥了?一去去這麼久,你的效率可真夠高的呀!”
妙希聞言頓時大怒,她向前走了一步,說:“七小姐,你不要太不講理!我們倆下山不過兩天而已,而且沒有一刻耽擱,怎麼就時間太長了,怎麼就效率太低了?”
七小姐毫不示弱:“呸!我不跟臭尼姑說話!”
“你!”妙希怒氣勃發,身子一縱就要衝上去,俞凡卻一把攔住了她,向後一拉,笑着說:“哎,稍安勿躁,七小姐可憐死了,你要同情同情她纔好。”
妙希眼眶微紅,跺腳道:“她還可憐?我還要同情她?”
“當然了,”俞凡壞壞的一笑,朝七小姐看了一眼。七小姐立即尖叫道:“俞凡,你敢給她說明白,我就宰了你!”
俞凡卻哈哈大笑:“你如果殺了我,就會永遠困在潛龍陣裡,你敢嗎?敢的話就試試看!”
七小姐頓時不言語了,妙希看得出,她氣得渾身發抖。
妙希好奇心壓倒了憤怒,不禁急問道:“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麼回事?”
俞凡擺擺腦袋道:“你忘了,潛龍陣裡的時間,要比陣外的時間長很多嗎?”
妙希當然沒忘記,她不禁驚道:“難道,這兩天夜裡時間又變長了?”
“不是這兩天,而是前天。”俞凡拍了拍腰帶裡的陰陽盤,解釋說:“我也是剛推算出來的。瞧這山上的陰陽二氣和九爻之數,潛龍陣裡的時間,應該是一夜長一夜短。咱們第一次上山時,剛好趕上長的一夜,那時陣外一分鐘,相當於陣裡一天。而咱們第二次上山的時候,時間是正常的,陣裡陣外一樣。”
“照這樣推算,前天晚上,陣裡又是長的。陣法內的時間,與氣候無關,一夜是六個時辰,十二個小時,七百二十分鐘,也就是七百二十天,再加上昨天,就是七百二十一天。咱們給七小姐許下破陣的諾言,卻讓她一等就是兩年,她能不着急嗎?”
妙希恍然大悟,驚道:“這陣法竟然如此神奇?”
“嗯,潛龍陣的時間的長短,可以依據佈陣人修爲的高低而調整,這樣一夜長一夜短,說明布這個陣人,真的是修爲通天。”
妙希真心佩服,她咂咂舌頭,擺出一副勝利的表情,諷刺七小姐道:“原來是這樣,我們倆只顧忙着辦事,卻不知道七小姐在這裡孤苦伶仃度日如年,真是對不起了!”
自從俞凡答應與她一起破陣後,她的性格不知不覺變得有點溫柔了,但一面對七小姐,那點溫柔立刻就能轉化爲惡意。
嘴上說着,心裡計算:“這七小姐來紅葉山至少也有兩年了,如果按這樣算,她在這潛龍陣裡,豈不是已經困了幾百年光陰?我了個去,換成我是她,與其在這荒山野嶺獨守幾百年,還不如一頭撞死!”
七小姐當然猜得到她在想什麼,她氣得七竅生煙,但強自忍住,冷冷道:“臭尼姑,你不用諷刺我,今天晚上,這裡的時間還會拉長,你們也會跟我一樣,經受這漫長時間的煎熬。等山下過上兩三個月,你們倆就變成老頭老太太了,看你們還怎麼回到正常生活中!”
妙希聽了,微微一笑道:“這個你就說錯了,從山下的時間來看,我們最多還剩十四天,從今天算起,十四天以後,白皮就會帶人攻上山來,這回她準備充足,萬一俞天師和我擋不住她,撒丫子跑路,七小姐你沒準就得任她宰割了.....”
俞凡聽這口氣,她們倆是誓死幹上了,連忙出來解圍:“好了好了,咱們說正事吧!七小姐,”
他見七小姐咬牙切齒,儼然一副要殺了妙希的樣子,趕緊擋在妙希前面:“告訴你一個消息,少陰山插手這件事了,他們是想奪你的秋風劍!”
這句話果然有效果,七小姐頓時停下腳步,惡狠狠地道:“什麼?他們也來了?”
“嗯。”俞凡見她注意力轉移,長出了一口氣:“是大厲疫鬼伯強,我昨晚去白皮的老巢探查情況,見到伯強也在那裡,它和白皮商量怎麼利用這陣法,對付你,好奪取秋風劍。”
七小姐勃然大怒:“這髒污病鬼,區區邪靈,它找死!”
說着,她用力一跺腳,整個山丘都爲之一顫。俞凡和妙希身子一晃,相顧駭然:“仙人到底是仙人,這份修爲,全國法師加在一起也遠比不上。”
七小姐把拳頭攥得咯咯響,道:“他們是怎麼說的?你一五一十告訴我!”
