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心人?”
俞凡大吃一驚,茜雲眼睛一轉,大聲道:“哦,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四川張舉人。”
玄炎捧起張舉人的頭,愛惜地撫摸着,陰笑道:“正是!他爲了榮華富貴,假借結婚之名騙我,大婚當日伏下人手將我殺死。我死後便拘了他的魂,煉成厲鬼,一直封印在我的嫁衣上,日夜貼身帶着,遇到強敵就放出來打上一架...嘿嘿,這數百年來,它的魂魄少說也被高手用各種方式殺滅過百餘次,真是太痛快了!”
它眼神刻毒,一邊說,一邊將張舉人的頭顱按到脖頸處,食指一點額頭,頭顱又回到衣襟上,整個圖案恢復如常。它又用手撫了撫,毒毒的眼神裡透出幾許愛憐。
俞凡看得心裡發毛,既驚訝又恐怖。他驚的是張舉人的鬼魂剛纔已經被打散,誰知這麼短的時間,竟能聚魂,假如那件嫁衣不是究極法寶,那麼這玄炎的鬼術肯定厲害無比了。
而令他恐怖的,則是因爲玄炎的臉色和口氣,經愛人背叛,恨意竟然可以一深至斯。
他隱隱感到,玄炎現在處於暴風雨前的寧靜階段,接下來,它纔要發揮真實實力。
果然,玄炎再將頭擡起來時,神色變得寧靜如水,它的猩紅眼眸變成了無色,看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
它再度伸平雙臂,緩緩合攏,兩手又結了個法訣,這次每個人都看得很清楚,是個犄角鬼頭的形狀。它靜靜地道:“俞天師,請接我這一招,這回,咱們一招定勝負。”
“好!”
俞凡毫不含糊地說。他丟掉桃木劍,脫下上衣,露出胸膛,又畫了一個北醴殺鬼符,再用斷魂釘在靈官指上寫了一行小字,最後將斷魂釘也放下了,笑道:
“短短几天內,兩次使用北醴殺鬼符,被逼到這個份上的天師,恐怕除了我也沒誰了。玄炎長老,我敬你是個高手,咱們就硬碰一次,你接招!”
說罷,雙手結印,開始唸咒,殺鬼符開始放出金光。
另一邊,玄炎當然也沒閒着,它的手印高高舉起,口中喃喃唸咒,長髮和大紅嫁衣像七月牡丹,四面盛放,妖異的光彩層層盪漾。
很快,它的嫁衣變得透明起來,妖嬈的胴體一覽無遺,那胴體也漸漸透明,裡面赫然擁擠着許多核桃大小的鬼臉,從上而下,佈滿它全身。
鬼臉們都是活的,洶洶然無聲叫喊,細微的表情猙獰無比。
隨着咒語深入,這些鬼魂猶如蜂鳥一般紛紛飛出,聚集到玄炎雙手上,張舉人的輪廓驟然從衣襟上擁出,順着玄炎的胳膊飄到雙手外,凌空凝頓,再度變成那個長下巴惡鬼。玄炎雙手上的鬼魂融入這惡鬼身中,惡鬼漸漸獲得了實體,滿身無數鬼口,嗷嗷喊叫。
這時,俞凡的北醴殺鬼符也徹底完成,一平米大的金符閃着光芒,中央那把龍泉劍也宛如活了一般,凜凜生威。
一人一鬼同時念動咒語,四隻手相向推出,惡鬼直竄,殺鬼符飛擊,兩者“轟”的撞在一起。
玄炎身上的鬼魂全是厲鬼,爲數足有千餘,它的鬼術路子跟白皮很不一樣,白皮是將鬼魂煉化入自己的魂魄,借鬼力爲己用,但玄炎卻將它們融煉爲一,藏在自己魂體中,關鍵時刻作爲武器祭出。
千餘厲鬼再加上張舉人的魂魄,力量凝鍊爲一,原本是任何法師都不能單獨招架的,俞凡雖然不清楚玄炎要用什麼招數,但他提前便想到,絕對要隔開一段距離去接,所以便用了北醴殺鬼符。
殺鬼符對於惡鬼有奇效,俞凡又用全部修爲催激,法力被髮揮到最大,所以這一撞之下,張舉人魂體內倒有三分之一的厲鬼當場湮滅成精魄。
張舉人受創最重,但它魂體受過玄炎多次淬鍊,這次又發揮了全部力量,所以被殺鬼符一擊,本身卻沒有被打碎。但饒是如此,它所受的痛苦,比化爲精魄還要嚴重的多。
殺鬼符一旦畫出,一般天師可以用三次,俞凡則可以用四次。他以全力畫符,這一擊卻用了兩次的力量,留了後手。
惡鬼被殺鬼符打得身子倒退,摔倒在地,俞凡則抓住時機,拔地而起,胸前殺鬼符再度閃亮,玄炎急切間變換法訣,操縱惡鬼欲圖迎戰,誰知俞凡這一次卻只是虛招。
殺鬼符爆閃金光,那惡鬼和玄炎的天知都被一時矇蔽,俞凡卻落在地上,一借力再次跳起來,兩掌交疊,左前右後,靈官指上刻的那一行小字對準了玄炎,就聽他急急念道:“先天主將,一氣神君。”
那行字登時放出一排金色光線,如投影一般,照在玄炎身上,玄炎渾身紅衣,將一行金字映襯得更是鮮明,赫然正是:“都天糾察大靈官”七個大字。
茜雲瞧得清楚,心頭不禁一閃:“這是王靈官咒,難道俞凡這傢伙的庇護靈官竟然是王善!”