俞凡連忙點頭稱是。七小姐身子一飄,到了石桌旁,翹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素手一揮,地面兩片草叢向上瘋長,糾結成兩個草凳。俞凡和妙希兩人剛纔的得意早已扔到太平洋裡去了,一見有座,受寵若驚,趕緊坐下。七小姐氣哼哼地說:“講!”
俞凡便從百鬼夜奔開始,把昨夜的事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說完後,七小姐怒氣不減,舉手一拍石桌,山丘再次震動,罵道:“少陰山這些臭妖怪,在無極聖域不敢下手,居然來人間暗算我,真是卑鄙無恥,臭不要臉!”
俞凡和妙希默默聽着,看樣子少陰山跟無極聖域的矛盾由來已久,他們不想幹涉這些事,所以一個字都不說。
七小姐又罵了一會兒,問道:“伯強最後說,要告訴白皮怎麼利用潛龍陣,是真的嗎?”
“對,但他們究竟要怎麼利用潛龍陣,我沒敢去聽。”
“哼,伯強不過是個病鬼,它絕不懂潛龍陣的秘密。這麼看來,少陰山最近有道門高人加入了。這羣混蛋,想找死就開打好了......”
俞凡和妙希又是一陣沉默,俞凡突然轉移話題道:“對了,七小姐,聽伯強的口氣,他們攻山的時候,肯定兵分兩路,白皮融合妖靈帶一路,來跟你單挑;其他人帶另一路去改造陣法。”
“所以我們要從這兩個方面來阻擊,我和妙希商量了一個計劃,對白皮,我們提前在這小丘上,佈一個三星神符陣來對付她。對於另一路敵人,我也有個辦法,但要先弄清楚,他們打算怎麼改造潛龍陣,才知道這個辦法有沒有用。”
七小姐聽他的思路如此清楚,怒氣稍平,道:“所以你要先知道,這陣法當中到底有什麼秘術,對不對?”
“嗯。”
“那好,我這就讓你開開眼。”七小姐說着便站了起來,一點都不知道,她的口氣是多麼欠抽。
......................
三人來到楓林中,七小姐一塊桌面大小的石頭旁站定了,伸出手凌空比劃,石頭上迅速畫出一張五鬼搬運符,她隨即唸了句咒語,道:“敕!”
石頭立即穩穩飛起,朝一側挪開,轟然掉在地上。俞凡和妙希都看得清楚,石頭下的山頂上,赫然畫着一張彎彎繞繞的大符。符膽線條流暢,一股龐然大氣撲面而來,通體爲紅色,但即非硃砂也非紅硝,而是一種靈物的血。
俞凡強忍住符膽靈氣的衝擊,仔細看了一會兒,驚訝至極地道:“這...莫非是五嶽符?”
“你小子確實有幾分見識。”七小姐冷冷的道。
妙希卻向俞凡投去一個迷惑的神色,道門千變萬化的法術和法寶實在把她搞暈了,她想問,但怕七小姐這個毒舌笑話她,所以不敢問。
俞凡會意地一笑,臉上沒有一絲嘲弄:“七小姐別當我是傻瓜,五嶽符是唐朝時,正一道天師司馬承禎所發明,專門封印山嶽之神。以那五行禁制之物,配合這道神符,當然威力無窮,難怪連七小姐你也被壓住了。”
妙希也恍然大悟:“專門封印山神的神符,用來把七小姐封印在紅葉山上,當然是再合適不過了。如果八個山頭上都有一張神符,再加上五行禁制,匯聚日月之精,八位合一,別說七小姐,就是大小姐來了,也得被牢牢封住。”
七小姐卻狠狠地哼了一聲,揮手擊出一道白霧,打在神符上,“滋”的一聲,白霧瞬間消失,神符安然無恙。
俞凡俯下身,認真聞聞符膽散發出的味道,又揚起眉毛道:“這符膽,難不成是用桃都山天雞的血畫的?”
“是。那隻傲慢的老禿子,下次我去桃都山,一定把它殺了燉成一鍋湯。”
妙希又是一顫,她知道無極聖域與東海交接的地方,有一座桃都山,偶爾在浙江台州顯現,桃都山上有一棵大桃樹,天雞站在樹枝上,日出時就打鳴,天下公雞也就隨之打鳴。
據說這隻雞是天下萬鬼的剋星,樹下永遠立着兩隻鬼,專門用不祥之鬼餵它,所以惡鬼都怕它怕的要死,七小姐從鬼出身,說什麼“殺了它燉湯”,不過是信口胡扯罷了,真用它的血畫符,別說一個鬼仙,就是一羣鬼仙也壓得住。
她想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問道:“能用天雞血畫五嶽符,這個人到底是誰呢?難道就是司馬天師本人嗎?”
“當然不是了,”俞凡道:“司馬天師死後封東華上清真人,是天仙,他怎麼會親自辦這種事呢?對不對,七小姐?”他說完,看了看七小姐。七小姐一聽他們提到畫符之人,竟然有點垂頭喪氣,但她猶在逞強,用手掠了掠頭髮簾:“確實不是他,畫符的是崔判官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