她魂體大震,眼見俞凡的臉越來越紅,彷彿渾身血液都在往臉上涌去,她頓時明白,俞凡真的要動用道士的殺手鐗了。
他要請神!
果不其然,俞凡已經落到地面,身子放出煙霧般的白氣,手指上放出的七個字猶如一道封印,悍然將玄炎牢牢封住,使她動彈不得。
他嘴裡不停唸咒,身體很快像抽羊角風一樣顫抖起來,不過靈官指上的七個字卻穩固如山,玄炎四肢大張,想動也動不了,它再也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魔教長老,反而神色惶急恐懼,欲要用咒語控制張舉人,但體內的靈力也全部被封,運轉不得了。
俞凡的身子抖動越來越厲害,又過了幾秒鐘,張舉人似乎從金光刺目中恢復過來,它回頭看到俞凡,嘶吼着打算再度攻來,但俞凡體內騰出一波又一波罡氣,力量飛速增強,鬼魂都有天知,張舉人和它體內的厲鬼都感到,有一個天神正在朝俞凡降落,無不嚇得肝膽俱裂,慌忙往後退去。
不惟它們,周圍觀戰的鬼魂也心慌意亂,紛紛逃走,只剩下不知好歹的傻比殭屍和那些融合了鬼首的閻羅宴高人。
又過了大約十幾秒鐘,俞凡唸完最後一句咒語,眼球一轉,變成赤紅色,身體四周金光流轉,出現一個巨大輪廓,是一位身披鎧甲,紅面多須的古代戰將,他手持一根虛幻的鋼鞭,端的威風凜凜。
一看到這一形象,茜雲也好,逃到四處的鬼魂也好,包括那些鬼首在身的高人也好,同時感到一陣碾壓般恐懼,不約而同跪倒在地,因爲這位天神不是別人,正是威震三界的天庭第一靈官,王善!
俞凡收回靈官指,用比平時渾厚十餘倍的聲音說:“玄炎,本天師今天讓你見識見識道門的最高神術,你還有什麼本事,儘管使出來!”
玄炎能動了,它是鬼,對王靈官本能地感到恐懼,就見它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王靈官,忽地一咬牙,惡狠狠地道:“好!俞凡,沒想到你的護佑靈官竟然是王善,今天本尊也使出壓箱底的絕活,咱們一分高下!”
它說完,雙臂一震,大紅嫁衣化爲粉塵,露出光滑的軀體,繼而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掐成一個俞凡熟悉無比的法訣--道門請神印。
俞凡不由得一驚,連王靈官也顫了一下:“她一個鬼魂竟然結這個印,這是幾個意思?”
玄炎挺直脊背,口中喃喃唸咒,這次不再是深奧難解的殄文,而是最地道不過的漢語,她念的咒文俞凡也是爛熟於心,正是《馬靈官咒》。
咒語唸完,玄炎的手印忽然變成乾坤印,昂然站起,雙腿叉開,伸出左手中指,指甲在額頭正中從上往下一劃,一隻虛幻的眼睛現了出來,眼球佈滿細紋,瞳孔左右轉動,赫然正是馬靈官的天目。
此時俞凡的心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他呆呆望着玄炎,問道:“玄炎,你難道是清煙道長!”
玄炎獰笑一下:“然,想不到我死去數百年,竟然還有後生晚輩認識我。”
作法最講究專心,俞凡不敢分神,但他凝視着玄炎,不可思議地道:“想不到明末清初傳奇般的清煙道長,竟然是一個漂亮女人,更想不到她是爲情而死,死後卻又做了閻羅宴長老。”
玄炎天目活生生地轉動了幾下,語調有些蒼涼:“人生原本是無常,有什麼奇怪?我聰明一世糊塗一時,被那姓張的騙了,死後仍然滿心怨恨,最終沉淪魔道,無法自拔....嘿嘿,不過也罷,作神有作神的好處,作魔有作魔的好處,俞凡,我肉身已死,馬靈官護佑的法身自然破了,但我死後,卻借鑑鬼術練成了他的天目,今天你我死戰一番,倘若你贏了,我正好魂飛魄散,從此脫離苦海!來吧!”
它說罷,甩開長腿,朝俞凡衝來,天目悍然變大,瞳孔裡射出一道淡金色光芒,擊向俞凡眉心。
俞凡不躲不閃,舉起一隻巴掌,王靈官隨之舉起空着的左手,一拉一引,匯聚成巨大力量,對準那縷金光洶涌撞去。
這一掌還未擊到,巨力便形成了一個方圓數米的空間封印,將那道金光生生封住,玄炎身子一顫,暗想:“壞了,沒有肉身,終究不能借助神力。”它一個念頭尚未轉過去,俞凡又舉起了右手,與他對應,王靈官舉起了鋼鞭,法力彙集,直朝玄炎頭頂砸去。
俞凡就是這樣,心意一決,再不容情,玄炎仰面看着飛速變大的鋼鞭,天目猛睜,卻無力抗拒,眼看它就要被打成精魄之時,遠遠傳來一個威嚴的女聲:“俞凡,住手!”